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九章:振作
“可我接受不了,”灵歌眼中的茫然变成了绝望和厌恶,“我接受不了这样的自己,一想到这样的我,我自己都会觉得恶心。”
她咬紧了牙,全身都在颤抖,“阿寻,你没有经历过那样的事,你不知道那有多么的肮脏和龌龊。”
凌汐池想起了初见她时的模样,像这样冷傲干净的人,又怎么会接受自己堕入过污泥中呢?
尤其是,辱没了她的还是她的敌人。
她完全理解灵歌,她可以接受自己被俘虏,被杀,但绝接受不了自己在完全不清醒的状况下成为了别人多年的玩物。
她叹了一口气,知道若是灵歌自己不想通的话,谁也安慰不了她,能将她从泥潭中拉出来的只有她自己。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只余两个年幼无知的孩子咿咿呀呀的声音,透窗而入的风吹起了灵歌的头发,阿渊一把伸手抓住了,拿在小手里面玩着。
灵歌埋头看着阿渊,眼中又逐渐泛起了泪花。
这孩子,和她梦境里的孩子,长得多么的像,如果那个孩子真的存在,那该有多好。
她忍不住握住了阿渊的小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阿渊发出了欢快的笑声,一听到弟弟笑,潇潇也笑了起来。
他们对这个世界是新奇的,他们还不知道什么叫肮脏,所以,他们有着这世上最为纯粹干净的眼睛。
此刻,他们正用这双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灵歌接触着他们的眼神,只觉得心神一荡,他们明明什么都不懂,可为什么一接触到他们的眼睛,她就觉得好似有一股清泉流进了她的心底,正在洗涤着她的心灵。
凌汐池的目光一转,看向了一直放在她床头上的灵灭,一个想法突然涌上了心头。
“灵歌。”
她唤着她的名字,问道:“你还记得,当初在阴河谷的时候你为了救我,将我甩到深涧对面的时候说过一句什么话吗?”
灵歌抬眸看着她。
她一字一句道:“你说,像你这类人,遇到强敌之时,若是知道自己逃不了,只有以最快的速度冲出去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牺牲掉,你从来都不怕死,死对一个人来讲,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既然我们都还活着,那么为什么不用这条命,将自己的清白赢回来?”
“赢?”灵歌怔了一下,问道:“如何赢?”
“谁让你受辱,就杀了他,用他的血,洗掉你身上沾染到的污泥。”
“杀了他?”
灵歌重复着她的话,又继续看向窗外,夜很深,很沉,微弱的烛火在她的眼中跳动着,逐渐燃烧成了一片火焰。
“我……还有这个能力吗?”
“你有的,嫂子,我们有共同的目标,我一定要杀了寒战天,灭了泷日国,这是我终其一生都要达成的夙愿,你振作起来帮我好吗?”
凌汐池看着她的眼睛,接着道:“无论怎么样,你永远都是我的嫂子,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我要找回惜惟,也要唤醒哥哥,你难道不想哥哥回来吗?如果这个世上还有谁能唤醒他的话,我想,那个人一定是你。”
听到她提起叶孤野,灵歌的表情终于又有了变化,说道:“阿野他……”
她终于哭出声来:“阿寻,你不知道,是我害了他,如果不是我,他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凌汐池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温柔地看着她,说道:“你是不是想说,哥哥是为了你,才会落入泷日国手中的。”
她其实早就想到了,以哥哥的武功,当时的泷日国不可能有人是他的对手,他要脱身易如反掌,从得知他和灵歌一起落入了泷日国手中的时候,她便猜到,泷日国的人定是先抓住了灵歌,再用她去要挟了哥哥。
灵歌嗯了一声,“那日我与你互换了衣服后,好不容易才将陈虎带领的那队旭日金麟引开,在我准备回去找你们的时候,我遇上了寒蓦忧,我并不想与她纠缠,只想速战速决,可她却突然告诉我,她知道你哥哥在哪里,还说你哥哥正被冷君宇、东方寂等人围攻,我担心你哥哥出事,明知是个圈套,还是跟着她走了,因为你哥哥跟我说过,当初在泷日国的王宫里,若非寒蓦忧母女,他恐怕活不下来。”
凌汐池一听与寒蓦忧有关,眼神微微一变,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对于寒蓦忧,她始终想不明白她究竟想要做什么,当初她在烈阳城设计了那么一出,分明是想与寒战天作对的,寒战天好似也彻底放弃了她,否则也轮不到自己去瀚海国和亲。
后来,她明知自己和哥哥都在烈阳城,甚至还与藏枫山庄有关系,她却依然没有将这个消息告诉寒战天,可见,她是真的恨透了自己的父亲。
可为何,她又会选择再次回到寒战天身边,从那日她到云桑村捣乱来看,这些年她并没有受到寒战天的重视,否则也不会沦落到与张猛雷山这些月凌州的叛徒为伍。
寒蓦忧,她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这个女人脸皮很厚,也很能忍,灵歌会栽在她的手上,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了,不管她想要做什么,下一次再遇上这个人,无论如何,她都一定会先取了她的性命。
眼见灵歌还要说什么,凌汐池阻止了她,“嫂子,你不用说了,也不必自责,无论哥哥为你做了什么,那都是他作为一个丈夫在保护自己妻子时该做的,但是,同样的,作为一个妻子,我想请你,对你的丈夫一定要有信心,你可以救他的。”
“我……”
灵歌怀疑地看了看自己,眼中浮现出了怯弱,自卑等神色,这是以前的她不会也不可能出现的。
泷日国已经从精神上彻底摧毁了她。
她茫然道:“我可以做什么呢?”
