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梦故人
山壁陡峭高耸入云,刚升起的朝阳缓缓将光芒照射而来,映得翻滚的云海裹上了金纱,隐隐露出的窄桥也似条金链搭在山间。
看清了眼前的景象,南晏又感到一阵寒意,空气中是寒冽的温度,他低头看去才发现自己竟站在积雪中。
遍地的皑皑白雪有半个小腿高,这还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见到雪,归咒渊最多只在一年中最寒冷的那几天,会掉几颗雪籽,不等落地便化了。
这是谁做的梦,竟会梦到这么多的雪。
他看了眼自己一进梦里就莫名附身在上的人,是个从未见过的俊朗少年。除了附身的这个少年,山顶上还有两个女子,一个穿着朱红短衫,站在他的旁边向山下张望着。
另一个在不远处,坐在凸出的石头上背对着他们,仿佛在看日出。如墨的乌发淌在她雪白的长衣上,只简单地挽了枝海棠簪。
梦中三人都不像是归咒渊的装束。
渐渐爬上来的万丈金芒把山头那白衣女子的身周晃得刺眼。
南晏微微眯起眼,正要转过头,附身的少年忽然开了口,对着她唤了声:“阿言,你来一下。”
白衣女子循声回过头,一双剪水明眸向他望了来。漆黑的发丝和白皙的肌肤,逆着光模糊了一整圈,仿佛一碰就会如云海般消散。
看到她的眼睛,南晏愣了一下,此人容貌他仿佛从未见过,这双眼睛却有种莫名眼熟的感觉。
“你怎么还没炼化?”
看了眼南晏附身之人后,被称作阿言的白衣女子微微蹙了眉,边问边起身走来催促道,“晚了他们可就来了,到时候这灵宝就不归我们了。”
闻言,南晏顿时匪夷所思地惊愕住,这个声音他是听过的。
在刚拜入归咒渊时听过,尽管只听到过那一次,过了这些年他却依然记得清楚。再配上这双似曾相识的眼睛,南晏能断定此人就是她。
魔道里万人敬仰的神医——辛淮岚。
虽说探梦术初学成的时期里,施术者还无法控制去何人梦中。可归咒渊的人千千万,怎么就偏偏到了她的梦里?
听神医在梦里说的话像是件紧急之事,可她的语气虽有些急切,却仍是温声细语,望着他时,眸子柔和亲切。
与南晏在现实里听说过的那个眼神锐利、言辞冷漠的神医判若两人。
他还在暗自惊讶,附身的少年忽然往前了一步,伸手揽住了她的腰,在南晏和辛淮岚都没反应过来的刹那间,低头吻了上去。
虽是别人的梦中之事,因为附在此梦中人的身上,这场唇间摩挲宛如南晏亲身经历。触及的温热柔软和她在怀中僵硬的推搡,他都感受得清清楚楚。
南晏还没回过神来,搂着的辛淮岚竟先合上了眼,放弃抵抗似的任由他的轻薄。
身子在不由自主地深吻,他却是五雷轰顶似的震惊后怕,万一进梦里唐突神医的事被发现……
想到这,南晏的心里徒然爬起一股凉意。
还好梦中的少年也没亲多久,他将一份灵气从口中渡给了辛淮岚后,就松开了她的唇。
南晏脱离了这场不该有的亲密,正要松口气,看到怀里的辛淮岚也缓缓地睁开了眼,她的眼中没有任何恼羞之意,只是淡淡地看着他。
如同审视一般,和传闻中那个冰冷无情的辛淮岚一模一样。
本就心虚的南晏骇然不已,慌乱地撒开了扶在她腰间的手,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这时她的眼中却闪过了一丝诧异。
南晏奇怪地抬起少年的手看了看,自己竟然摆脱了梦中的桎梏,可以自由行动了。
前方传来一声轻笑。
他抬眼看去,辛淮岚还在原地一动不动,一袭白衣被初升旭日的光笼罩,缥缈得不可触及。
她抬手弯着纤细的指节,擦拭了上翘的嘴角,眼睑半耷着向他看了来,声音低沉:“还会害羞了?”
她的眼中弥漫着徒劳的疲惫,这话说着是问别人,却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南晏手足无措,藏在梦中人的躯壳里,不敢回应。
天地间平和无风,山边乳白色的云海忽然间汹涌起来,以窄桥为中心向外翻滚着清散了去。
一列整齐的十几人在桥上靠近了来,所有人都穿着雪白的衣衫,如片片轻云飞掠过积雪,落在眼神淡漠的辛淮岚面前,齐齐下跪。
南晏随意看了他们一眼,发现个个都至少有结丹的修为。
为首之人更是达到了和他一般的结丹后期。
此人衣着纹饰繁琐得多,正半跪在辛淮岚前,朗声道:“恭贺长老,不知可有取到玉函经?”
“在我身上。”她边说着,边面无表情地向他们走去,“我随你们走。”
“阿言。”
眼看着她走入了队伍的中央,南晏附身的那少年又寻回了梦里的发展,担忧地冲她唤道。
被来者团团围住的辛淮岚只是回眸望了他一眼,便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在队伍人群全部踏入铺满白雪的窄桥后,云雾再次翻涌,须臾又掩盖住了山下风光。
山顶只剩下南晏与旁边那个自始至终都存在却未出声的女子。
因为梦境主人离得远了,这片梦境之地渐渐变得模糊。
在四周变为漆黑虚空前,南晏又看了眼旁边那个朱衫女子。
朱衫女子看着只有十六岁,一双杏眼不可思议地瞪着他,气得满脸通红,咬牙切齿地问:“你亲她?你疯了?”
