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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鬼王


在鬼门外时,她和慕凌看鬼宗是一座飞阁流丹的高殿,但是入鬼宗后他们是在往下走的,中鬼界和高鬼界的地势也都像是处在地下。一路以来没有见到任何楼阁,时间一久都快忘了这件事。

        鬼王停在楼宇边阁处,云珞随他驻足。

        上鬼界与云珞想的不同。

        它就屹在那座桂殿兰宫之上,外视如琼宇,她以为内部亦是辉奢非常,但并不是,尤其对比起梁栋青在高鬼界以金作墙,上鬼界就是很寻常的华台殿宇。

        这座华楼不知有多少层,他们此时立在高处,往下望就能看见中低鬼界。身处中低鬼界时抬头是岩顶,但在上鬼界竟能将他们的举动看的一清二楚。

        一向杂攘的低鬼界现在没见什么鬼在走动,中鬼界聚集的鬼要多一些,看起来都是身强的大鬼。

        应当是整个鬼宗都受到了那波力量的震荡,小鬼们修为低还没缓舒过来,先苏醒的都是有些法力的大鬼。鬼王大人说他们没问题,理应就不会有什么事情了。

        “姐姐知我为何创鬼宗么?”看了一会儿,鬼王大人忽然问她。

        一听这个“姐姐”,云珞又局促起来,顿了顿,想至三小只的说法,尝试着答道:“为了收留无处可依的亡魂吗?”

        鬼王笑了笑,道:“想必姐姐是听了许多了。”

        云珞倏忽间想到了什么,想问一问,可是怕鬼王生忌。

        但鬼王大人大概会读心术,反过来问道:“姐姐想问什么?”

        云珞再顿了一下才说:“鬼宗创始,和晋国有关吗?”

        须臾的静默后,鬼王说:“有关。毕竟这近二十年来,哪国有晋国死的人多呢。”

        “近二十年?”云珞有些讶然,道:“晋国覆灭,不是只十四年前的事情吗?”

        鬼王沉忖了片刻,望云珞道:“姐姐真的想知道么?”

        云珞说:“我想知道。”

        “回想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事情,就是惨点罢了。”鬼王说:“姐姐知道‘晋州大饥’么?”

        云珞回想了想道:“我知晋史里有这一事,但我师父不太让我读晋国的史材,看的都是别处找来的侧录,知道的不全。”

        鬼王闻话,讥谑地笑了声,道:“他不让你知道,我来告诉姐姐。”

        “算到现在应该是十九年前的事情,那时还没有通用楚国的计朝时间,晋国用的就是晋希王的年号,且称肃伯七年吧。‘肃’是晋希王未临位之前的封号,而‘伯’,是他取用了他一位挚交名中的一个字。”

        云珞微微诧异道:“能将一个人的名字取作国号,晋希王与他的这位挚友,是生死的交情吗?”

        鬼王颔首,道:“不但是生死的交情,他那位友人亦出身世家,自小与他同窗共作,感情深笃,算是异姓兄弟。让晋希王如此仰赖他的原因不仅于此,源在昔年晋希王行临位典礼之日,他的另两位亲兄弟陡生反乱,带兵直入嘉明正堂,晋希王险些就丧在了那些把弑君刀中。是他的挚友伯松,当时还只是个督军副指挥,私领兵冲入王城,救下了晋希王性命,此便论为了‘生死挚交’。”

        云珞思量道:“在晋希王登位之后,这位副指挥使也一定得到了提拔吧?”

        鬼王道:“不止是提拔,完全是将半个国本都交给了他。晋希王一登位,就不顾朝中反对声,破格将宇文伯松擢为了一品大将军。”

        云珞暗想,毕竟是救命的恩情,也可以理解。但鬼王的下一句话,彻底让她听怔住了。

        鬼王说:“他私下里把晋国的整个兵符,都交给宇文伯松了。”

        在巨大的惊愕中,云珞敏锐地捕捉到另一个关键字语:宇文。

        “那宇文宕弑主求生!狗都不如!他全家被要被唾千年臭万年,没一个人配上才行榜!”

        “因为他父亲叛了国,杀掉了我们可怜的小世子,他就不是我们晋国的宝玉了。”

        早在五年前,云珞就在渝州的茶楼里听过晋国的宇文氏,这次进入鬼宗之后,她在稻子的口中同样听到过这个姓氏。

        而现下鬼王口中晋希王的挚交,也姓宇文。简直不能再往深处想。

        鬼王大人继续说了:“晋希王,是有度量的君主;宇文伯松,是不设私心的臣子,王君虽私下易了兵符,但这事一直没引出什么风波。那几年的兵战还不乱,晋希王仁民爱物,晋国的国风也安和,是很祥和安佑地过了好几年的。”

        “到了肃伯七年的正月里,都城里起了场大风,之后下了很大的雪雹,大雪夹着风雹,砸坏了许多房屋。屋房砸便砸了,拨款修缮就能好,但是那场雪霜还冻坏了去年冬天的宿麦。”

        “不过好在前几年的收成都是好的,百姓家里多少都有些积粮,这没算成是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只是从这年六月,开启了晋州为期三年的大旱。”

        洪旱震事,风雹霜雪,都是人民最难抵抗的自然灾害。三年,已经够耗掉一个国家大半元气的了,而云珞再往后推,就快到五国乱战的时候了。

        “第一年,人民都以为是这年年势不好,毕竟年头就出了恶苗头,全国上下咬紧了牙关,好不容易是把这年过去了,期待着来年大旱过去,能有收成。”

        “第二年,还是旱,从早春到烈冬,雨水稀薄,八月后晋国境内的很多河流都断流了,人竟可步横河床。别说粮米,百姓连喝的水都成问题了,天子亲祈天求雨、再献祭牛羊,这些都没有用。”

