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四章：天下归隐（中）

　　听完他的话后，凌汐池笑了笑，说道：“是啊，潇潇和阿渊真的很乖很听话，有时候，我都觉得对不住他们，他们还那么小，我便抛下了他们。”
萧惜惟握紧了她的手，“汐儿，以后不会了，我再也不会让你们母子受委屈了，我一定会好好弥补你们。”
凌汐池轻叹道：“只要最后我们一家人能平平安安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那么所有的委屈都不算委屈。”
萧惜惟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扭头郑重地看着她，“汐儿，我带你来这里，是有些话想对你说。”
凌汐池嗯了一声，“说吧。”
萧惜惟道：“刚才在承天殿的那番话，我是说给云隐国的各位将军听的，其实，不仅我不想做云隐国的君主了，我也不想让阿渊继承这个王位，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将云隐国交出去，我带着你们归隐红尘，再建一座藏枫山庄，不再参与这场天下之争，你同意吗？”
凌汐池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要将云隐国的江山拱手让给月弄寒？”
萧惜惟点了点头，“不过，我这是在征求你的意见，这个天下，你若想争，我会为你争到底，你若跟我一样不想再争了，那我便去跟月弄寒谈条件，我们只要无启族的故地和明渊城，其他的，我都可以让给他。”
凌汐池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才从他的眼眸深处看到了一抹深深的疲倦和忧虑，他好似真的已经厌倦了这无休止的战争。
她轻声道：“这个问题我们先放一放，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你在那边都经历了什么，或者说，你究竟是怎么从那个世界回来的，是发生了什么对吗？”
“你永远都是这么聪明，一眼就能看出问题的所在，”萧惜惟无奈地笑了笑，“汐儿，我不想瞒你，我去到了你长大的那个世界，见识了很多我没有见识过的东西，但那个世界其实并不如你所想的那样和平美好。”
凌汐池惊讶地看着他，“你是说，那个世界，也发生了战争？”
萧惜惟抬眸看着夜空中那轮皎洁的月亮，轻叹道：“对啊，而且那里的战争远比天水的战争更为残酷。”
凌汐池像是明白了什么，蹙眉道：“莫非，你在那里的那段时间，参与到了那些战争中？”
萧惜惟重新看向了她，微笑着说：“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没等她说话，他又继续道：“汐儿，你知不知道，你十五岁那年看到的那个人，真的是我。”
凌汐池还是没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恍惚地点了点头，“我知道，在你离开的那一天，我便知道了。”
“所以，那你也该知道，我去到了一个错乱的时空里，”萧惜惟将她的手又握紧了一些，生怕自己一松手就会再次离开她，“刚到那个世界的时候，我是迷茫的，我不记得自己是谁，每天都浑浑噩噩的活着，虽然脑子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提醒我，我遗失了很重要的东西，可我根本不知道我遗失的到底是什么，直到我看到了你，我便将一切都想起来了。”
凌汐池的眼神也悠远了起来，她想到了他见到她时流的那一滴泪，直到现在，每次一想到那个画面，她的心都会刺痛一下。
萧惜惟继续说：“那段时间我一直都跟着你，我想了解你的一切，但我不敢惊动你，我也慢慢了解了那个世界，它确实如你所说，很美好很和平，大部分人都丰衣足食，但与此同时，物质欲望也比天水的人更大，他们所想要的也更多，所以，在你离开那个世界不久，有些地方便发生战争了。”
凌汐池恍然大悟，又问：“那你又是如何卷入进去的。”
萧惜惟叹了一口气，“因为我在那里见到了一个人，我这次能回来，也是全赖于他的帮助。”
凌汐池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什么人，竟有这么大的能耐？
萧惜惟也不瞒她，“是叶琴涯。”
“是他，”凌汐池惊叫出声，“他怎么也去到了那里？”
“我不知道，”萧惜惟摇了摇头，“他只说他是沿着天水的尽头来到那个世界的，而且，他还发现，这苍茫宇宙中，存在着无数个世界，他要通过这些世界寻找出一条路来，可以真正让他和灵邪再次相见。”
凌汐池倒吸了一口凉气，能任意穿梭时空，叶琴涯现在究竟到了哪一步了，她叹道：“他还是没有放弃复活灵邪吗？”
萧惜惟嗯了一声，“灵邪是支撑他继续活下去的唯一动力，也是他告诉我，那个世界发生了战争，他要我助他平息那里的战争，作为条件，他也会助我回到这个世界。”
凌汐池咬紧了牙，“所以，你就是这样卷入那个世界的战争的？叶琴涯那个疯子，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萧惜惟笑道：“对啊，他是个疯子，却也是个至情至性的疯子，用他的话来说，这也是他能再次见到灵邪的一条路，他执拗的认为，以前，他不能复活灵邪，是因为他作孽太多，上天不给他这个机会，但如果，他好事做多了，会不会上天就给他这个机会了。”
