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赶集-3

大河乡集市，李含云的爹在集市上摆卖：斧头、锄头、榔头、菜刀、铁锅。她家就在集市后头，家里开铁匠铺，她爹是个铁匠，也是半个补锅匠。

        没嫁给王桂林时，李含云经常赶集的时候帮着她爹到摊位上守摊，她爹就在一旁给人补锅，顺带要收很多破斧头、破锄头、破菜刀回去修补，然后就把新斧头、锄头、菜刀卖给他们，等修好了那些破的，到下一次赶集的时候那些人再把原来属于自己的也拿回去，不过拿的时候要自己到铁匠铺去拿，然后给一笔修理费，所以大河乡的人，家里只要干农活的，不说别的，锄头绝对是不止一把。

        乡里人每次赶集总有一些人家里揭不开锅，倒不是没有饭吃了，而是家里的锅被烧穿了几个小洞，做菜的时候总会冒着青烟，那是猪油从洞里漏到锅背面被火烧糊的原因，只要洗完锅烧干后拿起来对着阳光那么一照，漆黑的铁锅上就会看到那么一两个针眼大小的亮光，那就是该补锅了，还有些锅就是被那笨重的菜铲尖不小心砸的大洞，还有的就是自家煮猪食用的大铁锅也烧漏水了，反正补个窟窿眼多的锅也花不了几毛钱。

        每次赶集一大早还没开市的时候，李含云就会帮着她爹把摊子给摆出来，推一个独轮小车，摆上一堆铁器和一个鼓风筒去到集市。她爹就提着一个小熔炉和一个桶，桶里装一袋子焦炭、木块、一袋子小铁片和一些补锅小工具，腰间别个烟杆子，吊着一袋烟丝慢慢溜溜的走后头。

        补锅摊后面是一条大河，水深不足半米，而整个集市的大多数摊位就摆设在用水泥柱子和预制板架空的大河上，集市连接着两岸的房屋，角落里有杀牛的屠宰场，再往后就是稻田，王海富一般就把赌桌摆在屠宰场旁边。

        一缕青烟升起，小熔炉开始暖炉。含云爹走下身后的小石阶，从河岸挖了一坨黄泥，又从河里打了一桶水上来，他用黄泥把鼓风筒和熔炉接口处的缝隙糊起来，防止漏风。随着风杆的推拉，木块烧旺时就往里加入焦炭，黄色的火焰在熔炉里一呼一吸，过一会儿就能见到最上层的焦炭也开始燃烧，熔炉内放入一个小坩埚，里面又放入小铁片，火呼啦啦的烧着，太阳也照到了集市上，熔炉里的铁块熔化成了铁水，用勺子撇去渣滓后，铁水发出黄橙橙的光，摊子旁已经送过来几口锅了。

        “李师傅，这锅又得找你补窟窿了，上次没多久才补上，这不这里又多了个针眼，看来得换一口锅了。”

        含云爹：“放那吧。”

        “行，那我待会过来拿！”说着那人就弯弯绕绕的走到了屠宰场，屠宰场里也卖烧酒，一个四方桌，他就坐在桌子旁喝着半碗烧酒，这时赌桌还没有摆开，他边喝烧酒边看着集市渐渐热闹起来。

        锅还没补几口，李含云已经给他爹打了两趟茶水过来了，火炉的热气使得汗水从两鬓不停的流下，她爹的脸被铁水和炭火照的血红血红的，而李含云的娘此时就在铁匠铺里守着。

        李含云是家中独女，她娘一直求药方想再生一个儿子，可李含云都16岁了，她娘肚子里却还没有一点动静，后面含云娘也信了神，送子观音每天供奉着香火，也始终不见有成效。

        偶闻集市上来了一位算命先生，在集市旁一个较为隐蔽的弄堂里算命，听说他算命十有八九，恍若灵光，很多妇女，还有一些男人都来他那里算命，说得那些人是聚精会神，不敢听漏半字，她们得到指引后也是连连感谢，出手大方。

        这算命先生不瞎不聋，只是一脚有些残废，走路一瘸一拐，背着个敞口小布袋，并且随身挂一把蟒皮二胡，一条板凳坐在弄堂里，得空时闲拉两曲，神秘莫测。

        含云娘听说后第一时间就去那个算命先生那里得求子之法，算命先生问她要算什么。含云娘一番苦诉过后，算命先生心里似有仙人指点，给她道清了无子的缘由以及化解之法，算命先生说道：“你命注慈善，有菩萨保佑。但你丈夫本家五行缺三:水、木、土，再加上贵府又是金盛火旺，而使得水火不相容。水乃万物之源，夫人得一女已是菩萨恩赐你本命仁慈，你有一女后定是难再得子，唯有去掉你家多余的旺火才可有希望。”

        含云娘若有所思的答道：“您老的意思是让我家丈夫改行不做铁匠才有希望？”

        算命先生意味深长的说：“此法，是最好的，不过，也有它法可寻……”

        含云娘随即说：“请求您老给个破解之法。”说着她就从口袋里掏出了十块钱恭敬的放进了算命先生旁边的布袋里。

        算命先生释然：“首先你女儿得嫁出去才有希望，但嫁的这个人必须是命里填补你家五行之缺的，若是贵府要继续开铁匠铺子的话那就也不能找命里带水的，不然你家生意必然受阻，以多木多土为佳！”

        含云娘如多年迷雾化解一般，将此奉为真理。她找来媒婆，要媒婆给她找一个五行多木多土的适龄男子，必有重谢！

        媒婆不负所托，终于在一年之后偶然发现了虎口村的王桂林，王桂林的名字里三土三木，王字当头，是含云娘所求之人的极佳人选。

        含云娘得知了王桂林这个人后很是满意，欣喜的要媒婆给王桂林做媒，把李含云介绍给他。

        娘家人如此盛情，王桂林看到李含云也是很满意，李含云对王桂林也没有看不顺眼的地方，所以两人很快便结为夫妻，这时的李含云才17岁，没有到法定结婚年龄，所以结婚时也只是事实婚姻，没有办结婚证。

        而在李含云嫁后一年，含云娘竟然神奇的怀上了，而且生下的是个儿子，她觉得很是灵验，却没有在乎铁匠铺的生意冷清了，王桂林好像名字里也没有带水与之相冲，只不过李含云嫁了，含云爹就没人帮忙了，他补锅的生意也没做了，铁匠铺里自然也少了好多来拿斧头、锄头、菜刀的人，一袋烟丝坐在清闲的铁匠铺里抽着，算命先生给他算来了一个儿子，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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