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五十三】
切断通话的方以寒果断快步走向驾驶舱，打开舱门后便将自动驾驶模式关闭，打开了飞行器的广播。
“全体人员注意，情况紧急，前方有我方队员收到敌袭需要支援，极夜号马上就要全速前进，请大家做好准备。各位医护人员，立刻将所有患者转移到b6区域进行病床固定，重复一遍——”
待在大厅里的许睿和方遥听见广播里略显失真的嗓音，对视一眼，一起跑向驾驶舱。
两人站在门外犹豫了一会儿，随即下定决心敲了敲舱门。
“进。”方以寒很是简短地应了一声，二人开门进去。
没有任何开场白，许睿一上来就直截了当地问他：“是辛卯那边出事了？”
听见这个名字，方以寒眉头皱了一下，迟疑了几秒，又觉得她们两个是辛卯的室友，再者说，他们六人是一个小队，有任何情况，每个人都有知情权。
于是他点头道：“是。她现在失血过多，很有可能会进入休克状态，所以我们必须快点赶过去。”
“失血过多？！”方遥紧张地扑到方以寒驾驶座的靠背上，“怎么会这样的？是旧伤裂开了，还是受了新的伤？”
“是旧伤，”方以寒开始对飞行器进行提速，让两人在他后排落座，“收到敌袭的时候，江云邈出舱检查情况，由她来掌舵，手掌的伤口裂开导致失血。”
许睿听了，总觉得中间缺失了一些环节，疑惑地问：“由辛卯掌舵？她会驾驶飞行器吗？”
方以寒摇头：“据我所知，应该不会，但不排除江云邈在去的路上教过她。”
“那如果是这样……江少为什么不先教阿慎呢？”方遥低着头问。
方以寒借着挡风玻璃上的倒影看了她一眼，本不打算出声，想了想，决定还是替江云邈解释一下：“对江云邈来说，辛卯和霍思慎之间，他更信任辛卯，也更信任辛卯的能力。也许这样说你们会觉得，对霍思慎有些不公平，但事实就是，辛卯就算是两只手都受伤，她的综合能力仍然是强过霍思慎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尤其在大局观方面，霍思慎虽不差，但依然及不上辛卯。”
大概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论调，方遥狠狠地愣住了，抬头诧异地看向方以寒，却发现她的表哥神情极其平静，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方遥，”许睿声线平稳，“这是战场，不是学校。对江少而言，无论是什么情况，就算是辛卯受了伤，他也一定会选择她来交付自己的后背。更何况，这明显是受到了敌人的突然袭击，江少可能根本没想到会造成这样的结果。”
方遥的手放在腿上，两手的手指纠结在一起，没有作声。
她知道，方以寒和许睿说得对。
现在不是在学校，而是身处随时都会有人死去的战场。
虽然没有目睹患者的离去，但是在营地内她也曾听说，刚进入营地的重症患者，一名变异成为了“蚀”，而另一位直接化成了灰烬。
这不是学校里能够一次次重来的练习，他们要对付的不仅仅是肆虐的侵蚀病毒，还有蛰伏在暗处，盯着他们整个小队不放的怀隐。
表哥说得没错，在她看来阿慎确实不差，但在目前，辛卯对付敌人更有经验，也更冷静。
如果不是辛卯驾驶飞行器，也许他们那边根本撑不到现在，更不可能还有向方以寒他们求助的机会。
“超过当前空域最高限速，超过当前空域最高限速，为了您的安全，请立即降低飞行速度——”
导航系统正在报警，界面上也不断地跳出红色的“警报”字样，可方以寒却没有理会，始终保持着原先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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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方敌机越逼越紧，飞行器内的燃料警告灯也突然亮起，警报不断地回响在舱内，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江云邈的神经。
“啧……”他不耐地咂嘴，“以寒怎么还不到……再这么下去……”
江云邈抬眸看了眼后座监控画面，辛卯的状态愈来愈差，而目前剩余的弹药只有一枚。
先前为了躲避对方的追击，他又用掉了一枚，现在只余下一枚炮弹，为了和敌人周旋，燃料也不足以支撑他们到达目的地了。
这样的情况，就算是想最后一搏，和对方正面开战也做不到。
霍思慎见他也是一脸凝重，知道情况不妙，于是便克制住自己不去问任何问题。
因为她很清楚，得到的答案可能并不理想，若是问了，反而会加重所有人的心理负担，倒不如维持现状。
正当江云邈对目前的状况苦手之际，忽而听见后方传来巨响。
他立即调出后方的视野，发现敌机的机翼被彻底炸毁，冒着黑烟的飞行器摇摇晃晃地，朝着地面直直地扎过去。
好在这一片区域几乎都是人烟稀少，并不会造成人员伤亡。
