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天高任鸟飞
说着,水银的手腕一转,就要横刃划下。
“慢着!”
司寇继昭被骇得整个人都崩得颤栗起来,他想也不想地就大喝阻止。
“我放你走!你……你别死,别死……你不用死在这儿的,不用,你走,你走……”
他见到她的动作停下,嘴唇才不受控制地哆嗦着道。
这一刻,真的太突然了,吓到他了。他什么都有想过,就是没想过这姑娘会如此绝决。
她根本就是一个刀架在脖子上都会想着拼死活下去的人啊,怎么会、怎么会……
司寇继昭并不了解,水银现在的状态。
她太累、太累了,而国土就在几步之外、家乡就在几步之外,她拼尽了一切来到这里,却又要眼睁睁地离之而去,她,做不到。
这一刻,她所有的情绪都达到了顶点。
所以,她愿意,将命留在这里。哪怕只能在这里,守望着家国和父亲。
至少,可以让父亲迎她的魂魄归去的路途,能近一点儿……
“你放我走?”水银的动作随着他的呼喝声顿住,表情不是疑惑,而根本就是不信。
司寇继昭见状苦笑。他抬手搓了搓脸,眼睛里,是细细碎碎的光,痛苦,明明白白地纠结在他的脸上。
“还是不信我……真的,楠婴,你真的从来没有给过我一丝信任,哪怕是在这生死之间,你也不肯。我……真的就令你如此厌恶吗?我要怎么样才能让你明白,我对你的心有多真挚?你要走,便走吧。记得回去后,别再当细作了,太苦、太苦了。
也……太伤人了。回去后就做个普通百姓吧,衣食无忧就好、平安健康就好。你……去吧。”说着,就侧身站去了一旁,让开了前方。
水银看着他的眼睛,看到他眼睛里盛满着的悲痛、伤心和难过,朝前走了两步,匕首依然架在自己的脖颈之上,并一直保持着和他面对面的姿势。
直至走过了两国之间的分水岭,水银才微微地松了口气。
此时,她也才能感觉到,脚下的大地,是有多坚实、有多有力。仿佛无限磅礴的力量,透过脚底的那些土壤,赋予了她无尚的勇气和力量。
而不像在延朝的时候,仿佛踩下去的每一步,都是虚无和缥缈的不踏实。
“司寇继昭,我们生而为敌,永远不可能站在一起。我的立场、我的信仰、我脚下的土地,也不允许我去信任一个敌人。
不过,相识一场,我想提醒你:今日你虽然放了我,他日,只要你敢踏上敖国的土地一步,我就必与你刀兵相见。
如此,你还确定要放了我吗?”
水银看向司寇继昭,仰着天鹅一般的长颈,铿锵有力地问道。
现在,她离对方只有几尺之遥,虽然她已经踏上了自己国朝的土地,但若司寇继昭执意出手,她还是不可能逃脱得掉。
可就算这样,她还是执意地要把该说的话说清楚,她不想亏欠任何人的。
若是因此就死了,现在能死在自己的国朝内,她也知足了。
“我知道了,你走吧。我看着你走。希望……若有可能,你……想起我的时候,还能想起我的时候,会朝这个方向,看一眼。”
司寇继昭说着转过身,背对着她。唇角边,一丝鲜血流下。
他不舍,非常不舍。一想到从此就再也看不见这个人、听不见这个人的声音,他的五脏六腑,就痛得寸寸崩断,痛得他想抛下一切,踏过那条边界线。
可惜……不能。因为,他连这么做的理由都没有。心爱的姑娘啊,你让我,连爱的勇气都没有啊……
“谢谢你,再见。”
水银看见他转过了身,确定他是真的放自己走了,忽然就有些感慨。这个司寇继昭,还真的是一个很复杂的人。换了是自己,就绝对不会放走一个敌人。
所以,她说了谢谢和再见。
说完后,她倒退着向后走去。
匕首依旧没有拿开,眼神依旧戒备地盯着对方的后背,用眼角余光看着后面的路,步子慢慢加快、越走越快,直至再也看不见对方的背影,才拎着匕首,转身顺着山道连滑带跑地拼命加速。
她啊,终于自由了!!
水银此时的心情,就像脱离了樊笼的小鸟,雀跃欢腾。只觉眼前的树更绿、山更美、水更清,就连枯败的草叶,她仿佛都能闻到其散发出的草木清香。
一只野兔从她前方的不远处经过,她看看兔子,兔子看了看她。水银就笑了。
怎么办?连这只兔子都好可爱怎么办?