        “但是第三年的年头下了雪,虽然不能真正带来什么,但黎民欢喜,都以为这是个瑞兆头,今年一定会好起来的。”

        云珞着急问道:“那那一年好起来了吗?”她在迫切中忘了鬼王说过晋州历了三年大旱。

        鬼王道:“没有算好起来,但从年初很断续地会下来一些淅沥雨泽,纵使杯水车薪,却比前头的两年要好。还有件大事是那年恰逢王后遇了喜,晋希王登位后多年无嗣,这是件喜事,晋国的百姓也坚信这是喜昭,认为只要挺过这场天灾,就会结束他们的苦难。这年七月的时候,晋州,起了虫害。”

        云珞的手拳不由攥的很紧,她的心缠绞在一处。她听着晋国的往事,心中的涩楚甚过了单去知晓了一段前尘。

        “肃伯九年,仍是旱中,黎民的庄稼很难种,但是他们,还是很辛苦地去培了那些稻谷。只是蝗害过后,这一年的晋州,颗粒无收。”

        霜雹、久旱、蝗害。

        “这一切压倒了晋国的臣民,包括它的国君。”

        鬼王的话语落下来,云珞深感悲戚,并且不知缘由地有点难以直面鬼王大人。

        “姐姐听累了吗?”

        “没有。”

        云珞声中涩涩的,鬼王转了下身,遥遥指了指中堂的白玉桌道:“我们去那边坐。”

        上鬼界中空息寒凉,云珞以为这具桌椅也会很凉,不过当她真正抚摸上时,发现这是块触能生温的暖玉。

        鬼王大人的手也搁在桌台上,他的肤色实在白皙,莹过他手下的润玉。指节细长,形状极美,是双绝对无暇的手,但总教云珞觉得徒生苍白。

        “姐姐想吃点什么吗?”鬼王大人问。

        云珞本想答不想吃的,但忽的想到鬼们会吃什么东西呢?就问道:“有什么吃的?”

        鬼王小滞了一下,说:“看姐姐想吃什么,他们……应该有厨子的,我叫梁栋青去找,去外面买也很快。”

        云珞便笑了笑说:“没关系我不饿,就是好奇你们也需要吃东西吗?”

        鬼王说:“不需要了,当然人能吃的我们也都能吃。”

        云珞道:“那你能和我说说肃伯九年之后晋国发生的事情吗?”

        鬼王点头,道:“晋州多旷山,少有肥沃土地,若是风调雨顺之年,尚能自保自足,但也余不出什么。三年,已经耗尽了他们所有的生息。”

        “草木枯萎,禾苗不生;四邻荒旱,斗米千钱,这是第二三年初的景象,待到第三年后,又不是这样的境况了。争食互殴死、以人作祭死、□□群斗死,不过最多还是饿死的。”

        “这就是所谓的‘晋州大饥’了,所以在晋亡之前的四五年,已经死去了很多人。”

        上天降下来的这场灾不仅落在了晋国,它降在了整个九州大地上。晋国如此,其他地方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只是晋在这场浩劫中,伤损得最重。

        可这后来,谁能解决这件事情呢?

        云珞全神贯注地想后情,在鬼王大人的说语中,渐渐淡下了对于她和慕凌身临鬼界生死难测的忐忑。

        九州同旱,只是说灾情不同,各国地势位置不同,最后影响到的层面不同。但粮米胜金银已经是不可改变的局况,晋州也没有那么庞大的力资去换买来全城所需的粮米,去借吗,那种严峻的情形之下,仿佛并没有这种可能。

        在云珞对晋国人物的认识范围内,绞尽脑汁,也只想到了一个人,晋国的那位璠玙宝玉。

        鬼王大人解释完了“晋州大饥”,看样没有打算再说,云珞虽很想往后听,但并不敢说出想法。

        “姐姐如实在想知道后文,我也可以讲给姐姐。”

        鎏金面具覆住了他的整张脸颊,只露了他的眼睛和微微的一点下颔线。鬼王大人的瞳眸沉黑,浓得像永沦黑暗的寂夜。

        云珞望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

        鬼王垂了下眼眸,似在考虑如何说,短暂的停顿过后,他接着说了:“其实也没什么了,就是有个晋国的小孩儿,他想到了救国的办法,去找吴国的国君借来了粮食,度过了晋国的危难。那年从冬末开始降雪,次年进春就频繁落春雨了,后两年,晋国就缓过来了,再之后,就打仗了。”

        云珞问:“是宇文家的玙小公子吗?”她还有点不太确定宇文伯松是不是就是后来叛国的宇文宕。

        鬼王说:“嗯,是他。”

        云珞道:“这样棘手危急的事情能被他办下来,好像当时他年纪还很小,大概真的有天赋的才能,那后来……玙小公子,他在国祸中,活下来了吗?”

        鬼王说:“没有,他被烧死了。”

        云珞又问道:“宇文宕,就是宇文伯松吗?”

        那搭在白玉案上的手指动了一下,鬼王说:“是,宕是他的名,伯松,是他的字。”

        云珞微微蹙了眉头,既然宇文宕后来叛国投敌,似乎说还亲手杀掉了晋小世子来求自保性命,可他的儿子却还是被烧死了。难道他不仅背了主,最后竟连自己的儿子都没有带走么?

        纭乱如麻,云珞感觉到鬼王大人在看她,就抬了眸,她不怯去看鬼王的眼睛,但是他的眼睛浓黑得什么都看不出来。

        “姐姐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玙小公子有入鬼宗吗?”

        鬼王摆头,说:“他入了阴界,渡轮回去了。”

        那样也好,云珞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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