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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二十】


爬到山顶,小跑过千杼子指定的终点线的那一刻,辛卯直接一屁股坐了下来,又软绵绵地躺了下去。

        许睿见状,立刻拿着一瓶水跑过去,在她身侧蹲下,轻轻拉住辛卯的手腕向上扯了扯说:“刚跑完长跑不能马上停下来也不能立刻躺下的,快起来,走两步。”

        辛卯闭着眼睛,胸口剧烈起伏着,抬起另一只手摆了摆:“我知道……但我现在实在是……爬不起来,也走不动了……”

        许睿又拉了她几下,发现实在扯不动某人,也只好作罢,无奈地在她身边席地而坐,也不说话,就只是静静地等在一旁。

        躺了一阵后,辛卯终于缓过来了,然而仍有些气喘吁吁,但是已经能坐起身给自己捶捶腿了。

        许睿于是把手里的水和毛巾递给她,一边看她喝水擦汗一边道:“你要的那些书我都给你借了带过来了,但是《高阶术法入门与概论》我借不了。刚入学的一年级新生有级别限制,我问了图书管理员,只有二年级下半学期才能开始借阅。”

        “这样啊……”辛卯仰头猛灌一大口水,完了惬意地喟叹一声,然后道,“没事,谢了。”她说完,看了一眼周围,发现除了她们俩没别人了,便稍稍凑近许睿,压低声线道:“这些书背过来很重吧?……我下次去方以寒那儿薅他几个收纳匣过来。”

        许睿闻言,沉吟一阵,摩挲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然后点头:“嗯,可以,上次给他包扎的人情正好让他还一下。”

        那头,江云邈刚和千杼子叙完旧,从屋里出来,就听到许睿这么说道。他于是弯了弯唇角,高声问:“哪个不识相的,敢欠着你们两位的人情不还啊?”

        两个姑娘默契地对视一眼,许睿默不作声,辛卯清了清嗓,回答道:“咳嗯——师兄贵人多忘事啊,您的师弟方以寒,上次有事让您帮忙接人,您忘啦?”

        江云邈“哈”了一声,一脸不信:“辛卯同学,你蒙人还真是张口就来,草稿都不打。”

        辛卯表情很是无辜:“啊?上回让你在火车站接我的人,难道不是方以寒吗?”

        她说完,坐在一边的许睿还煞有介事地点头。

        江云邈看她俩合起伙来一本正经地蒙他,觉得这两人可真有意思,忍不住多掰扯了两句:“你们说的是这件事?我虽然听不太清,但也不至于耳背到聋了的地步吧?”

        两个人心里同时咯噔一声,然而面上都不显。许睿仍然是先前平静的表情,辛卯依然眼神纯真无辜。她们知道江云邈这人没那么好骗过去,但是方以寒上次也拜托过601的四个人,希望她们别把他出任务受伤的事说出去。江云邈虽然是方以寒的同门师兄,听说两个人的关系也不错,可当事人都这么讲了,保守秘密的人自然是要守口如瓶。

        所以两个姑娘一起沉默,拒绝和江云邈继续就这个问题说下去。

        虽是世家少爷,但江云邈却不是不谙世事拎不清的傻子。他其实隐隐能够猜得到,欠她俩人情的家伙多半是方以寒。她俩遮遮掩掩不肯说,一定是和他约定了什么,如果自己再追问就显得过分了。

        于是他笑笑,关于这个没再多说一句,心知肚明地就此揭过:“辛卯,休息完了吗?师父找你。”

        辛卯眨眨眼,了然地颔首:“我知道了,谢了江师兄。”

        三个人对此心照不宣,不再提及此事。

        江云邈转告后,辛卯又稍稍坐着歇了一会儿,然后才起身去屋里找千杼子。

        老者问了她几句,提到了她在跑圈时,和千小甲说的那些话。

        “你倒是还挺有觉悟,”千杼子一手拿着塑料罐子,一手从里面捻起几粒鱼食往鱼缸里丢,“看你平时老爱跟老师作对的样儿,老夫还以为,让你绕着这亭山跑圈儿,指不定逮着机会就偷懒呢。”

        辛卯嘿嘿一笑,也没说什么。千杼子瞥她一眼,哼笑一声,继续手上投喂的动作,说:“做得不错,做人做事也有分寸,老夫这徒弟收得值当。”

        没想到自己这么多天跑步跑完,竟然还能得到千杼子一句夸奖。辛卯愣了愣,旋即道:“哦……哦,师父您……过奖了。”

        老者顿了顿,狐疑地转头,上下打量她几个来回,奇怪地问:“你这时候倒给我谦虚起来了?”