江云邈心里一喜：“他们到了！”
霍思慎听了，虽是松了口气，但手上替辛卯搓动着保温取暖的动作却一直没停。
方以寒迅速地将大型飞行器的停机舱打开，让江云邈能够在其间降落，同时又迅速派出医护人员去接应，他自己也急急忙忙地将飞行器调整回了自动驾驶模式，随后立即冲出了驾驶舱，径直朝着停机舱的方向奔去。
然而他只匆匆见到了彻底失去意识的辛卯一眼，便被阻绝在了抢救室外。
另一边，霍思慎刚刚借着许睿和方遥的力下了飞行器，脚底接触地面的一瞬间甚至还软了一下，差点直接跌坐在地，幸好另外两个女生眼疾手快，及时架住了她。
先出了舱的江云邈站在下面接应着，见她腿一软，下意识地一伸手，帮着两个姑娘卸去了一部分重量，撑住了霍思慎。
这一次后劲似乎有些足，霍思慎仍然在发抖，身上都是在替辛卯搓热身体的时候蹭到的血。此时此刻的她显得十分狼狈，却仍然不忘抬头揪住江云邈的衣襟问：“辛卯呢？她开始抢救了吗？医生有没有说情况怎么样？”
闻言，许睿和方遥都没说话，纷纷将目光投向江云邈。
他显然也是表情沉重，都没抬眼与几人对视，只是摇摇头说：“已经送进去抢救了，但是医生没有提到情况如何。我们现在……只能等了。”
霍思慎尽力站稳，扯了扯身边扶着自己的两个姑娘的袖管，说：“抢救室在哪儿？带我去，我想在那里等。”
江云邈沉默着替她们让开了路，始终低着头，脸上的神情自责而愧疚。
两人架着霍思慎走了几步，许睿却突然停下来，让她们两个先等一等，继而转头望向站在道路一边的江云邈。
要说出了舱的三个人里谁更体面，其实江云邈也好不到哪儿去——虽没有受伤，手掌心里却全是触目惊心的血渍，经过了这么长时间已经全都浸润到他手心皮肤的沟壑里去，沿着虎口与指侧、掌沿的纹路丝丝点点地往外渗。
战况恐怕很是激烈，至少许睿从他乱七八糟的发型能够看出，他也并不轻松。
许睿望着他，而江云邈也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抬起了头，正巧对上她的视线。
“……一起吧。”许睿顿了顿，说，“一起去抢救室门口等结果吧。”
等四人到了手术室外，发现方以寒已经等在那儿了。
抢救室门口的过道边，座位全都空着，然而青年并没有找位置坐下休息，而是选择站在门口，定定地瞧着那扇大门。
许睿与方遥扶着霍思慎坐下，江云邈则快步走到方以寒身后，却在和他只有一步之遥时忽然停下，转而犹豫着、缓慢地踱着步子，走到他身侧。
他抬眸望了眼亮起的红灯，刺眼的“手术中”三个大字似乎无时不刻都在提醒江云邈，自己方才究竟做出了多么严重的错误决策。
明知道辛卯有手伤，他却依然让她来接手驾驶飞行器。
“……对不起。”江云邈垂首皱眉，声线低沉而自责，“是我这个做队长的不够格。”
方以寒听见江云邈的声音，原本保持着静止的整个人突然动了一下，像是被人从什么地方给拉回到了现实。
他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眼角，略显疲惫道：“不，你的决定是正确的。在那种情况下，你不可能让她或是霍思慎出舱，面对着暴露在敌方火力之下的危险，而在面对危机时，也确实是她的反应更出色。我不会因为这事怪你，如果是我，我也会和你做出一样的决定。”
江云邈猛地抬头，激动地一掌掰过方以寒的肩膀说：“但如果我没有先选择教她驾驶飞行器，而是先教了霍思慎！——辛卯现在就不会躺在里面……”
坐在一旁的三个女孩同时敏锐地察觉到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面面相觑，却没敢出声打断。
方以寒看江云邈的眼神沉静得可怕，深邃的黑眸下像是涌动着惊涛骇浪，说话的语气却平静得察觉不到任何波澜：“所以，你现在想说什么。”
空旷的走道忽而安静了几秒。
“你是希望我责怪你，把事情都推到你头上，然后呢？”方以寒说着，音调越拔越高，眼角也开始泛红，声线越发颤抖着向上攀升，最后的几个字几乎是朝着江云邈吼出来，“然后你就安心了是不是？！事也出了，骂也被骂过了，就安心了是不是！”
第一次见到方以寒对着江云邈失控大喊的场面，方遥吓得彻底怔住了，许睿和霍思慎也惊呆了，江云邈本人也没想到，这师弟居然会对他发这么大火。
见江云邈一脸诧异地盯着他，方以寒心头邪火更甚，继续对着他愤怒地咬牙切齿道：“你是做出了错误的决定。我也在后悔，出发前为什么没有事先考虑到，方怀宇他们已经盯上了我们，在这过程中可能会出现敌袭。为什么我没有向刘副请示，让我和她换。”
方以寒红着眼角，眼里似乎有什么晶亮透明的东西，隐约闪了闪。
他猛地揪住江云邈的领子，一字一顿，目眦欲裂：“在这件事情上，我和你，我们都是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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