她轻轻地跺跺脚,见那兔子受惊奔逃,她就笑得更加欢畅了。继续向前,再不回头。
司寇继昭站了许久许久,久到浑身的体温都快失去的时候,他才缓缓地转过身,侧身望向她消失的方向。
慢慢地松开被攥出血印的双拳,任由鲜血从指缝间滴下。
没有人知道,他控制自己去阻拦她、去留下她,是用出了多么大的气力。
收回视线,司寇继昭也向前行去。他得回去了,还有许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楠婴,你摆脱不掉我的。我总有办法,将你重新带回我的身边,等着我。”
……
水银并不知道,司寇继昭还没有死心,也不知道,正是因为不死心,对方才会放了自己离开。
此时,她欢腾着、跳跃着,朝着捍山镇的方向一路进发。
走着走着,忽然一拍脑袋。觉得自己真是被那个司寇继昭给整出心理阴影来了,怎么脑子就犯迷糊了呢?
她用力地把手在身上擦了擦,然后圈起两指,放进嘴里,吹响了嘹亮的哨音。
风毅一定会在界山上徘徊等着迎接她的,就算没有,那对雕儿,也一定会。
果然,哨音响过之后没有多久,天空中就远远地传来了一声唳叫,而伴随着声音同时出现的,是风毅的身影。
……
捍山镇
水家军水柏营房内。
水柏的内心正在焦虑。女儿好久没有书信传来了,也不知道让她搅乱南宫宇的计划有没有成功?她是不是还安好?会不会有可能暴露?
为什么这么久没来信?就算是失败了,也没关系,总得告诉他一声知道。而且水风毅也没有消息,这是怎么了?俩人都被捉了?
没可能的,他这次只是稍微有点慌,没有之前那次一样痛得无法呼吸的感觉。这说明,他的女儿还是安全的。
可为什么不来信呢?不知道她的老父亲会焦急、会担忧吗?这孩子,真是像撒出去的小鸟一般,任性妄为。
水柏想着想着就开始生气,生完气又开始担心,担心完又开始着急,整个人是坐立不安。
突听门外来报:“报大将军:大营外,有一乞丐求见。”
水柏:“……老习惯啊,还用问我吗?给人送些吃的,再给点儿碎银,好好地打发了人家。见本将军就不必了。”
“大将军……卑职有按照您的吩咐,可那乞丐不接也不吃,赖在营门口非要见您,说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卑职又不好去拖拽她,只好来禀报您了。您看……要不见见?万一真有要事呢?”
门外禀报的人,语气纠结,小心翼翼地带着建议。
水柏认真地想了想。
算了,见见就见见吧,一个女乞丐,敢来大营、哪怕只是营门口,也算是有几分胆量了。若不是真的有要事,估计也是不敢的。反正自己在这儿瞎转磨、胡思乱想的也不是个事儿,去见见就当打发时间了。
他遂抬步走出,示意来报说的人跟着。
待行至营门近处时,隔着一段距离,水柏就看到,一个浑身破破烂烂、蓬头垢面、脏污不堪的、连模样儿都看不清的女子,正站在营门的中间焦急地朝着自己这边张望。
两侧是几个水家军的兵士,正保持着应有的戒备态势。
水柏上前,努力让平时严肃的脸,柔和几分,并放低了习惯吼人的嗓音,做出一副亲切的模样,压低了声音问道:“不知你有何事寻我?是发现了什么?还是遇上了什么难事儿?”
刚问完,突然,就见对方朝着自己就双膝直直地跪了下去,并且,喊了一声:“爹爹!”
给水柏吓了一跳。
赶紧板起脸,严肃地道:“你这是干什么?有事说事,没事就领了钱、食,速速离开!这儿是水家军兵营重地,不容你如此唐突冒犯!”
“爹啊~~~~”
跪地之人没听他的,继续喊,还边喊边磕头,重重地磕。
水柏侧身让开,喝向那些兵士们:“还看?把人拉起来,好好地送到镇子里去!以后不管是谁来了,都问问清楚,不知道本将军正忙着呢嘛。真是胡闹!”
“大将军……她,她是女的啊,您让属下们怎么拉啊……”
士兵们没动,还有个士兵嚅嚅着说道。
水柏:“……”
一脚踹上那说话士兵的屁股,喝道:“不知道去镇子里找两个妇人来帮忙?猪脑子!”
那士兵摸摸屁股,再摸摸脑袋,“嘿嘿嘿”地笑着,就要朝镇子里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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