随后这片所在之地便彻底消失,南晏也掐诀回归了现实。
榻上的矮脚桌燃着袅袅熏香,布置简单的屋里只有南晏一人,他盘腿坐在熏香前,睁开了眼。
迟疑地看了看四周,他才如释重负地呼出口气。
若真的亲了神医,才是疯了。
探梦术乃归咒渊秘术,内门弟子到结丹后期方可修炼。南晏身为掌门亲传弟子,昨日刚习得此术,第一次使用就能清晰地看到一个人的梦境,应当是非常成功了。
关于探梦时的附身之事,掌门师父并未给他们提到过。
南晏回想了一番自己施展探梦术后,确实并未多做什么,一进梦中,他的意识就不由自主地飘到了那个人身上。
罢了,有机会再请教吧,别让人知道了自己探的是辛神医的梦就行。
他闭了眼,准备稍微调息一下,可一静下心,脑海中就被那双疲倦又悲伤的眼睛占据。
铺就皑皑白雪的崖边,一袭白衣分明在眼前,却仿佛越来越远。
越远他的心便越痛。
窒息感如翻涌的云海般席卷而来,南晏猛地打开眼,大口喘息着,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这是怎么了?
他怎么忘不了她了?
-
淅淅沥沥的瀑布声在屋外悠远地落下,时有一两滴水珠轻盈地跃到窗棂上。
深埋在被子里的暮言缓缓睁开了眼,本想试着闭上眼再接回刚才中断的梦,强行睡了一会儿,反而是更清醒了,连带着刚才做的梦也忘了不少。
推开窗,外面熹微的晨光染上粼粼水面,她叹了口气,看来是不可能再睡了。
想到那仓促结束的梦,暮言垂眸淡笑着,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梦到过他。
只是昨晚的梦,一丝一毫,竟和曾经一模一样。
若不是他突然变得惊慌失措,暮言都差点以为是真真回到过去了。
一袭白发迤逦在床,她不知不觉低低地笑出了声。
故人都已经轮回转世了,斯人已逝。就算是当年,早就不是那般模样了。几百年过去,她却还在眷恋他给予过的温暖。
今日是掌门弟子取药的日子,下午在离淳堂又有一堂讲学,她算了算时间和日程,明天的丹药还没有炼制完,可由不得她拖沓了。
那个梦……
梦而已嘛,早就变了。
暮言苦涩地笑了笑,掀了被子起身,拿了挂在旁边的黑纱衣外披。
她的身边有一圈符纸悬浮着,散发着微弱的紫光,始终跟随在她附近,此时有一张抖动了一下。
这是归咒渊擅长阵法的长老,特地为她打造的,足不出户就能知道屋外哪方来了人。
暮言扫了一眼符纸下的阵盘,是北面偏东方向。
直到洗漱完,又拿了一支海棠簪简洁地束了发,也没见有人前来叩门。
她走到寝屋门口,俯视着坐落在崖边的水榭院子,北面生长着一棵遮天蔽日的葱荣树木,将那边的一片院墙掩盖得严严实实。
是谁来了又走。
-
离淳堂内有两道门,一处在前方,供前辈们进出,一处在后方,才是求学问道的弟子们进入的。
不到未时,后门的外边便已经挤了乌泱泱的人。
越靠近辛神医讲学的未时三刻,人们便越往门口挤去。待钟一敲响,便有一道影子般的身形从对面的屋顶上闪进了离淳堂。
每排四张桌案,南晏进来时还只有他一个人,他简单扫了眼里面的桌案摆放,坐在了第一排离前门最远的那顶蒲团上。
这时外面的人也挤了进来,吵吵闹闹地争抢着靠前的座位,推搡到第一排看到了早已安坐的南晏后,屋里的声音就渐渐地消失了。
修为越高之人,越不会浪费时间在除了飞升之外的地方,修炼丹道、医道者多是资质伪劣修为难以更进一步的人,所以这里的人修为大多都是筑基左右。
他们实在是匪夷所思,今日怎的连掌门首徒南晏大师兄都来了?
这个大师兄是出了名的修炼狂魔,不是在闭关就是去闭关的路上,出现在人前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见他都是不苟言笑的样子,冷心冷面,对修炼以外的所有事都不在乎。
有大师兄镇场,他们也不敢争位置了,还有蒲团就坐,没有了就站着,整个离淳堂一时鸦雀无声。
没多时,前门也进来了人。
看到缓步而来的辛淮岚,堂里的人们立即收了所有心思端正坐姿,虽然相比起大师兄南晏,他们更怕神医,但又多了些尊敬。
所有人屏息垂目,唯独南晏抬眼朝她看了过去。
和梦里一模一样的身形,缓缓从门外的阳光中走了进来。一身黑衣,如雪的白发上簪着那支栩栩如生的海棠,面纱之下的容貌听说无人知晓。
自从拜入归咒渊后,这是南晏第二次见到她。
初见时,他年少轻狂,曾妄言要拜她为师。
惊得在场前辈们一阵唏嘘,连连阻拦了他的莽撞,等他再抬头时,她便已经不见了。
这一别,别到了今日。
南晏看着她在斜前方的书案前端正坐下,看着她将带来的书卷放在桌案上……
随后她抬起了头,循着余光里南晏这道专注的视线,朝他看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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