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半夜电闪雷鸣,雨水夹杂着冷气从窗户打进来,一道紫色的闪电瞬间撕裂云层,紧接着天光乍亮。
程华弌半梦半醒之间,梦见天桥下第一次见到宋懿涵,随着童稚一声尖叫,右手的小枝吖被人活生生切断,鲜红的血绵延不绝……他心脏抽搐,从床上醒了过来。
光着脚踩在地板上,靠近墙壁,心情欠佳也就十分粗暴地打开隔板。
房间依旧没有人。
也就是说,那小孩一个晚上都没有回来。买了几天的猫儿跑了,浇了几天的观赏植物蔫了,养了几天的小孩彻夜未归。
程华弌是真的生气了。
第二天一大早,用早餐了。下人们将刚做好的紫米粥、荷叶糯米鸡以及刚蒸好的奶黄包端上桌,香气扑鼻,但他却迟迟没有动筷。
顺利在厨房活过一晚的宋懿涵是最后来的,端上了蒸饺。
程华弌目光凉凉地看着他。
宋懿涵小小的一个,低着头,像是做错坏事被家长抓包了一样。实际上他的另一只鞋到现在都没有找到,道路泥泞,他这一路都是打这光脚来的。
“过来。”程华弌是这么说道。
宋懿涵走了过去,一脸委屈。
“昨晚跑哪儿去玩了?”程华弌说话的语气平平淡淡,听不出来任何情感的起伏,但越是这样,周围的人就越是不安。
宋懿涵一听这话,吧嗒着大眼睛,不争气地红了眼圈。从家里面出来后,他受到的委屈一件接着一件,被人吼,被人骂,还被人欺负。昨天他被关在下人的房间担惊受怕一晚上,都觉得自己会死在里面。
程华弌加重语气:“我问你,昨晚去哪玩儿了?”又吩咐道,“英英,交代下去,没有我的允许,今天谁也不能给宋懿涵吃饭,让他饿一天,长长记性。”
“是。”爽朗的回应。
英英是程华弌的贴身丫鬟,比宋懿涵大两岁,跟程华弌同岁。她长得好看,人也机灵,再加上是专门伺候程家为了继承者的,所以在一群下人中格外有地位,谁见了她都会礼让三分。若是成年那天,成了程家少爷的通房丫鬟,要是怀上个孩子,那就是母凭子贵,飞上枝头变凤凰,成了程家少爷的小妾。
可就在上周,她的地位差点不保,要不是永娘好说歹说,她这地位还真被新来的毛头小子抢走了。
程华弌重新把目光放在面前的小孩身上:“怎么不说话?”
“……我昨晚没去玩儿。”
鼻音很重,声音沙哑得厉害,仔细听的话还能听出几丝哽咽。
程华弌道:“没去玩儿,那在哪儿了?”
“厨房。”
程华弌道:“哦……”
“小少爷,我真的没有去玩儿,你相信我。”
程华弌又道:“去厨房,偷吃?”
宋懿涵一听,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急忙忙道:“不是……我没有,我没有偷……那些东西我没有碰!”
程华弌支着腮,望定他:“不管偷没偷碰没碰,夜不归寝,就该罚。”
宋懿涵立马不吭声了。
还没完,程华弌还在挑刺儿:“衣冠不整,也该罚。”
“……是。”
“邋里邋遢,这也要罚。”
“……我知道错了。”
程华弌嫌弃,一脚把他踢开:“滚去收拾干净了再出现在我面前。”
“……哦。”
被罚了骂了,不能回嘴,宋懿涵又被变成了被人欺负的宋懿涵。
他说实话会被骂,说谎话也会被骂,他们那里是不听实话假话,只是单纯地不喜欢他而已。
他来这好几天了,整天忙来忙去几乎没有吃饱饭,虽然程家小少爷吩咐他不需要做那么事情,只要好好学画就行,可他哪里知道私下他被人针对、被人排挤,在小少爷看不见的地方使劲欺负,此刻快去跑去澡堂,跑得让人怀疑后面是不是有什么饿鬼,心慌又难受,焦虑不安间后背直冒冷汗,停下来喘两口气,血压没上来得上,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迎面撞上了穿着旗袍,抱着小狗狗的美人,一双细致的眼角与程华弌是极像的。
程潇潇见他脸色惨白,嘴唇都没了血色,栽到跟前连忙扶住他,都不嫌弃他的手干不干净,衣服脏不脏。
她轻声细语,还给宋懿涵擦汗:“怎么跑这么急呢?很危险,下次不可以这样了。”
程潇潇的出现差点把宋懿涵感动哭了:“大小姐,我是小少爷上周买回来的,我叫宋懿涵。”
“我听永娘说了,名字取得真好听,难怪华弌没有给你改名。”程潇潇温柔地把他抱起来。
这个程家大小姐从来没有把下人当做下人看,她跟寻常的大家闺秀不太一样,她念书,她考大学,她有思想。
宋懿涵看到她第一眼都觉得她是很可靠的人。
程潇潇牵着她的手去了洗漱台上洗干净,完了给了他几颗牛轧糖:“华弌欺负你了是吧?你也不要太在意,他这个人就是这样,要是他还要欺负你,你就给我说,我把你要过来,好不好?”