凌汐池深吸了一口气，心中大为震撼，果然疯子的世界都是不可理喻的，叶琴涯干的这桩桩件件，一次又一次的刷新了她对疯子的认知。
或许，能让他真正恢复正常的，也只有灵邪了。
“那后来呢？那个世界的战争平息了吗？”
萧惜惟摇了摇头，“没有，叶琴涯在那里成立了一支军队，按照那个世界的话来讲，叫做雇佣兵，然后他又不知从哪里找来了许多奇人异士，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代号，并且都有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我加入他们之后，很快便成为了他们的首领，叶琴涯将人都交给了我管，我带着他们参与了多次战斗，最后我才慢慢发现……”
他顿了一下，眼中那种疲倦的神色又重新浮现了出来，“为什么每个世界都有战争，那是因为人的欲望无止境，当欲望无止境的时候，战争也无止境，所以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战争，看得见的，看不见的，数都数不清，也永远都没有办法真正的平息，每打完一场仗，我就觉得心中的疲倦又多一分，每当那个时候，我就会疯狂的想念你，想念我们的孩子，如果真的能让我回来，我什么都不想争了，我只想陪着你和孩子，过一段幸福快乐的生活，什么天下，什么争霸，统统都不重要了。”
凌汐池愣了一下，随即问道：“什么叫过一段无忧无虑的生活？”
萧惜惟苦笑了一声，整个人向后一倒，仰躺在屋顶上，一眨不眨地看着天上的那轮明月，“我的心态很快出了问题，叶琴涯也看出来了，他知道我已经修成了轮回之花，当心中的执念过于强盛的时候，再这么下去，很快便会滋生出新的心魔，他便同意暂时先帮我回来，但条件是，我不能忘记了跟他之间的约定。”
凌汐池的心一慌，“什么约定？”
萧惜惟道：“我答应了他，只要他能帮我回来，日后在他需要我的时候，我要随叫随到，叶琴涯要走的那条路很长，所以……”
他顿了一下，有些不敢看她，一字一句地说：“也许有一天我会再次离开这个世界。”
凌汐池愣了很久，久到仿佛都成了一座雕像。
萧惜惟起身拥住了她，在她耳边轻声道：“汐儿，现在对于我而言，你和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凌汐池回过神来，伸手在他胸口上捶了一下，颤声道：“萧惜惟，你的意思是，你会再一次离我们母子而去吗？你就那么狠心？”
她的眼泪流了出来，胸口剧烈起伏着，“潇潇和阿渊还那么小，你知不知道，在你离开的这段时间，我们的日子有多艰难，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你知不知道，我当初生他们的时候都经历了什么，有人对府中的产婆动了手脚，险些让他们不能平安出生，你怎么可以……”
萧惜惟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急忙道：“汐儿，你别激动，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跟叶琴涯说了，在我们的孩子没有长大之前，哪怕他要死了，也别来烦我，他答应我了，我们还有很多的时间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我会一直陪着你们，哪里都不去。”
凌汐池甩开了他的手，转过身不看他，故作生气道：“你别说了，亏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很聪明的人，没想到你这么笨。”
萧惜惟手足无措，伸手去拉她的手，都被她狠狠打开，他没辙了，又是赔礼又是道歉，“汐儿，你别生气，你打我骂我都行，就是别不理我好吗？我离不开你们母子，这比杀了我还让我难受，可……”
他还没说完，凌汐池便扭头看着他，“萧惜惟，你觉得我是一个贪慕荣华富贵的人吗？你离不开我们，难道你认为我们就能离开你吗？这个天下，我从来就没想要争过，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守护我们的家，你不在了，我们的家便不算一个完整的家。”
她主动牵起了他的手，“你可以放弃一切陪我们过几年安生日子，我们又有什么是不能放弃的，至于阿渊，我从不希望他去当什么国主，那太累了，我只希望他和潇潇能无忧无虑的长大，真正去做他们想做的事。”
萧惜惟心中一喜，“那你是同意将云隐国交给月弄寒了？”
凌汐池将头靠在了他的胸膛上，“我也是在你走了之后才知道，治理一个国家是那样辛苦，要将国家治理好便更辛苦了，每天都要花上好多的时间，这份苦若不是为了你和孩子们，我也吃不下来，既然你答应了叶琴涯，那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弥足珍贵，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些事情上，你若想归隐，过几年安生日子，我自然求之不得。”
她将手伸进自己的衣襟里，将那片枫叶玉佩取了下来，重新戴在了他的脖子上，“这个玉佩，你答应过我的，要永远都戴着它，我不希望，它有一天会再次回到我手上，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对你说的话，以后不管去哪里，做什么，我们都要在一起，如果有一天你踏上了新的征途，无论有多么危险，无论会面临什么，我都会与你同在。”
