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云顶山上起烽烟
暮雨惊觉之中睁开眼来,看到夫诸到了跟前,它发力跃起,用头顶起冷素秋远远抛出。身子回转,扬起后蹄,撞击剑阵,与晨风内外施力,一瞬间便破了剑阵,晨风喝令一声:
“快走。”
一跃到了暮雨面前,一把将其拉到夫诸背上,与夫诸并肩,一起朝远处奔走。
暮雨气息平稳,道:
“它不是最怕神仙吗?竟能折返回来冒险救我们,长桓呢?蜚把他平安带回去了么?”
既像是在问晨风,又像是自问,晨风神色淡然,朝夫诸望了望,它回以撒娇般的轻柔哼叫,道:
“放心吧,长桓和夫诸一定会回到瑯環宫。比起恐惧,我们的性命在它心中更加重要。”
“越是在危难中才越能察觉自己的内心,晨风,你也如它们一样待我的,我也如它们一样待你的。不对,我们比它们将彼此看得更重要,无所畏惧的重要。对不对?”
“今日你竟这么些话,句句都在表露内心。眼下,还是快避开冷素秋要紧。”
一行脚程迅速,越往前走越觉得寒气逼人,风吹叶落,寒霜凝结,到后来竟见雪花飞舞。
云顶山上走一遭,历经春夏秋冬四季,见识奇珍异物无数,恍若隔世一般。不一会儿,就到了银装素裹的世界,满目的洁白让暮雨为之一震,道:
“好熟悉的摸样。”
晨风疑道:
“你来过这里?”
暮雨仔细瞧了瞧,摇摇头,道:
“虽然很像,却不是一个世界,但凡雪地里都是这般摸样吧。我被九翼带到青玄苑的时候,于成悦曾邀我到听雪堂饮茶,内里也藏着这样一番天地。”
“你是说于成悦也藏了这样一个地方,天地间都是冰雪?和平常雪地又有什么不同?”
“他那个冰雪天地似乎很是神秘,听雪堂里面的场景我已模糊不清,隐约记得桌上的花器里插着一段枯枝,正对入口那面是一个冰雪世界,那个世界里有许多雪球,不对,抖落外层的雪花后,里面是晶莹剔透的冰球,冰球中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藏着什么东西?是凡间的魂魄还是仙界的精灵?亦或是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者是等待千年的怨仇?”
明明只有晨风暮雨两个,却有另外一个接话。循声望去,但见皑皑白雪中一位仙人从天而降,一袭白衣,长身玉立,眉目如画,头戴法冠,神态端详,嘴角含笑,好一位俊美的公子。暮雨只看得双眼发直,心道:如此英俊的男子,不仅世间难找,怕是天上也难寻啊。
愣神半天,方觉得自己竟为美色痴迷,太也羞涩。那俊美的仙人径直朝着晨风而去,道一声:
“别来无恙,我早该来看你了。”
声音浑厚中带着轻柔,极富磁性。夫诸本是见了仙家就惊慌不安的,这会儿却也目不转睛地盯着仙人痴望,为他的美色折服。
听这仙人的意思,是与晨风是旧相识了。晨风听他如此说,呆了片刻,似有所思,面色一般的沉静,道:
“不知仙长是哪路神仙?看与不看又何妨?你我并不相熟,今日看来是非要将我缚去才肯罢休。”
仙人本是满眼期待,见他这样冷静,不由得眉间升起一股淡淡的哀伤,长叹一声,道:
“往事不提,能见到你我也略微宽心,如今,无论你有何想法,都不可误了修行,历经劫难,找回元神才是正道。”
暮雨听得糊涂,但这仙人的说辞和冷素秋极为相似,他两个必是一伙的,想到此节,连他美男子的相貌也在暮雨心中大大打了折扣,顿时显得黯然失色了,厉声道:
“你这样说,就是和冷素秋是一起的啦,你们这些神仙口口声声正义凛然,却不肯放我们自由,神仙本该是护佑万物的,妖兽之中也有好坏之分,你们这样滥杀无辜,和那些作恶的兽类有什么分别。”
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并没有惹火那仙人,他依旧坦然而笑,道:
“事实即成,无法改变,万事总是难两全的,况且,有些事一时不好,日后却能获得大大的效益,若一味求眼前的好恶,长久下来,会将自己毁于一旦的。”
“你这些大道理讲的明白,我们却听不太懂,若不放行,就快动手吧。”
说罢,施驭物之法,扬起冰雪,直击仙人。那仙人站在原地,动也不动,眼见冰雪近身,却无半点溅落他衣衫上,一柄拂尘飞扬,将冰雪尽数挡住,冷素秋凌然而立,道:
“休得无礼,胆敢对仙尊出手。”
说罢,弯腰拱手行了个礼,道一声:
“离殇仙尊。”
暮雨一击不中,以指点雪,右手吸附冰雪,幻化出一把冰雪之剑,直刺冷素秋心窝,道:
“他是你的仙尊,既躲不掉你,就出手吧。”
冷素秋斜身一避,顺势弯下腰去,拂尘扫向暮雨双腿。
暮雨看得明白,往后一退,避开这一招,但她速度不及冷素秋,才站稳,冷素秋已经攻来,拂尘毛发僵直,如剑一般直刺暮雨心间,她这是以同一招来攻暮雨。
暮雨本能地以剑抵挡,拂尘与雪剑相交,如破竹之势,将那雪剑刺得零落纷飞,复又变成了普通的冰雪,一把剑消失的无影无踪。
