第20章 王家院子

1991年，虎口村已经风声鹤唳，村里的墙上写着“多生一个，全家拖累”的标语。

        而五乡镇卫生院这种救死扶伤之所已经沦为了妇女们心中的鬼屋，在院里被堕胎打下来的婴儿用黑塑料袋装着而不忍直视，那些被村里抓来强行堕胎的孕妇各有模样，有鬼哭狼嚎的，有惊恐失语的，有淡然自若的，也有哭笑无常的，但无一例外，等催产针被打下去的时候，她们都不再是这个肚里孩子的母亲，也不会像赌场上的那些人期盼输赢一样期盼是男是女，死去的那些幼婴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人世，是男人要传宗接代，是女人自觉命贱，母凭子贵而使得他们双双遭罪。而谁去决定他们那些没有能力反抗生命继续存在的权利？在催产针打下去的那一刻一切都决定了。

        那时接生婆成为了名噪一时的观音菩萨，石狗儿可算是找着抓产妇的诀窍了，盯着接生婆的行迹就可以顺藤摸瓜，为此他不再大晚上的各家各户的盯着，就守在接生婆家附近，但因为虎口村凭空的多出来几个接生婆，石狗儿的这方法也在抓到一个产妇之后就失效了，他真正的目的不是要阻止她们生孩子，而是抓罚款，上头下来的任务他和他爹还有莫主任都能完成，没上户口的孩子就算大活人摆在那里也没被社会公认，莫主任是依法办事，不可越过底线强行当山大王，但奈何不了这父子俩，石狗儿一门心思捞钱，村里人也都知道，全当是给石狗儿交钱免灾了。

        而李艳在这些日子里并没有受到生育政策的困扰，反而是王婆婆越来越针对她，自从王海富回来一趟后，王婆婆是觉得李艳配不上她家儿子了，在村里到处说着李艳的不是，诸如“李艳嫁过来这么多年一个儿子都没生，还要她交罚款，自己喂的猪都给卖了，也没见她送过一块肉，拿着后屋的猪圈养了这么些年也没看到过她孝敬自己一分钱。”

        李艳没有因为在王家院子里倍受婆婆的嫌弃而想要离开这个家，她十年如一日的在田地里干着农活，而此时的她心里也在筹备着一件大事，她决心要生一个儿子来证明自己在王家院子的身份。李艳正在存钱，她已经存了几年了，她大爹爹也在帮她，而王海富回来时给她的钱更让她有了勇气，她想等钱攒够了就再怀一次，一定要生一个儿子，要让王婆婆和村里人都瞧得起她。

        王小凤和王二凤也为了有个弟弟把生活过的很节省，就王学文和李茂华偶尔能给她些零花钱，村里村外没有人去世办丧事的时候，她们一日三餐吃的都是李艳地里种出来的粮食蔬菜，而对此两姐妹也没有任何奢求和抱怨，还有些期待能有一个自己的亲弟弟来给她两撑腰。

        王小凤从小就通晓大人的眼色，自从她有了婶婶以后更是谨小慎微，而韩小梅在院里见到王小凤时就没个好脸色。

        那次发生的事更使得韩小梅仇怨加深。王二凤三岁时和小胖在院里玩耍，李艳去了山上劳作，韩小梅去打麻将了，王小凤也还没放学，只剩王婆婆在家里守着这两人。王二凤对摇井旁的那口水缸产生了兴趣，踮起脚尖围着缸里的水照起了镜子，小胖也一起围在了缸边，眼睛够不着缸面，就搬来一个小凳子站到上面看，顽皮成性的小胖从二凤身后推了她一把，二凤直接就栽进了装满水的缸里，水从缸里溢了出来，二凤在缸里扑腾，而小胖还在得意的笑着，王婆婆在屋里也没听到声响，二凤头朝下栽进去，在缸里翻了个圈，她喝着水扑腾着也叫不声来，这时幸逢王小凤放学回家看到了在水缸里头扑腾的二凤，她赶忙跑过去拉起二凤，而小胖这时跑去了王婆婆的身边，王小凤在得知小胖将王二凤推倒在水缸里时，她直接跑去屋里一把揪住了小胖，问他是不是把二凤推到了缸里，小胖心虚不做声，王小凤已经气不打一处来了，直接打了小胖一耳光，那稚嫩的脸上印了好几个手指印，顿时天塌地裂，小胖哭成了花猫脸，王婆婆也被小凤的怒气给吓住了，一时不知道怎么处置这事。韩小梅直到晚上才看到了小胖脸上的巴掌印，都已经快消退了，她盛气凌人的走到李艳房里，准备要教训王小凤。

        韩小梅对李艳说道：“他们两个那么小不懂事，当姐姐的没照顾好还打我们家小胖，真当不是你生的没把当自家人？今天你不给她教训一顿，我就替你教训！”说着韩小梅就准备去打王小凤的耳光，王小凤硬挺挺的站在那里，巴掌都快要扇过去了，王学文即时赶来把韩小梅拉了回去。

        韩小梅不依不饶，给王学文的手臂上用指甲挠了几道血印子，还说自己的儿子被人欺负还向着她，看你和她也做了什么好事，王学文听了这话就恼火，给韩小梅甩在一边，他便坐到凳子上去改作业，韩小梅急眼了把王学文批改的学生作业撕了两本，这回王学文也急眼了，直接一巴掌甩了韩小梅，韩小梅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被人打耳光，从小金枝玉叶，就算当初王海富骗他但也没有打她。白天儿子被打，晚上自己被打，顿时就又觉得王家院子没把她当过自家人，她连夜就带着小胖回了娘家，除了王婆婆拉不住的去拉她，王学文可一动不动，等李艳决定要带着王小凤来认错的时候，韩小梅已经抱着小胖走出虎口村了。

        虎口村夜深人静，村里村外暗如死寂，那些在山上偷生孩子的夫妻不敢打亮手电筒，虎口山上莫名会传见鬼的事，不是鬼火就是鬼叫，除了石狗儿一行人晚上出门抓人，也就韩小梅还算个胆子大的人，打牌到凌晨，路上一个人回家也不怕，这会吵了架奔娘家也轻车熟路，不过没两天就被她娘给劝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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