萧惜惟伸手将她紧紧地搂在了怀中，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吻，“汐儿，谢谢你，谢谢你能理解我。”
凌汐池又道：“我们是夫妻，本就应该不离不弃，我也是在你离去之后，才领悟到了轮回之花的真谛，修成了真正的轮回之花，并且你为我开辟的那条道，我也完全走通了，我也真正知道了，什么叫穿越了过去现在和未来还不变的爱，我相信，你也和我一样，这条路这样难走，我们也走通了，只要我们在一起，无论遇上什么困难都可以迎刃而解。”
萧惜惟说不出话来，心中除了感激之外，便只剩下那份对她深入骨髓的爱了。
他这辈子最大的幸运，便是娶了她做妻子。
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那我找个时机便去向月弄寒说明这件事，这个天下交在他的手上，我很放心。”
凌汐池点了点头，“是啊，我也相信他会是个好君王。”
这时，她像是又想到了什么，说道：“你要将云隐送给月弄寒，我是没什么意见，可再怎么说，现在云隐国也是你儿子做主，虽然他还小，这种事情我们替他做了决定也没什么，但是，他和潇潇什么苦都可以吃，就是不能吃没钱的苦，所以，你懂的……”
萧惜惟爽朗地笑了一声，将她揽在了怀中，“放心吧，这种苦莫说他们不能吃，便是我也吃不了，我积累下的财富，随便他们挥霍也够他们挥霍几辈子的了，这些我可不会便宜月弄寒。”
凌汐池也笑了起来，“这还差不多，云隐国交出去之后，这些年随着我们出征的将士也要妥善安排好，我相信，月弄寒也不会亏待他们，只是几位将军那边，也不知道他们是个什么想法？”
萧惜惟沉思了片刻，“大哥那里我暂且不知，他毕竟与月弄寒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日后天下大定，他若选择去辅佐月弄寒，那也随他的意，至于音魄、赤火、魂舞、破尘等人，他们追随我已久，怕是很难再为月弄寒效力，月弄寒恐怕也不能百分百信任他们，我想的是，他们若是愿意的话，便随我们一同重建藏枫山庄，若是不愿意，我也会给他们一笔财富，让他们可以追随自己的本心去过属于他们的生活。”
凌汐池点了点头，“如此当然最好了，等把一切都安排妥当，我们便和阿娘一起带着潇潇和阿渊回到明渊城，再去花家将渊和接回来，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把妖儿也找回来，哥哥和灵歌肯定也会和我们一起的，还有姐姐，这样我们一家人便终于可以团聚了。”
萧惜惟听着她的话，一直在点头，直到听到她提起妖儿，他脸上的笑意才褪去了一些，那个孩子，真的还会愿意回到他们身边吗？
再怎么说，他也养了她七年，若说一点感情也没有，那也是自欺欺人，可如今，他们是她的灭国仇人，这份仇恨，怕是怎么都化解不了了吧。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凌汐池连忙问道：“怎么了？”
萧惜惟摇了摇头，看着她亮晶晶的眸子，她还沉浸在未来的幸福中，他不想扫她的兴，便说道：“对了，汐儿，我在那个世界，与你的养父养母有些交集。”
凌汐池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你真的见到了他们，那我妈妈她……”
萧惜惟伸手在她手上拍了拍，“汐儿，你别急，她没事，她很好，也不需要你将自己的寿命给她。”
凌汐池愣住了，“你……你连这个都知道？”
萧惜惟嗯了一声，“不止知道了，你知道当初要将你带回那个世界的那道门是怎么打开的吗？”
凌汐池看了他一会儿，惊讶得张大了唇，“不会……是你吧。”
所以，他才会提前看到那个世界的她，并画下了那样一幅画？
“猜对了，”萧惜惟无奈地笑了一声，“所幸你挥出了那一剑，否则的话，我还不知道又会造成什么变故，不过，我已将你所经历的一切告诉了你的养父养母，你的养父也彻底放下了对你的仇恨，他让我跟你说一句话，若是你还愿意，那里也永远都会是你的家。”
凌汐池的眼泪滚落了出来，“你说的……是真的吗？”
爸爸，真的不再恨她了？
萧惜惟伸手拭去了她的眼泪，“难道我还会骗你吗？”
凌汐池手忙脚乱地擦着自己的泪水，哭着哭着又咧开嘴笑了起来，明明是深夜，她却感觉世界在她眼前明朗了起来。
她望着天边的方向，“总有一天，我一定要回去看看他们。”
萧惜惟拥着她，“我陪着你。”
凌汐池靠在他的怀中，又道：“对了，你能跟我讲讲你们那支雇佣军吗？你说你们每个人都有一个代号，那你的代号是什么？”
萧惜惟默了一瞬，“惟，惟一的惟。”
他的目光也悠远了起来，在那里，他也重新认识了许多新朋友，有神秘无比的风，有沉默寡言的夜，有摄人魂魄的魅，有仗义豪爽的空，有杀伐果断的绝，还有叶琴涯这个最大的邪。
不过，那都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了。
凌汐池静静地听着，正听到兴起的时候，萧惜惟突然不说话了，她眉头一蹙，正要开口说话，他温热的唇覆盖上她的。
他的手指插入了她的发中，扣着她的脑勺，不让她乱动，充满着诱惑的话从他的唇中逸出，每一个字都像是化做了一只无形的手，正在撩拨着她的心弦。
“汐儿，不说这些了，月白风清，如此良夜，我们应该做些更有意义的事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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