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亦真亦幻待新生

正当暮雨束手无策时，伴随轻微的开门声，一阵清风席卷而来，凌乱的一切忽然都安静下来，锅碗瓢盆如败落的逃兵，纷纷逃回自己的营地，整洁如初，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只有些许的残渣，证实了方才的闹剧。

        一切安静下来，晨风的脚步也近了，暮雨莫名地紧张起来，屏息而立，不敢出气，心知自己一时得意擅自任用法术，竟在晨风跟前弄得如此难堪，难辞其咎，保不齐要被封印了。既如此，也只得等待晨风的处置了，低眉立在一边。晨风走到暮雨近前，虽有怒色，言辞中却没有火气，只道：

        “今天是难吃到晚饭了，你不会调息无法掌控自如，凡事欲速而不达，既不会便不要去做，待我以后教你再施展吧。”

        暮雨本以为等来的是一顿斥责，听晨风这么一说，并无责怪自己的意思，方舒了口气，心思一转，抬头望着晨风，满脸期待，小心问道：

        “你要教我调息，何时会教我？学会后我便能自由地运用法术了吗？晨风，你没有生气，长桓说你不生气的时候最让人喜欢。”

        无意中说出喜欢二字，心中倍感羞怯，泛起涟漪的内心立时收住，不好再作声了。晨风也是怔了一下，转了话头，道：

        “你饿了吧？”

        暮雨点头应了声。

        晨风又道：

        “今天的晚饭是吃不上了，我要去一个地方，你一同来吧。”

        暮雨像得了大赦一样，十分欢喜，连声道：

        “好啊好啊，我们到哪里去？”

        晨风望着她，似有笑意，道：

        “居然这样欢喜，走吧。”

        身影一闪，暮雨只觉得臂膀被晨风拦住，定下神来察觉晨风已带着自己到了半空中，二人飘飞在长乐宫上空，月色正浓，烟云缭绕，脚下是连绵不绝的宫阙，远处是起伏如黛的群山，身边有翩翩若仙的郎君，吹着丝丝凉意的柔风，嗅尘埃里洋溢的芬芳，此等良辰美景如意美眷，夫复何求。

        暮雨悄悄仰望晨风，眉目如画，璨若星辰，镇静的神态中自带一股坦然自若，冷峻的仪表下或许藏着一颗满是柔情的心，如果不是对自己情意绵绵，怎会如此温柔地拦住自己，只是他不善于或不屑于将心中的情意表露在外吧，只以严肃刻板的形象面对自己，有时候，深情是要慢慢体会消受的，心往神驰，竟看得呆了。

        晨风察觉，道：

        “你在想什么？”

        暮雨回过神来，不由得面颊绯红，低语道：

        “没，没什么。”

        “模样都呆了，快到了，我们要去的地方险峻，你伏在我背上别乱动。”

        言罢，化为元身猛虎，负着暮雨青云直上。暮雨肩上失力，几欲呼喊，已发觉自己坐在了虎背上，耳畔风声呼呼，顷刻间越过了崇山峻岭。晨风化为原形后速度不知快了多少。

        暮雨不敢动弹半分，俯下身子，双臂紧紧抱在虎颈上。穿云追月，一盏茶的功夫，到了一座奇高无比的山顶，寒气逼人，白雪皑皑，高处不胜寒。

        晨风落在山巅之上，化为人形，暮雨站在晨风身后，瞧着山顶是一大片平地，开阔之极，白雪覆盖下有一片森林，森林围绕处波光粼粼，是一座湖，怪的是，极寒之下湖水非但没有结冰，而且还冒着热气，必是温泉无疑了。因为山高，显得月色更美，月亮就像悬在湖面上，垂手可得。

        景色虽美，但寒气更重，暮雨打着冷战，冻得瑟瑟发抖，加上没有吃晚饭，真是饥寒交迫，苦不堪言，尽管心里很是不满，也只得忍着。晨风修为深厚，只觉此处凉爽，全然不惧寒意，转首看着双臂交叉环抱的暮雨，道：

        “很冷么？”

        暮雨应道：

        “这里太高了，而且冰天雪地。”

        冻得话语都颤抖起来，心中巴望晨风以君子之仪为自己解困，哪知晨风没半点要脱衣相赠的意思，却道：

        “这里是冷，也只有湖里是热的，你既受不住冻，就到湖里去暖暖身子吧。”

        他这话比周身的冰雪还教人生寒，暮雨顿时心里凉了半截，想反驳他却不好意思张口，自己修为浅薄，受不了恶寒岂能去怪别人，环顾四周，也就只有湖中有些许暖意，不由得迈开脚步走了过去，在湖边上踌躇一阵，蹲下身，把手伸进湖里试试温度，湖水清澈透亮，温度恰到好处，倒像是备好的一大盆温水等人前来沐浴，空气里恶寒彻骨，若能在湖水里泡上一泡，必定是美翻了，此等好机会错过岂不可惜。但碍于身边有个男子，不便就此下湖。

        暮雨回头望了晨风一眼，他似乎知道自己心意，道：

        “你在这里泡一泡吧，我去别处看看。”

        不等暮雨答话，自顾自走了。既没了旁人，暮雨立刻脱去鞋袜外衣下到水里，水中温热舒适，身上的寒气尽数散去，真真是畅快逍遥，偌大一个湖俨然成了暮雨的浴盆。

        好在边上湖水不深，刚刚没过胸口，暮雨试探着慢慢向里滑去，直至湖水没到颈间，闭目享受这美妙时光，忽然嗅得阵阵芳香，睁眼一瞧，远处飘来一个东西，近了才看清是一片硕大厚实的树叶，树叶上摆着各色果品点心与一盏热茶，暗道：美景配美食，妙哉妙哉！转念又想：这里四下无人，肯定是晨风备下的。转首四下瞧了瞧，没有看到晨风影子，腹中早已饥肠辘辘，也管不了许多，待树叶靠近，拿起一个果子吃起来，清脆香甜，再吃个点心，软绵中带一股奶香，入口酥滑，就着热茶，暖入心脾，赏月泡澡美食，人间何时能比这时的享受。