        “巽风罩20”那一茬,他到现在还没忘记呢。

        “那倒不是,”辛卯语气真诚,“我只是有点惊讶。”

        千杼子拧眉,把鱼食收起来,问她:“惊讶什么?有什么好让你惊讶的?”

        她正色道:“原来师父也会夸人,第一次见识到,非常震撼。”

        老者闻言沉默了几秒,随后便太阳穴一跳,骂道:“……滚蛋!就知道你这丫头说不出什么好话!”

        “好的,立马就滚。”

        辛卯毕恭毕敬地点点头,转身便要走,身后千杼子却忽然喊住她:“等等——”

        她又转回去:“还有什么事吗师父?”

        千杼子的脸上全然没了刚才被她气得五官皱到一起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平静:“那个来找你的小姑娘是谁?”

        辛卯脱口而出:“我室友,名字叫许睿。”她想了想,问道:“怎么了师父?”

        听她这么一说,千杼子没再多问,只是一挥手:“没什么,随口一问。行了,我知道了,你去歇着吧。”说完,千杼子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明天有别的体能训练要完成,别玩太过了。”

        原本被这么一问的辛卯还有些疑惑,为什么师父忽然问起许睿,虽然听起来像是在问她是谁,但是辛卯第一感觉却觉得,千杼子像是在问许睿的身份,或者是问自己是不是了解这个人。然而师父这么回答,她就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辛卯也没再留,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听见关门声,千杼子才又朝门的方向望过去,抿起唇摇了摇头,暗自感叹一句“真是个人精”,便蹙额颦眉,在窗台边负手而立。

        他刚刚差点就失信于人了,还险些一连打破了与两个人的约定。

        真不知道,辛卯这孩子怎么会如此敏锐……

        得找个机会,重新去把山下的乾坤罩给补起来了。

        啧……老者不耐地咂嘴。

        想到这儿,千杼子就忍不住头疼。江云邈那臭小子,知道那女孩儿会拆解咒法还不拦着点儿,就眼睁睁看着人家把他师父摆的结界阵全给拆光。

        他叹了口气,无奈地低声骂道:“这徒弟一个个的……都是来拆家的玩意儿啊……”

        ——————————

        从辛卯来到亭山的第一天起,她就没再逃脱过厨娘的命运,连开始体能训练的这段日子都没能幸免。

        跑圈的第一天把她累得够呛,做饭时糖放多了,盐放少了,个个菜式吃着都偏甜,千杼子那老家伙也不嫌弃,甚至是大快朵颐。

        起初的几天辛卯觉得自己每天都要脱层皮,后来习惯了,也把这个当成是每天训练的一部分了。

        而今天许睿在这儿,辛卯终于能解放双手,也可以当一回在饭桌边等待投喂的那一个。

        餐桌距离厨房很近,起油锅、翻炒声听得清晰。辛卯撑着头,一手搭在筷子上,耳朵里刺啦刺啦油滴爆裂的声响,在这种十分疲劳的时刻对她而言,简直是催眠曲。

        千杼子坐在餐桌的窄边,江云邈和辛卯、许睿则坐在他的两侧。江云邈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等着开饭的辛卯昏昏欲睡的模样,忍不住一挑眉,又将目光移向千杼子的脸上。

        “……您这是不是把人折磨得太狠了?”江云邈瞄了眼已经开始打瞌睡的辛卯,微微凑近了千杼子,轻声说道。

        千杼子轻咳一声,挑挑眉,瞪了江云邈一眼:“狠什么?跟你们当初刚来这儿的时候一样的训练量,狠吗?”

