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一个男配(三)
贺宅占地一亩,十代家业,积蓄于此。
风水之术,大抵不出于形势、方位两家,贺宅便形势为体,以泉水为血脉,以土地为皮肉,以草木为毛发,大门朝南,后高前低,左边有流水,右边有长道,竹木枝叶都倾向住宅本身。
四下四隅,八方之中,各有其气,气之阳者,从风而行,气之阴者,从水而行。
宫九只消一眼,就知道此地风水极好,若再能依山傍水,坤山坤向坤水流,则富贵永无休。
风水上是做过大功夫的。
贺思慎从他神情里窥出房子壮美秀丽,阴阳协调,眉毛挂不住得意,高高翘起来。
“九先生,里面请。”
宫九抚掌笑道:“福地福人居,贺老板家宅必定出自名家之手。”
贺思慎欣然道:“家祖曾斥巨资,请东湖仙人定的龙穴。”
东湖仙人算得上是百年前的旧历了,游历的风水先生有时宣称自己得道修仙,便要找个洞天福地,安上“仙人”的噱头。
仙人听名号有些耳熟,宫九在族谱上见过这四个字,可见贺宅多半是宫家某位前辈监工修的。
宫九在心里默念,子孙后辈不孝,等会就得把这宅子拆了,还望东湖仙人不要见怪。
他明天一定会去祭拜烧纸钱的。
江延玉和戚诀跟在前面二人后面,相对无言。
江延玉是带着口罩,完全不想摘下来,戚诀则是没见过这种情况,不知道如何自处。
他的金主在前面给人算命,他的前任老板和金主谈的正投机,看上去已经把丧子之痛抛到脑后,他的“媒人”则与他并排走,虽然戴着口罩,仍在冲他挤眉弄眼,不知道想表达什么。
在距离他三十公里外的教室,他的小摄像头正在认真听课,形策老师时不时瞄一眼,因为偌大的教室,只有这位同学坐在第一排正中间,炯炯有神地盯着黑板。
形策老师有些激动,声音都比之前高了两个分贝。
戚诀扶额,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人生不易。
宫九已经讲到住宅布局:“左边有流水,右边有长道,前面有池塘——贺老板,后院缘何没有丘陵,以成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之势?”
贺思慎叹惋:“九先生慧眼,当年确实依山筑宅,不幸十年前发大水,小山塌成平地,平白失了玄武。”
宫九面上也叹息:“天灾无常。”
心里却想,姓贺的作恶多端,山再高也压不住恶行,早晚得塌。
就如贺宅,明面风水极佳,暗处已露败势。
这里是贺家祖宅,他平时并不住这里,只是两个孩子暴毙,要入祖坟,是以把尸体运过来。
让子女落地归根,也是贺思慎的心愿。
贺思慎一儿一女,长女十七,幺儿十二,均未成家立业,按照祖训,是不能葬入祖坟的,甚至不能入祠堂。
这一代贺家人丁不旺,贺思慎自己作主,他的意思是把两个孩子的尸身带回来,想个办法进祖坟。
在此前,他甚至给两个孩子找好了陪葬,只是见到宫九后,惊觉自己也有血光之灾,遂改变主意,想请大师给他看看,破灾消难。
眼下两个孩子都躺在停尸房,从头到脚蒙着白布。
宫九挑开白布一角,看见下面正是贺家幺儿,脸色惨白,又隐隐透露铁青,身上血是冷的,手指却很柔软,死而不僵。
“令堂昨晚似乎拜访过这位江朋友。”
宫九指的是昨天晚上,贺思慎找人把尸体放江延玉卧室这件事。
贺思慎讪讪一笑,打了个哈哈糊弄过去。
他确实存了吓人的心思,冤有头债有主,把幺儿放江延玉家中,鬼魂蒙冤,仇恨未解,自然会找凶手索命,届时他就把江延玉尸身做陪葬,压在幺儿棺材下面,做鬼也得受奴役,永世不得超生。
可惜江延玉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昨晚竟然没有找到此人。
宫九从江延玉身上挂件堆里扯了一条木签,抵开幺儿上颚,他昨晚放的玉珠尚在,晶莹的圆珠静静地躺在舌头下面。
他又挑开长女的嘴,如法炮制,从怀里找了颗玉珠放进去。
贺思慎气焰比初见时小了太多,他小心翼翼问道:“这是?”