        暮雨吃饱喝足，要活动活动筋骨，便朝湖里游去，这湖奇就奇在浮力恰到好处，即使暮雨不会游水，却不会下沉，想往哪里游便往哪里诱。越往前湖水就越深，偌大的湖面安若明镜，水波不兴，且越往里水质越是润滑细腻，令人心驰神往。

        不知不觉间，暮雨离湖心越来越近，借着水的浮力慢慢向里漂移，自觉如一叶扁舟荡漾期间，如梦似幻，妙不可言。不多时，平静的湖面泛起了层层涟漪，水中似有一物在游动，暮雨发觉，正待避开，忽地水波乍起，浪花四溅开来，一尾遍体通红的大鱼跃出水面，直冲自己撞来，情急之下，暮雨转身避让，不料水中又起波澜，飞溅的水花打破湖水的平静，一头猛虎破水而入，直面大鱼嘶吼一声，那鱼儿一个踉跄甩回水里，飞也似地游走，眨眼功夫不见踪影。

        暮雨愣在一边，眼看晨风化为人形，背对着自己，半立在湖中，衣衫尽湿，隐约可见他挺拔的身姿，内里肌肤轮廓瞧得一清二楚。虚惊一场，暮雨这才意识到自己只剩贴身的薄衫，早已湿透，跟穿衣物没有分别，立即俯下身子，只露出脸来，略有怒意，道：

        “你不是去别处了么！怎地突然现身！”

        晨风转过身来，道：

        “我若不来，那鱼儿早把你拖走了，它向来只在湖底的岩洞里，岂知今日却游了上来。”

        这一转身，前身的风光尽收暮雨眼中，暮雨难掩紧张羞涩之情，别过脸去，不敢瞧晨风一眼，低声道：

        “不过是一条鱼儿，也不打紧。”

        晨风不以为意，仿佛没有注意暮雨的神色，伸手一挥，远处的树叶飘过来，顺手取了一杯热茶，品了一口，闲散道：

        “刚才的果品怎么样？”

        “味道真是好极了，比平常的果子不知好吃多少倍。”

        “这么贪吃，你连哪里来的都不知道，就不怕有毒？”

        暮雨怔了一下，笑道：

        “这里只有你，肯定是你准备的，再说，这么美味的东西就算有毒也值得一尝。”

        晨风似有所思，微微地摇了摇头，口气中似夹着一丝叹息，道：

        “真是值得么，倘若不是我给的呢？消受这一刻，却不知试过后会有怎样的痛楚。”

        暮雨听得似懂非懂，她心中只道：啧啧，他话里怪怪的，当下逍遥何须长忧，来日的烦恼就让来日烦恼吧。享受极致的美景与极致的美味，还有极致的男子相伴，有何不快？心中畅快便是莫大的福分。眼望晨风，痴痴地问道：

        “你会有痛楚吗？”

        未等晨风回答，自己接道：

        “肯定没有，我们在一起是何等的逍遥快活，怎么会有痛楚。即便你以后有痛楚，我也会帮你消除痛楚。”

        晨风望着她，目光中明明露着一种怜惜之情，伸出手来，似要轻抚她脸颊，手却停在半空，愣了一下神。暮雨看得明白，心中似有期待，不知有什么在心中暗暗作祟，一时竟不能自己，一把抓住晨风手腕，道：

        “甘棠说我们是一对儿，那我们不就该如此吗？”

        话才出口，想要收回已然来不及，再怎么懊悔也没有用了，触电般松开了晨风的手腕，暗自骂道：我这是中了什么邪，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都怪今夜景色太美月色太浓，晨风居然在我面前湿了身，教我色令智昏，口出狂言。羞愧得直想没入湖中，再不用去面对晨风，低着头一点点下沉，湖水没过了脖颈、下巴、口鼻。

        沉沦中晨风一把抓住暮雨肩头，几乎是把她托举起来，另一只手中多了一块通身晶莹剔透的美玉，温润无暇，系着一条色泽明丽的丝线，道：

        “这是一块灵玉，能助你修行，辟邪护身，带着它，不准再摘下。”

        不由分说，便将灵玉系于暮雨颈间。暮雨不知他是何意，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简直羞红了脸，待要把灵玉看个明白，谁知还未摸到到灵玉，那灵玉连带丝线都没了踪影，自己颈上也没留下半点痕迹。惊叹道：

        “灵玉呢？哪儿去了？真是怪了！这是什么宝贝？”

        低头寻摸，那还能找得到。晨风道：

        “它已隐入你体内，平常看不到，你也摘不下来，既然答应听我的话，就一直带着它罢。”

        即已入身，想摘也是摘不下来了，暮雨只好从命，且一戴上这玉，顿觉身上元气充沛，清爽了许多，必是大有益处的宝贝，也不甚在意。这一天的经历实在奇幻，在湖水中舒舒服服泡了许久，解了浑身的疲乏，说来也怪，出了湖身上的衣物立刻干爽如初，寒风拂面，也是觉得暖入心脾，没有半点儿寒意。

        末了，晨风化为猛虎，仍旧是驮着暮雨返回瑯環宫，这一路行得甚慢，许是真的太累了，也或者心里太过放松舒畅，暮雨趴在宽厚柔软的虎背上沉沉睡去，这一觉，睡的甚是安心恬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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