这样说得宋懿涵好像学得天下第一好,说得他脸红扑扑的,有点不好意思了,咬着糖支支吾吾道:“……好!”
程潇潇笑起来真好看,还有两个小酒窝。
他想说大小姐比小少爷好,但是害怕被其他人听到,告诉小少爷,这话也就没说。
程潇潇问他:“在家里面待得还习惯吗?”
宋懿涵便把自己的遭遇都一五一十地告诉她。他被人作弄,吃不饱穿不暖,还要被人吓。
程潇潇听完后义愤填膺:“太可恶了,他们怎么能这样做,欺负小孩子还有脸了,你先回去洗个澡,睡一觉,等会儿我去收拾他们。”
宋懿涵把昨天仅剩的紫薯糯米团子摊开一点点吃干净,团子不小心落在地上,沾了灰,他不嫌弃,捡起来把灰拍干净继续吃,吃完了有力气了,去洗澡。程华弌给他添置了很多衣服,件数虽然不多,但大多都细致讲究,衬得人白白净净、有精神气——这么的差别对待,也是其他下人不满的原因之一。
回到房间他就坐在那一堵墙壁面前,像是撒了癔症,就那么巴巴地坐着,不出声,也不动,似乎不从墙壁上看到那双眼睛就不罢休。
其实更多的原因是因为头发没干,这家里到处都是值钱的好东西,墙上摆的、桌子放的,就连窗帘用来装饰的扑棱蛾子听说都是用金片雕刻的,风一吹阳光一照,就像是活物,特别好看,他要是弄脏了弄坏了,又要遭小少爷和他的下人们欺负。
哦,错了,那不是扑棱蛾子,它叫玉蝴蝶。
头发干透了,才敢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爬上床,呼吸不敢放大声,不敢磨牙,不敢翻身,把自己伪装成死得彻彻底底的干尸。
他怕程华弌,那人凶巴巴的,他不喜欢,但是他也不敢和他叫板……
宋懿涵只敢跑进梦里去欺负回来。
程华弌早就把宋懿涵忘得干干净净,吃了早饭就上楼跟着老师学数学和洋语,他学了好几门外语,主要是为了以后方便同洋人交流探生意。课上完了,他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下人着急忙慌又赶过来,说是班上同学有一场生日聚会,程华弌本来不想去,但一看人他最看不惯的同班同学,梁家那位,改了注意,叫司机开车,去了生日聚会吃了饭听了曲,碍了死对头的眼,折腾了大半天,直到晚上才回家。
回到家看到专门伺候他的一群下人站成一排,低着头,被他姐程潇潇训斥。
他挑了挑眉,莫名其妙,去问发生了什么事。
程潇潇给他说:“这不得问你?昨晚这群人做了什么你不知道?他们不是按照你的话办事的?”
“……什么跟什么?我叫他们做什么了?”程华弌冤枉。
程潇潇说:“你买回来那孩子昨晚被他们关在厨房一晚上了你不知道?被人装神弄鬼吓了一晚上你不知道?是不是人死了你才晓得?”
程华弌有些吃惊,突然想起了早上小孩说话声音,当时他以为是出去玩儿着凉了,原来是这样,忙问道:“谁做的?”
程潇潇瞪了他一眼,道:“英英做的,她平时最听你的话。”言外之意,昨晚那事跟程华弌也脱不了干系,他肯定是欺负人的罪魁祸首。
“我哪知道。不过华弌,他不是宠物,不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程潇潇抱着小狗狗,“他是人。”
程华弌不理会一旁的下人,径直上了二楼。他误会了人,可宋懿涵是他的下人,是他花钱买来的,偏偏不给他说给大小姐说,让她主持公道,为什么呢?因为他觉得自己跟那群下人是同伙,是一起欺负他的人?所以才不给他说?
程华弌最终还是没有去杂货间,他的身份不允许他踏入下等人的房间。
回了房间,推开暗处的隔板。
地板上小家伙睡熟了,脸红扑扑的,腮帮子鼓鼓的,时不时伸舌头舔一舔,似乎有颗糖没吃完……
程华弌又好气又好笑。
气自己对这小家伙这么好,可他呢,把他当坏人,又笑他睡姿僵硬,比辞世的人还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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