        江云邈抿唇,尴尬地坐直了身子。

        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他当年体能训练的时候偷了懒。同样是每天从山顶到半山腰跑这往返十圈,方以寒当初也是跑到虚脱。而他虽然也累够呛,却显然没有方以寒那么惨。

        千杼子刚刚那个眼神,分明就是在嘲讽——你就偷懒吧,总有一天都会暴露的。

        这师徒二人明目张胆的悄悄话才停下,正小憩的辛卯猛地往下一冲,脑袋险些砸到桌面。好在她一垂头便惊醒了,只是脖子还晃晃悠悠,显然还不怎么清醒,睡眼惺忪地看着江云邈,抬起双手搓了把脸,又揉揉眼角,直接把一副内双的眼皮翻成了外双。

        江云邈嘴角一抖,差点笑出声,而此时此刻许睿正端着最后一道菜上桌,恰好撞见辛卯这滑稽的一幕,又是好笑又是关切:“你这能行吗?别等会儿吃饭吃一半一头栽进去,沾一脸饭粒啊。”

        “那倒不会。”辛卯说着,拿起筷子正要去夹菜,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吃得沾上饭粒的肯定不会是我。”

        她一说完,许睿只顿了一下,眼神立刻就落在了千杼子的脸上。

        千杼子把饭和着菜一块儿往嘴里拨,正嚼得欢快,就被这突如其来的注视搞得莫名其妙,刚要问,又被坐在左手边的江云邈一声嗤笑打断。

        原本还盯着他猛看的许睿立刻低头,端起碗就开始闷头扒饭。

        千杼子皱眉,对这仨孩子的行为顿感大惑不解。

        于是江云邈好心提醒道:“师父,您这刚栽的银柳,长势不错。”

        那边只顾着吃的两位闻言纷纷呛住。江云邈狡黠地一抬眸,就看见为了夺汤锅里汤勺的两只手互不相让地推拉了好几个来回。

        千杼子还没反应过来,甚至疑惑地问道:“你这小子眼珠子长天花板上?我这儿从来不种银柳。”

        许睿和辛卯端汤的手一颤,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咬住下唇,一口汤半天没送进嘴里。

        江家少爷翻了个白眼又叹了口气,决定放弃挽救这个搞笑场面了:“师父,眼神多注意注意下巴胡子吧。”

        千杼子一愣,伸手一抓胡须,黏了一手糊掉的米饭,而他的胡子也跟沾了糨糊似的,揪成了一团。

        他老脸一红,对着江云邈怒道:“你小子就不能直接说?!”

        某位少爷无辜地眨眨眼:“我说了呀,是您说我眼珠子长天花板上,胡说八道的。”

        千杼子把筷子往桌上一拍,重重地哼了一声:“我看我迟早得被你这小混球气死……”

        “哎?这可是辛卯先提起的,不能全赖我啊师父!”

        不远处传来老者的暴喝:“你俩都不是啥好家伙——”

        突然被祸水东引的辛卯顶着一脑袋问号,抬头看向江云邈。

        江云邈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朝她龇牙咧嘴地笑。

        “……我谢谢你啊江大师兄。”辛卯对着他,用指尖敲了敲饭桌,“你的比喻我喜欢,你种的田记得管。”

        许睿一笑,筷子里的一块肉又掉回盘子里。江云邈怔了怔,低头看了眼桌面,发现自己身前的管辖区域里面掉了几颗饭粒不说,盘子边的桌面上还落了一滴汤水。

        他沉默地抿起唇角,筷尖迅速地一扫台面,把那几粒米饭都黏到筷子上,刮到手边摆着的骨碟里,全程面无表情。

        做完这些,江云邈故作平静道:“……你赢了,但是不许说出去。”

        辛卯比了个“ok”的手势:“一定努力维护大师兄英明神武的形象。”

        许睿坐在一边默默喝汤,一言不发。江云邈则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辛卯眼神锐利地划过两人,也捕捉到江云邈在许睿身上掠过的目光。

        然而不过一眨眼,她又变回了原先懒散的模样,眸光里似乎还萦绕着睡意。

        这两人之间一定有什么,还是在亭山脚下,刚认识的时候发生的。辛卯放下扫荡干净的碗,立即打了个哈欠。

        不过她不关心这些。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秘密,而且她和许睿她们三个,认识也不过才这点时间,何况就算是最要好的朋友也会有秘密存在。

        撇开这些不谈,在时空域这样的地方,知道得越少,就越能游离在所有人之外。

        “我吃饱了,你们慢用。”她拉开椅子站起身,“我先上去了,等会儿可能要睡个午觉,师父来了的话,拜托师兄替我转告一下?”

        江云邈应了一声,许睿说了句“好好休息”,辛卯回答了一声“嗯”,对话便到此结束了。

        既然当不了普通人,那么,做个普通的辰侍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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