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杀猪

十天前，正是腊月二十八，李含云的丈夫王桂林从外地打工回家过年。

        王桂林手里提着一个淡蓝色大牛仔包;肩上背着一个灰青色的斜挎工具包，里头装的是:“榔头、卷尺、线锥、水泥刮板、腻子抹刀、三角铲刀和美工刀。

        王桂林沿着小路朝家里走来，大妞这时在屋外跟大头玩耍，看到王桂林一眼就认出来是她爸爸，大妞高兴的喊着：“爸爸……！爸爸回来了……！妈妈，爸爸回来了”。

        大妞飞步的跑到了王桂林跟前，搭提着他的牛仔包跟她一起回家。

        王桂林对着大妞满是微笑的问:“妞妞在家有没有帮着妈妈一起照顾奶奶呀？”。

        大妞娇气嘟着小嘴说：“有……！我给奶奶扎了一个大辫子，奶奶还夸我很厉害呢。”

        王桂林摸了摸大妞的头说：“那妞妞真厉害，明年就可以去上学了，送你去虎牙小学读书好不好？”

        大妞立刻回答道：“我不要去读书，我要和大头玩。妈妈还教我唱小二郎了呢，奶奶说我唱的可好听了！”

        王桂林说：“那你给爸爸唱一个，让爸爸听听，唱的好咱就不去读书。”

        大妞听到不要去读书，就高兴的笑对着王桂林说道：“好呀……。(然后就开始吱呀吱呀的唱了起来)小呀嘛小二郎，背着那书包上学堂，不怕太阳晒，也不怕风雨狂……”

        李含云这时正在厨房里准备着午饭，王桂林昨天已经打过村里小卖部的电话通知她今天到家。

        李含云看到王桂林回来了，就接过牛仔包对他温柔的说道：“桂林你回来了，高压锅里在蒸粉蒸肉，菜马上就好了。”

        王桂林也把工具包放到工具柜子里，边走边说：“随便吃些就行了，明天也要杀猪了，过年好菜有的吃。”

        李含云把牛仔包放去里屋并回应着：“这是和农嫂子昨天杀猪给送过来的。”

        王和农是王桂林的堂兄，在虎口村村委会当队长，他这队长也当了很久了，之前做的村里日常村务:贴个告示，不定期参加村委会等等，后面又协助本队的计生办工作。平时王和农也是照常干着些农活，家里种了几亩苞谷地，没事就在山上除草，他妻子就喂了几头猪和一些鸡鸭。

        就在李含云把牛仔包提进去的时候，大妞马上就跟了上去，拉开包的拉链在里头拿出来一个大苹果。

        见大妞拿出苹果，李含云立马制止大妞说：“待会要吃饭了，把苹果放回去！”

        这时王大娘也刚好从屋后茅房来到正厅，看到王桂林就充满喜悦的问他：“林子，你回来了，外头的工夫好做不？”。

        王桂林才微笑的叫了一句“妈……”

        大妞立马像个吸铁石一样凑到王大娘跟前，打断了王桂林的话，对王大娘撒娇说：“奶奶，奶奶，我要吃苹果！”

        王大娘牵起大妞的手说：“走，跟奶奶洗手去，吃香喷喷的粉蒸肉，吃完饭咱们再吃大苹果！”大妞随即也没有再闹。

        饭后闲时，王桂林从衣服的内侧口袋拿出了1000块钱交给李含云说:“妞妞明年下半年也要去上学了，你和妞妞赶集的时候给自己买几件换季衣服穿，妞妞老是捡别人家的衣服穿也不好。”

        李含云接过钱没有作声，径直走到卧室里，把钱藏在了靠内侧的柜子里头，里面还有前几天卖猪的几百块钱和之前王桂林给她生活结余下的一些存款。

        到了晚上，夫妻俩在床头说着悄悄话，大妞晚上跟着她奶奶去睡了。

        李含云躺在床上看着房顶说道：“我昨天已经要嫂子给你哥带话了，昨天在路上也碰到了他，答应明天一大早就过来帮我们杀猪，让我烧好水。”

        王桂林睁开刚眯上的眼睛回答李含云说：“行，我明早把杀猪刀给磨了。”

        李含云：“那头猪我刚刚给它喂了一桶煮熟的红薯和红薯藤，看它吃的挺饱的。”

        王桂林：“明天都要杀了，你还喂啥食，到时猪肠都难清理。”

        李含云：“明天都要被杀了，最后一晚也得给它喂饱一点。”

        王桂林没有回话，李含云继续说：“昨天嫂子给我送猪肉来的时候，我看她肚子好像有了，但又不是很明显，我也不敢问她。”

        王桂林：“有了顶多舔个碗，和农自己的事情他自己心里有数。”

        李含云：“桂林，我还想再生个儿子，咱们妞妞也好有个玩伴。”