雪剑既破,拂尘之势丝毫不减,暮雨暗道:不好。身子旋转,轻轻巧巧避开了这记拂尘,心魂定下,才知是晨风带她避过,自己犹在晨风怀中,他以背挡住了拂尘。
冷素秋打在晨风背上,但觉绵软无力,连他的衣襟也没伤及,于是,身子一转,到了晨风暮雨正面,随机扬起拂尘朝二人抽打下去。
千丝未及落下,停在了半空,原来是被晨风用手牢牢抓住,此刻他面色凝重,眉头略皱,道:
“任你如何,绝不可伤她分毫。”
用力一扯,将拂尘连带冷素秋远远抛出。力道之大,难以目测,只是皑皑冰雪里不见了她的踪迹。
离殇弹一弹手指,从手心飞出一朵兰花,晃悠悠越飞越高,立时也不见了踪影。依旧是面色不改,道:
“晨风,你是要深陷于这女子了,长此以往,必难以脱身前功尽弃了,此时,无论有多大难处,都需斩断情丝,皈依仙道,你若记恨我就恨吧。”
说着,拿出一支玉箫,竖在唇边,吹起那婉转悠扬摄人心魄的曲子。初始极为动听,后来,曲入体内,竟能刺痛五脏六腑。夫诸听后,竟而迷醉,作那癫狂逍遥之态。
晨风叹一声:
“不在其中,不得体会。”
双手轻轻在暮雨双耳上捂了一下又拿开,暮雨便什么也听不见了。晨风聚天地极寒之气,挥手引向离殇玉箫,冻住从玉箫里飘出的乐声,曲子一断,夫诸立刻清醒,目露惧色,惊恐不已。
离殇也停住片刻,继续吹箫,口中热气化去冰冷,乐声又起。
夫诸再闻乐声,癫狂更甚,手舞足蹈,四处乱窜,不一时,嘶吼连连,无比悲切,暮雨转头一望,只见夫诸已被数缕千丝缠住手脚,气喘吁吁,无力挣扎,再动弹不得,冷素秋站在凌烈风中,目光冷淡,如一尊冷彻透骨的雕像。
这雕像一步前来,所携带的冰冷之气能将积雪顿时冻成寒冰。回转头来,晨风也难抵箫声,着了魔般,眼中尽是煞气,幽暗的邪气从他脚底生出,慢慢上移,要吞噬了这个淡然无惧的灵魂,暮雨从未见过他如此,即使化为虎兽,也还是暖人心脾的那个晨风,现在,熟悉的暖意被邪气侵占,不定哪一瞬间就真的成为邪恶妖魔。
如变成妖魔,真正的晨风就会被吞噬掉,她决不允许晨风化为恶兽,用力抓住他双手,一遍遍呼唤:
“晨风,晨风,晨风。”
感受到他双手的冰冷,蔓延到全身的冰冷,冰冷到浑身发抖,发抖中藏着一股涌动的力量,是巨大的也是邪恶的力量,若止不住这力量,他会整个地崩溃,绝不能崩溃,暮雨用力地抱住了晨风,用自己的温度来唤醒他冻僵的灵魂。
果然,晨风感受到这温暖,渐渐平复下来,恢复原有的神色,冲暮雨微微一笑,可是,这笑却僵在脸上,暮雨看到,晨风背后闪出冷素秋冰冷的一张脸,再看,她手中握着离魂剑,剑尖没入晨风左肩,血从伤口溢出,晕染了一片衣衫。
顿时心如刀绞,凝神聚气,拼劲全力,冲破晨风封住的双耳,问一声:
“痛吗?”
晨风摇了摇头,道:
“不痛。”
暮雨踮起脚尖,左手紧抱晨风,右手努力伸到他肩后,一把握住离魂剑,用力拔出,奋力往外一推,把冷素秋远远地推了出去。
右手上顿时鲜血直流,一滴滴落在雪地里,开出朵朵鲜艳的花儿。也开在了晨风眼中,狂躁、愤怒、压不住的火焰从他体内燃起,似有一股毁灭性的力量正在涌动。
离殇看出了晨风的异样,张开握住玉箫的手,玉箫从他手中缓缓飞出,到了晨风身边,绕着晨风飞了一圈,晨风神色逐渐平和下来,看着暮雨,眼神柔和如初,慢慢合上双眼,暮雨终于支撑不住,抱着晨风,双双倒下,只在一瞬,暮雨跪在雪地里,紧紧拉住了晨风,扶着他坐下,与晨风相依,心里默默对他说:雪地里冷,不要倒下。
离殇收回玉箫,随之带走的还有雪地上的血色和暮雨掌上的伤痕,连同晨风左肩上的剑伤,一并平复如初,只有轻微的隐痛,证实曾被离魂剑所伤。
离殇露出些许不满,朝冷素秋半是斥责半是命令,道:
“你用缚仙锁带走晨风便是,再不可出手伤人。”
冷素秋低头答是,取出缚仙锁,向晨风抛撒,小小的锁链在空中变成绳索般大小,轻而易举捆住了晨风,令其渐渐失去神智。
暮雨用尽力气拉扯锁链,也不见松懈一丝一毫。
冷素秋向离殇问道:
“离殇仙尊,还有什么吩咐?”
“华容仙子思虑周全,你带晨风复命便是,以后的事仙子自会安排,无须我节外生枝。”
冷素秋颔首称是,脸上闪过一丝迟疑,问道:
“敢问离殇仙尊,是为那兽影而来吧,恕我冒昧直言,兽影是什么?”
离殇道:
“是幽蛸一族,来自北海,只来了一个,已下山去了,你告知华容仙子不必为此忧虑。”
转首望着晨风,道:
“晨风,你潜心修习,我们终有相识相聚的那一天。”
说罢,飘飘然而去,风雪中夹着他隐含悲喜的声音: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人去声消,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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