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药（四）
换下军装的彻温身着素白衬衫，方领边缘刺绣，金色的细腰封作为装饰松弛地环着腰身，如冬之神般银发赛雪，在身后鲜花、谷穗、麦田的暖色调画作的对比下更显清冷。
以武力征服朝晖的纳可兰帝国，继承了朝晖文明的服饰特点，在八年的服饰发展中变得大方又精致，同时模糊了性别与年龄，愈发风格统一。
是纳可兰拥有了朝晖，还是朝晖影响了纳可兰？
与朝晖传统服饰低调的精致不同，纳可兰文明因好战的军事特点，多胜少败，国家供足了人民玩乐的资本，服饰文化百花齐放，珍珠、宝石、金线钩纹之类的饰物使得厄多星一直以来都被称为“奢华星”。
在展现帝国强大物力的同时，纳可兰也注重着思想教化，将祭拜永生神庙及祭祀仪式的场景勾勒到服饰中已经是贵族常态。针法的变化，设计的巧妙完美地展现了技艺的高度发展。
纳可兰服饰区别的是等级，而不是性别与年龄。和贵族服饰的奢华相反，纳可兰的普通阶层更注重简洁与方便，然而也会在胸口、袖口的部位绣以福音圣徽。他们将神留在心间、供在手心，以无上的信仰来象征他们的活。
“瑞西亚，你迟到了。”
王长子如是说道，神情却未有一丝责怪。
虽常年奔波于军要之地，但彻温仿佛拥有上天的恩赐，肌肤二十多年如一日的白皙。然而王长子更想要的是太阳曝晒下的荣耀符号，他每每感慨之时就会引来好友的痛心谴责。
悲嚎次数最多的，便是极易被晒得黑红的瑞西亚巫塔尔少爷。
小麦肤色的男子表情柔和又无奈：“对不住，为了帮诺佩蒂安处理玩具耽误了些时间。”
“玩具？”
瑞西亚背靠着沙发，随意地将双腿搭在矮桌上，身体微微向一旁沉迷于绘画的兰斯乔侧去，同时又回答着彻温的问题：“嗯，她养的狗。”
彻温不再问了。巫塔尔家族的大小姐诺佩蒂安是独生女，甚至是嫡系一辈唯一的女孩，娇惯傲慢，与瑞西亚堂兄妹胜似亲兄妹，瑞西亚对她总是无底线的纵容。
诺佩蒂安最喜欢的事就是找玩具，同样的，在被她得到的那一刻，这些玩具就开始了被抛弃的倒计时，毕竟爱的保质期总是有时限的。
无论诺佩蒂安小姐交往过多少男孩子，皆可算作婚前玩闹，她的背景依旧会为她带来强强联合的婚姻。
贵族的婚姻难免充斥着利益，而彻温的婚姻更是他给这些追随者的承诺。站在王长子的角度，他会娶一位出身于御四家，或是十三氏族，亦或是神云氏的贵族之女，并就此展开一段家族联盟，为帝国的未来再添一层稳固。
但站在自己的角度，彻温发现，他竟是期待真爱的。
沙发上的喧闹声打断了彻温的沉思，待看清了“大画家”兰斯的画作后，瑞西亚飞快地抬起手抵着自己上扬的嘴角，轻咳了一声来掩饰他即将溢出的笑声，但尾音里仍是可以听出笑意。
兰斯少爷的母亲是从第三星云远道而来的住客，浪漫因子的遗传使兰斯钟爱于音乐、美术、摄影等陶冶情操的事物。但很遗憾，他虽拥有着艺术家的皮囊与灵魂，但也只学会了将火柴人画出感情的画技，万年不变。
兰斯抬起头，将及肩的微卷发随意地披在耳后，他的发色与瞳色都偏浅，眼神是天然的缱绻露温柔，笑起来也是带着一种神的悲悯，看起来比自小生活在永生神庙的神云空更像神官。
“瑞西亚，跟我说一下你的高见，毕竟这副画是以你为原型。你解放了天性，我真是为你感到高兴。”
和兰斯的美貌一样名声在外的，是他的毒舌程度。
宛若画中人的瑞西亚少爷看着画上大概是在挖泥土的愚蠢小人，不由哽住了笑声。他默默移到另一套沙发躺下，然后开口说道：“说实话，你的画工有进步。”
“我都能看出来人是人，泥土是泥土了。”
……
可那明明是湖水啊，混蛋！兰斯在心中解释道。
正午的光从窗边照入，打在眼睫映出一片阴影，强颜欢笑下是消不散的心中阴霾。
浪漫的兰斯少爷热爱一切美好的事物。他的毕生追求便是在旋律和声的音乐王国里产生共鸣体验一场场情感，在水墨油彩的书画海洋中感受似梦似幻若近若离的眷恋离别。
在他学会创作的那一刻，他热爱即他所有。
音乐、摄影、文学、舞蹈他都有成就，唯独绘画成了他众所周知的短板。
明明请了那么多名师，明明那么努力的练习，为什么还是一事无成……
“最近常听长辈提起一位画家，兰斯，你可以试试。”
站在窗边看着楼顶白鸽的神云空提出了建议。他的语调淡淡的，为人也很有距离感，话少人冷，在熟悉的人面前更是会减短说话的长度。譬如他为兰斯介绍老师，只说听过，不说是谁，更不多说一句听到什么。
兰斯放下手中的画板，满不在乎道：“应颂是吗？我对他可不感兴趣。”
“他的艺术风格深沉晦暗，非我欲之所求。”
“比起他……”
兰斯将垂下来的碎发拂到耳后，语气有些揶揄：“我对那位人偶少女，倒是好奇的很。”
彻温闻言向兰斯看去，神云空也投来了诧异的目光，却都并未说什么。
风声透过窗楹呼啸，夏日温热的天带来的是彻骨的凉，暑有寒雪来。
“南北星的气温越来越不正常了。”
“空，这个天气举行祭典，你能承受吗？”
自永生神庙东到祭祀台要途径一段石子路，称作“石林问心”，身为神官的神云空必须赤脚走过。
薄的衫，重的饰，宛若刀割般的石林长廊，伴随着风雪欲来的天，成为了神明对神云空的一场考验。
王长子不是在担心，而是在警告他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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