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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张文远生擒小儿(上)


  两侧的山岭虽然还有树木,却变得有些稀疏,与刚刚经过的一段山岭不同,这当然有可能是和地势、土壤、阳光等等自然原因有关,但也有可能是人为的因素。

  在山岭上砍伐树木,既是为了埋伏兵马,也是为了制作滚木,堵截中伏兵马的退路。

  而剩下的那些稀疏的树木,则是出于遮挡敌军斥候的视线,掩蔽己方伏兵的目的。

  胡车儿一开始也被自己的疯狂想法吓到了,雒阳令裴潜都已经弃城而逃,准备逃亡河内了,怎么还可能有伏兵。

  只是又联想到了最近的一批斥候还没有回来,胡车儿不自觉身上就冒出了冷汗。

  因此他一个激灵,大声下令身边的骑兵停止前进。

  正急冲冲准备追赶弃城而逃的雒阳人马,生擒裴潜立下的大功的众多骑兵,愕然听到了胡车儿嘶声裂肺的大吼,身旁的骑士坐骑也被吓得仰头长嘶,不禁在内心生出一丝怪诞的感觉。

  只是胡车儿的亲兵也跟着大喊“停止进军”之后,众多骑兵才开始勒住马匹,减慢马速,直至停了下来。

  一千正在追击途中的骑兵,就这样愣愣地停了下来,因为骤然停下,骑兵们参差不齐,队伍拉得又长又乱。

  胡车儿眯着眼睛,向最近的一处山头上望去,他似乎看到的不是树木,而是——

  人影!白日下的人影,而且还是越来越多的人影。

  “不好,有伏兵!”胡车儿再次大吼起来。

  只是当他意识到自己处于危险境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伴随着胡车儿的喊声,在下一个瞬间,几百支弩箭破空而至,带着锐利的尖啸。

  与此同时,大批滚木、落石从山岭上一股脑地倾泻而下,瞬间骑士惨叫,战马哀鸣,正在路中的骑兵纷纷中箭落马,而被滚木落石砸中的骑兵,更是血肉横飞,惨不忍睹。

  剧烈又短暂的木石倾泻,瞬间在山道上形成了一道不规则散乱的障碍,宛如一段矮墙,将长长的骑兵队伍截成长短不一的两截。

  立功心切、毫无心理准备的弘农骑兵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死亡巨浪吓懵了,许多士兵来不及取下马上的盾牌,直接就被射成了刺猬,而有的骑兵取下了盾牌,却被落石砸中,盾牌四碎,人马尽皆扑地。

  他们在倒地前发出凄厉的惨叫声,震撼着邻近同伴的心神;一些骑兵甚至被连人带马砸死在了山壁之上,在染红的落石、滚木外露出的手脚还兀自抽搐着。

  还没等受袭者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第二轮密集的射击接踵而至,然后是第三、第四轮箭雨……而伴随这种疯狂的弩箭攻势的是,宛如雪崩的滚木落石,四下掉落,令胡车儿麾下的骑兵的阵列与战斗意志随着四溅的血肉径直崩溃。

  没被滚木、落石砸死,又恰好幸运地身处后段的骑兵,已经毫不犹豫地调转马头,冒着漫天的箭矢,拼命拍马往后方逃去,他们已经顾不得了自己的主将胡车儿是否还活着,有没有下令撤退。

  在这种巨大伤亡面前,没有人会在意主将、军令,心中剩下的只有无尽的逃生欲望。

  甚至在不少士卒眼中,带着骑兵跑到前头的胡车儿已经死了,就算现下不死,退路被滚木、落石隔断,估计也活不下来了。

  被截断的前段山道中,不断响起一阵沉钝的噗噗声,那是箭头穿破皮甲,锲入肉体的可怕声音。

  胡车儿勒马回顾,擦了擦被血肉飞溅模糊了的眼睛,刚刚中伏,他万幸地没有被滚木、落石砸中,虽然身上中了弩箭,但因为铁铠坚固,不至于重伤,强壮的他还能够支撑得住。

  他惊恐地看着后方散落在地的滚木、落石,现下已经成了一道犹如梦魇般的障碍,断绝了前方骑兵的逃生之路。

  箭雨还在倾洒,胡车儿身边幸存下来的亲兵护卫,都是跟随他多时的战场老兵,这个时候都已经反应过来,支撑着盾牌慢慢向胡车儿靠拢,同时着急地询问:

  “校尉,眼下我等如何是好?”

