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揣测

水池边的石块上，暮言坐在阳光下，刮着指甲上的残缺小口，垂眸出神，脑海里走马灯似的闪过一片片画面。

        雨夜替她挡雨时，冷笑嘲讽；三番四次塞给她子母珠感应法宝；睡前在窗外的温柔低语……以及每次突如其来的迁就。

        “他说他有心上人了。”

        那天治疗心魔时，他躺在床上满脸不屑，话却格外多，暮言还记得原话——“能医情伤吗？先生也有喜欢的人吧？”

        当时仿佛对他不甚在意，隔了这些时间，才发觉自己记得一清二楚。

        那个也字……她遮着面纱的嘴角翘了翘。“先生不会以为，我心动于你吧。”当然不会是她，他们那时才认识几天。

        恭候在旁的掌门和时有常做足了心理准备，听到她如此笃定的话语，还是忍不住地惊疑对视，那小子也会喜欢人？

        两人顿时又不约而同地想到一个问题，南晏何时和女人接触过？两人对他几十年来的经历回想一番，思来想去，恐怕也只有倪青谣了。虽说师兄妹结亲也能沦为一桩美谈，毕竟优良资质，肥水不流外人田。

        但修佛之人不可动情。

        想通了这些，再结合着前不久南晏的心魔，嘴上说是因为探梦术，可那时怎么问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掌门紧抿着唇，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南晏那性子根本就是不会动情之人，所以自己在这方面从来都未曾操过心。结果身为师父竟然让徒弟在眼皮子底下走上这歪路。

        “多谢先生告知，我会多加教导。”掌门朝着她微微施了一礼，所站之地清风一拂，人便不见了。

        时有常还站在原地，摸着刚刮了胡茬的下巴，怀疑地回想南晏和倪青谣的相处，总觉得他俩没什么可能。若是可以大胆猜想，他不禁想起，昨日去接辛淮岚和南晏时……

        从掌门离去后，辛淮岚便没了动静。时有常偷偷地瞄了眼她，却见她那双被白发时时拂过的眼，正冰冷地盯着自己。

        “你也可以滚了。”

        被赏了一句，时有常心虚得很，连忙点点头，“好嘞。”

        -

        归咒渊弟子的住处分在洞天海的西面，山腰和浮台上坐落了大大小小的洞府。

        中等大小的一处浮台上，府外的琼玉露台前，倪青谣站在外面，脸上难得地露出尴尬之色。

        她疑惑地看向身前的师父，犹豫道：“弟子本不该质疑师父，但这实在……应是想多了，师兄那性子，师父岂能不知？”

        从辛淮岚那里出来，掌门便直接飞来盘问了一番倪青谣，见她毫无羞涩之意，一面怀疑莫非是南晏单相思，一面对他二人的猜疑也不由动摇，“我平日事务繁忙，对你们二人关注不多，你可知他在有心魔之前，都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

        隔音罩外飞过道道遁光，遥遥地参见过掌门，便不多耽误地飞远。

        倪青谣蹙眉凝神，仔细回想一番，“师兄出关后就习了探梦术，他谁也没见，只在练习探梦术。”

        掌门闻言，皱着眉头缄默不语，叹口气道：“你修炼去吧，我问他去。”

        恭送师父离去后，倪青谣想着前不久在离淳堂外，见到师兄拽着别人询问先生的那一幕。那是自己第一次见到他的眼里有了不一样的光彩，像是期待一般。

        适才听闻师兄动凡心，已然不可思议。倪青谣想了想先生和师兄的性子，宛如两块万年寒冰，他们放在一起，一辈子都不会有交流的样子。

        她摇摇头，不可能的。

        -

        浓稠夕光倾洒海面，浪潮染得澄黄，拍击石崖声响阵阵。这方峭壁乃西面山脉最偏僻的位置，悬浮在海上的石台垂着蔓藤与流水，与归咒渊其他洞府遥遥相望。

        整洁的平台上，掌门站在门口望着波涛起伏的海面，华服紫袍在风中翻飞。

        南晏站在他身后，不动声色地回想今日的事。刚从归咒渊出发时就被问过，是否要一同去向辛淮岚请安。他给出的答复掌门师父甚是满意，可师父从山顶回来却变了副铁青的脸色。

        还让他老实交代生心魔前都做了什么。

        “心魔确实是因修炼探梦术而起，先生也下此诊断，应当不会错。”

        阵阵海涛声中，南晏的声音稳重平静。

        掌门在心里冷笑，事到如今还把辛淮岚搬出来当盾牌，简简单单就被骗了的毛头小子。

        “你现在重新说一遍，那个让你生心魔的梦是谁的，你到底在梦里看到了什么。别再说什么只看到了眼睛，没人信。”

        这语气毋庸置疑，仿佛是已经得知，南晏镇静地看着地面，心却跳得急促。

        掌门活了几百年，小徒弟眼中闪过的那抹错愕，他轻而易举地就捕捉到。果然如此……他合上眼重重地叹口气，心里又恼竟然真敢动凡心，又急下任掌门无人能接任。

        “本来佛魔就如同水火，你还敢动情？怎么不够刺激，再加点油？你现在修炼着看没什么，日积月累，等到化神飞升之时，天外心魔侵入神识，你这副心志撑得住几波？到时候根基被毁，永别大道，后悔可来不及！”

        想起那时，他还奇怪，世上竟有佛法克不了的心魔。原来此魔非彼魔，情劫，乃是佛自身的心魔。

        顶着劈头盖脸的痛骂，南晏心里便想到，既然师父还能得闲来教训自己，要么是暮言的以死威胁已经解决，要么就是她也只是猜测。

        他抿着嘴，硬着头皮问：“不知她……怎么样了？”

        掌门闻言，愤怒不已地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指着他忍下了破口大骂的冲动，狠狠拂袖道：“还好人家不和你一样，面上冷冰冰，心里偷着动情！你可庆幸吧，人家好好的，丝毫没有被你影响到！”

        南晏垂头默默地听着，眸光黯淡下来。她没有什么反应，该是件大好事。

        既然如此，她应该是还不确定……南晏忽然想到自己对着掌门师父说的话，已然彻底暴露了。

        他心底一惊，抬眼与掌门的怒目对视，生冷的声音第一次用了恳求的语气：“师父，请千万不要告诉她。”

        掌门闻言，想起已经先找过了倪青谣，自己一心急着下任主位之事，倒忘了注意此事对她的影响。

        他沉吟片刻道：“你向我保证从此断情绝欲，安心修炼佛法，我亲自去说你动心的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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