        王桂林听到李含云说时惊了一下，但立马又陷入了沉思。

        李含云继续说道：“当时托我哥关系也说是结扎了，只要不被人看到也不会怀疑我，到时上户口我这里存了些钱，顶多全罚了作罢！”李含云表哥的老婆在镇卫生院当妇科主任，当时只是给李含云开了结扎的证明并没有真正结扎。

        阿云说完话便把头贴进了王桂林的怀里，王桂林搂住李含云，两人久别之后的对话里夹杂着些许沉重的气氛，让两个人的爱意彼此有些顾虑和拘谨。

        1991年的腊月二十九，一大清早，李含云就已经用大铁锅烧好了一大锅开水。锅子底下的些许草木灰随着上升的热浪飘到了开水里，像小船在充满雾气的湖面迷失了方向，一直围着锅中心绕圈圈。

        猪被王桂林从猪圈里用手掌拍着猪屁股赶了出来，王和农见势就用大长铁钩一把勾住了猪下巴往屋前拖，王桂林一手牵住猪尾巴，一手往前推，猪两后脚弯曲下蹲，两前脚伸的笔直反抗着这俩兄弟，猪嘴里发出刺耳又绵长的“跃跃……”声，全村的人都能听到。

        正在睡梦里的大妞也被吵的在床上似睡似醒，二头吓的躲到了屋后，大头在里屋睁着眼睛蜷缩在破布衣上。

        屋前摆着：两条大长凳，一架木楼梯，一个用桐油刷过的大木桶，一把杀猪刀，一个放着盐水的小木盆。

        猪被拖到长凳前，帮忙的邻居也预备了，王桂林和邻居两人用膝盖顶着猪身，把猪前脚后脚一抬，猪就被放倒在凳子上侧躺着，王和农用铁钩勾住猪头，邻居摁住猪后身，王桂林拿起杀猪刀，抓住猪耳朵摁着头，一刀捅进了猪脖子，李含云这时已经把木盆放到了凳子下面，随着杀猪刀的颜色变红，猪的嘶叫声也变得低哑了，猪血全部接到了木盆里。

        猪放血后就被放到了大木桶里烫皮、翻身，再提到凳子上拔毛，刮毛，好一顿忙活。二头在凳子下舔着滴落的猪血。等猪身被林、农两人清理的白净如玉时，王和农用刀在猪后脚跟处开了一道小口，然后用大铁针顺着口子从猪大腿一针扎进了猪的内腔里，继而对着口子里不停的使劲吹气，等猪被吹的圆鼓鼓的时候就用稻杆匝紧猪后腿，防止口子漏气。

        后面又是顺着猪肚皮一番解剖，王桂林从内脏里割下几小片猪肝后分给两人，自己也拿一片放进嘴里，嚼了几下就囫囵吞下。清除内脏后，猪又被架到楼梯上吊起来一番肢解。

        等到九点来钟，李含云已经用猪身上的部位做了几个好菜：爆炒猪肝、辣椒炒肉、猪血汤，还有一碗白菜。吃过饭后帮忙杀猪的各领了一斤多猪肉回去，李含云在王和农的袋子里还放了一块猪肝，还给了一块肋骨肉给他一并带回去。

        杀猪过后，李艳、韩小梅还有个别同村的人来李含云家里买过年用来做年夜饭的猪肉。李艳先来，买了几斤纯瘦肉就走了。韩小梅到了也没说先买哪个部位的猪肉，就在那一直说服着王桂林把那两个猪腰子卖给她，说她家小胖喜欢吃猪腰子。王桂林委婉的拒绝了她说：“自家妞妞也好久没吃过猪腰子了，昨天还答应给她做爆炒腰花吃，就两个，我们一人一个呢也做不成菜，干脆自己留着，你看要点别的可以不？要不卖只猪脚给你？”

        “猪脚上还有那么多毛都没拔干净，拿回去又要烫又要脚趾窝胳肢窝的削毛，我家学文也不会弄，我更不会搞，还是算了。”说着韩小梅也只挑了些瘦肉和排骨。

        虎口村的人杀猪都有一种默契，先杀猪的户都大块大块卖给村里各人用来做腊肉。到年前几天才杀猪的就卖给村里各人用来做新鲜肉菜，各家年夜饭都吃的很丰盛。

        李含云家在小年的时候就腌了十来斤猪肉，这肉是她娘家人给的，也是她给王桂林带去外头做工准备的。

        腌肉用的锥形酱色土陶罐，底座小开口大。李含云把猪肉均匀抹上一层盐放进陶罐里，用一个竹箕盖着，腌四到五天后就用棕榈叶穿起来挂到用来烧猪食的灶上头。

        李茂华也喂了一头猪，猪仔是从李艳那买的。说是买，其实就是帮她喂，一头大猪才卖一两百，他买猪仔就给了李艳150块钱，也是找个借口帮衬一下李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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