  想要跃马冲过障碍满地的山道,已经不可能了,除非胡车儿等人下马,一面清除障碍,一面翻越步行,才有可能越过这些滚木落石堆积成的障碍。

  但是山岭上还有数量不明的敌军,箭矢更是凌厉密集,骑兵步行突围,只怕会死的更快。

  胡车儿在生死边缘,也被激发出了身上的凶性,他充血的眼睛看了看山道,又看了看山口方向,心中很快就有了决断。

  这一处山道其实还不是最佳的伏击地点,也许是被自己提前发现,山岭上的伏兵才会提前仓促发动,也许是因为伏兵准备不充分,这才造成了没能够完全堵死全部退路。

  冲过前面的山道,山口就在咫尺,自己身边大致还有三四百骑兵,只要冲过了山口,到了宽阔的平地上,那些伏兵步卒,就奈何不了自己了。

  “往前冲!”胡车儿一发狠,策马就往前面冲去,身边的亲卫连忙呐喊着赶上,带领着其他幸存下来的骑兵也跟着向前,挣扎前进冲锋。

  只是越靠近山口,滚木、落石还有箭雨就愈发密集,冲锋的骑兵数量在急剧减少,从一开始地保持着冲锋阵型,很快就在惨重伤亡下,演变成了茫然失措的逃生。

  有马奔驰的骑兵,还有步行奔跑的骑兵,一边漫无目的地先前奔跑,一边发狂似的大叫,直到被箭矢射倒在地上。

  胡车儿身边一名亲兵被弩箭射中颈脖侧面,在哀鸣声中跌落马下,从伤口喷射出的鲜血溅了他一脸。但胡车儿却根本没有时间理会那腥红的血液挂在自己的脸上,他知道眼下的局势已经无法控制,只能够硬着头皮让士兵们向山道口逃去。

  “只要我不死,在开阔地重整骑兵队伍,他们这些小卒,就杀不了我。”

  胡车儿在心里莫名地激励着自己,同时拼命忍住痛楚,加快马速,他又中了三箭,身上的鲜血已经浸透了铁铠下的衣物,所幸都不是致命伤。

  比起其他普通骑兵而言,身为主将的胡车儿是十分幸运的,他胯下的战马是一匹飞快的良驹,身上的铁铠更是张济赏赐的的精甲,虽然几支弩箭从不同方向射中了他的手臂和后背,但势头已经衰减,刺穿铁甲后没能够造成致命伤害。

  凭借着这个优势,重伤的胡车儿带着几个亲兵,奇迹般地第一批冲出了山道口。

  但奇迹也仅仅到此而已了,甫一出山道口,他胯下的战马就骤然马失前蹄,哀鸣一声倒在了地上,山道口外,已经密密麻麻挖好了陷马坑,胡车儿几乎是和几名亲卫同时落地的,有的亲兵运气不好,直接摔倒了胳膊,只有血流不止的胡车儿和两名亲兵还勉强爬了起来,徒步挣扎着继续向前逃命。

  胡车儿重伤之下,已经知道今日是难以活下去了,但当看到眼前突然涌出无数敌军士卒的时候,逃生无望的他还是凶性大发,不肯投降,大吼一声,拔出身上的环刀,仿佛自己还是张济麾下的骁将在冲阵一般,瞪着受伤充血的眼睛向敌军冲去。

  “砰”胡车儿的环刀砍倒了一面盾牌上,但在下一个瞬间,他重伤的身躯就被四支长矛从不同方向刺穿了身躯,这一次张济赏赐的铁铠没能够挡住长矛的突刺,胡车儿感觉自己的内脏都被长矛的锋芒搅烂了,他吐着鲜血,仰首发出了惨烈的嘶吼。

  其他两名亲兵已经被斩杀,然后有一名队率冲上来手起刀落,将这名张济麾下的骁将一刀就砍下了脑袋······

  当魏铉带着蹶张士,从山岭退到山道口的时候,短暂的厮杀已经结束了,一名队率激动地提着一枚人头,跑到他的面前,大声地告诉他,这就是张济麾下骁将胡车儿的头颅,已经从重伤未死的敌军骑兵口中,反复验证过了,就是胡车儿本人无疑。

  看着贪功冒进、中了埋伏的骁将胡车儿,就这样被小卒轻易砍了脑袋,魏铉发出了一阵得意的大笑,他看着这个队率,格外问了一声。

  “你叫什么名字?”