凌汐池狐疑地看着她,问道:“你难道不知道,哥哥跟你进行过血誓吗?”
“血誓?”灵歌蹙起了眉头,仿佛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凌汐池看了她一会儿,确定她确实不知道这件事后,问道:“嫂子,你告诉我,你们当初在小苦海究竟发生了什么,哥哥为什么要在离愁幻府的石壁上留下上清引和有关于血誓的壁画。”
灵歌慢慢回忆着,许久后,她的脸色一变,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一行清泪缓缓地从她的眼眶中落下,带着闪亮的光从她清丽的脸颊上滑过。
她喃喃道:“原来如此啊,我知道了。”
凌汐池轻声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灵歌扭头看着她,脸上全是泪水,“阿寻,你哥哥曾给我喝了一种带着血腥味的水,我问他那是什么,他说,我总有一天会知道的,在那之前,他让我不要跟任何人提起,他还问我,如果有一天,他被黑暗吞噬,变得不再是他的话,我还愿不愿意做他的妻子。”
凌汐池道:“那你是怎么回答他的。”
灵歌道:“我以为他说的是神魔引,我让他不要说这样的傻话,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被神魔引控制了,我会毫不犹豫的先杀了他,但我永远都是他的妻子,这辈子也只认定他一个人。”
“那哥哥呢,他说什么了?”
灵歌哽咽道:“他说,那好,我会先给你准备一把可以杀我的刀,你随时可以杀了我。”
凌汐池回忆着,缥无说,血誓是天水一种很神奇的术法,两两相结,以血为媒,以命相抵,中了此术的人一生都得效忠于血誓的主人,若有背叛必将遭受反噬。
缥无还说,按照那些壁画来看,哥哥这次在进行血誓之前,对血誓进行过一些改进,改进的方式或许与灵犀有关。
灵歌早已泣不成声,喃喃道:“原来,他早已看到了一切,原来,他早已把自己的性命交给了我。”
凌汐池急忙问道:“那他还说了什么?你要如何杀他?”
灵歌犹豫了一会儿,伸手拉开了自己的衣服,指着自己胸口,说道:“你哥哥说,他趁我睡着了,在我的心里面留下了一些东西,他说,如果我哪一天想让他死了,只需要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毁掉,就可以彻底斩断我和他之间的联系,到那时候,我也会再也记不得他了。”
“我却一直以为,他说的是他自己,因为留在我心里的,是他呀,我怎么舍得将他从我的心里拿出来呢。”
凌汐池叹了一口气,明白过来灵歌话中的意思,她和哥哥的命现在已经捆绑在了一起,只要她死,哥哥必死,但只要毁掉哥哥留在她心里的东西,则她无事,但哥哥依然会死,并且,灵歌还会逐渐忘记他的存在。
这便是经他改良过的血誓,只要灵歌想让他死,他就一定会死。
他已经预见了一切,并且早早的将自己的命完全交在了灵歌的手上。
那他留在灵歌心里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又是怎么预知到这一切的?
莫非是返尘归阳石?
难道返尘归阳石真的有让人看见过去未来的无上妙用?
凌汐池心里一紧,蓦的,她的心中突然浮现出了一个人,萧惜惟出事了这么久,花凌霄到现在都还没出现,那她去了哪里?
为何,明明在没有必胜的把握下,一向小心谨慎的萧惜惟会同意进入噬魂阵,难道,他们都从返尘归阳石中看到了自己的未来,才会在明知一切都已注定的前提下,还是义无反顾的去了。
哥哥是这样,萧惜惟也是这样,那花凌霄呢?
她只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然后,她的脑海中又出现了那个词。
命运。
他们的命运早已经注定,轮回之花甚至给了他们无数次的提示,迄今为止,他们已经三次直面命运。
第一次,是在血域魔潭,他想要救她,可她却被赤龙卷走,阴差阳错的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之后,他们分别了十年。
第二次,是在亡鸟峡,他命在旦夕,她将自己的一身功力给了他,想要以自己的命换他的命,只希望他能好好活着,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她却没有死,导致他们又分别了五年。
第三次,便是这一次,萧惜惟去了噬魂阵,他们再一次分离。
他们好像一直在离别,从他们见的第一面开始。
莫非,他们的命运不是死别,而是生离。
正因为他们通过返尘归阳石看出了这是命运设的局,所以,只有身在局中才能破局?
她又想到了萧惜惟第一次出征时对她说的话。
玉在人在。
玉在……
凌汐池不由自主地将手放在胸膛上,隔着衣襟握住了一片小小的枫叶。
那是仙乐它们冒着生命危险去噬魂阵中给她带回来的,可她却从未想过,仙乐究竟是如何得到这块玉佩的。
原来是这样吗?
这块玉佩是他亲手给仙乐的?
他进噬魂阵,不是为了跟泷日国斗,而是在跟命运赌一场?
凌汐池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她扭头看着窗外,惜惟,真的是这样吗?
“阿寻。”
这时,她的耳旁响起了一个坚定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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