  那名脸上、衣甲上还染着鲜血的队率一听魏铉询问,十分激动,立马说道:

  “都尉,下吏鹿磐,是丙屯的队率。”

  “好,我记下了,你立了大功了。”

  魏铉哈哈大笑,拍了拍这个英勇的队率的肩膀。这一次的伏击出乎意料的顺利,而且还有意外之喜,竟然将张济麾下的骁将胡车儿都给杀了,估计让弘农的张济得知,怕是要捶胸顿足,暴跳如雷了吧。

  河南地和弘农濒临,对于弘农境内的大军调动,也是心如明镜,裴潜心知战事一起,河南地定然就会沦陷,雒阳城残破不堪,不足为守,打算带着少量军民,退往偃师、巩县,而魏铉则认为弃守雒阳乃是不得已之举,却不可不战,一旦让函谷关的胡车儿率骑兵追上,只怕就是灭顶之灾。

  于是裴潜与魏铉各自分头行事,裴潜带着军民,装作弃城而逃,放出要逃亡河内的消息,而魏铉则带着一千步卒,反方向潜行过了谷城,准备在进入河南地的最后一段山道上伏击弘农追击的骑兵。

  没想到,不仅歼灭了多数的弘农骑兵,还伏击到了胡车儿,看到这枚死不瞑目的头颅,虽然还是要率军撤退的魏铉,心中对接下来的战事也涨了不少的斗志。

  但河南地只是小规模战事,大战场在河东,还有河内。

  “希望身处河内的河东大军,能够早日拿下野王,迅速回援安邑吧!”

  魏铉眼光深邃,望向远方,再不像刚刚和鹿磐对话时那么得意和自信。

  ···

  汎亭

  张辽驻马在原野之上,他看到了不远处列阵以待的河北兵卒,胯下的战马似乎也嗅到了战争的气息,焦躁地打了一个响鼻,不断刨动马蹄,将马蹄下的干燥土地刨出了一道印痕来。

  甘陵率领河东大军拔营东向,进驻到了获嘉境内的隤城,下令驻扎修整,与麹义的援军隔着清水对峙,如果再加上汲县的吕布,刚好形成了三角互对之势。

  甘陵与麹义,麹义与吕布,吕布与甘陵,都是敌非友,其中吕布的压力最大,他麾下收聚了一千残兵,却要在两个方向面对兵马上万的敌人,军心一直动摇不定。

  若非麹义和甘陵双方都投鼠忌器,只怕吕布这点兵力,早就被他们派兵拿下了。

  吕布的残兵夹在两股大军之间,艰难求生,但是吕布却不想即刻渡河,尽管张邈也已经两三次派遣使者,来邀请吕布入兖共商大事。

  但吕布还心存念想,想要在两虎相争的契机下,寻隙能不能牟取暴利。

  而麹义和甘陵却迟迟没有发生大规模的交战,双方都在忍耐,寻找最佳的作战时机,只是不断地派遣斥候、轻骑试探对面敌军的底细,为此清水沿岸多有小规模的交战发生。

  而张辽今日,带着甘陵拨给他的三百羌胡义从,已经越过了清水这条界线,深入到了共县境内,直到在汎亭遇上了一支兵甲精良的河北兵卒。

  在汎亭的原野上,率一营八百兵卒布阵对峙的,是由麹义之子麴英。

  他麾下虽然不是麹义军中最精锐的先登营,但却也是操练过先登营战法的河北精卒,兵卒的军械兵甲齐全,依托汎亭的地势,前排树立大楯,长矛手和强弩手尽皆蹲伏在盾牌之下,任凭敌骑战马奔腾,尽数坚守不动,等待敌骑冲杀踏阵。

  这种战法并不事前列好长矛阵,也不先用弓箭阻击敌骑,而是树立大楯任凭游走四散的敌骑挑衅,坚守不动,待到敌骑按耐不住,纵骑冲杀到近前之时,再一声令下,强弩齐发。

  随后士卒大楯、强弩皆弃用,长矛在前,刀斧在后,以步卒反冲之势,进攻遭受强弩最大火力打击的敌骑,力求在近战短兵相接中,以步破骑,一击制敌。

  这种战法需得变阵娴熟、胆气过人的精兵才能完成,对付飘忽不定、游走奔击的西羌骑兵,往往无反而不利。在界桥一战,击败了公孙瓒赖以成名的白马义从之后,更是跟随麹义的大名,远播四方,成了麹义麾下兵卒对付游骑的惯用战法。

  麹英立马在阵后,看到迂回寻找空隙,却迟迟不敢发动进攻的羌胡骑兵,轻蔑一笑,得意说道:

  “贼辈无胆,也知我麹英威名,只敢潜行窥视,不敢掠阵近前分毫!”

    ps:西平的麹氏根源可以追溯到西汉,为鞠氏所改,是西汉哀帝的尚书令鞠谭受到东平王刘云“瓠山立石”的谋反事件牵连被削职为民,因为惧怕遭到进一步迫害,率儿子鞠閟“避难湟中、因居西平、改鞠为麴”的改姓。麹家除了麹义之外,到了曹魏时期,麴演等人还多次在凉州反抗曹魏,直至被镇压迁徙到金城。

  西平的麹氏也是凉地的一大割据豪强势力。(麹义、麹演、麴光、麹英同出西平麹氏一枝,但之间关系已不可考,所以小说以近亲关系杜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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