他听说有些术士会用一些手段,防止死人起尸,这一双儿女年龄尚小,贺思慎唯恐他们真的变成僵尸,第一个来找的不是凶手,而是血脉至亲的自己。
子女早夭是为不孝,父母神伤;可同样,死去的孩子孤单寂寞,也渴望亲人下去陪伴。
他贺思慎正值壮年,年富力强,并没有早早入土的打算,一听说儿女是为自己挡灾,更是惶恐,连小孩的死都顾不得,着急要给自己解难,是以对宫九态度愈发尊重。
连他之前看中的戚美人也不要紧,人//妻有时更添韵味。
何况被宫九这样的人物玩/过,穴/位只有更妙。
贺思慎刚把目光投向身后,还没来得及看清美人的脸,宫九忽然把戚诀揽到身侧,背影对他。
“戚诀,你觉得怎样?”
“啊?”戚诀回神,他注意力集中在远方的课堂,金主说话也是左耳进右耳出,没怎么往心上去。
于是贺思慎的目光正好和江延玉对上。
江延玉对着那张不怒自威的脸,犹犹豫豫,片刻后举起手,试探性地打了个招呼:“hi?”
果不其然,贺思慎皱着眉头,蔑了他一眼,像看到恶心的蟑螂似的,立刻把头转了回去。
江延玉:……
妈的贱人。
我早晚让你好看。
哦不对,我早晚叫宫九让你好看。
“这是锁魂珠,”宫九转过身,自然地把戚诀掩在身后,“如果我说,这两个孩子还没有死,贺老板愿意相信吗?”
“我信!”
宫九微微一笑:“如果我说,令堂令媛命不该绝,此刻躺在停尸房的应该是你本人,贺老板愿意相信吗?”
贺思慎犹豫了。
宫九:“嗯?”
贺思慎一咬牙:“我信!”
“如此甚好,劳请贺老板带路。”
宫九要去看那面唐镜。
贺思慎请的风水先生所言不差,镜子确实有问题。
闻言,贺思慎表情有些尴尬:“九先生要去看那面唐镜?”
“不错。”
“说来惭愧,镜子让贺某给砸了。”
他随即解释道:“风水先生说镜子有鬼气,怕是邪崇作祟,以防万一,还是提前摔碎为妙。”
“镜子摔碎了?”
“是的。”
“铜镜也能摔碎?”
贺思慎很得意:“我用了液压机。”
铜镜被压成小小一块金属。
宫九似笑非笑:“贺老板觉得这样有用?”
“邪崇附于镜身,你毁其形,不能毁其灵。”
“它栖身之地被你毁掉,现在依附于宅子,贺老板当如何?”
贺思慎擦汗:“那我……把房子拆了?”
“房子拆了,邪崇寄居贺老板肉身,你又当如何?”
贺思慎不回答了,他说不出“那我把自己杀了”这种话,与此同时,他忽然悟到宫九意思。
“九先生救我!请杀了邪崇,贺某必有重金相赠!”
戚诀在后面看的目瞪口呆,他毫不怀疑,刚刚宫九若是同意,马上就有拆迁队来,连夜把贺家祖宅拆了。
江延玉站在贺思慎背后,又对戚诀挤眉弄眼:看,我给你找的对象厉害吧?吃水不忘挖井人,以后上位也不能忘了我。
戚诀只当他眼睛抽筋。
唐镜在书房,里面还有其他藏物,木架上甚至摆着唐三彩。
唐代贞观之治以后,国力强盛,百业俱兴,厚葬之风日盛,唐三彩当时也是作为一种冥器,曾经被列入官府的明文规定。
可见贺思慎虽然买古玩信风水,其本身对这些东西却并不真正了解。
毕竟正常人不会把陪葬的东西摆在家里。
贺思慎翻出唐镜来,镜子被压得很扁,看上去就是一块生锈的普通铜片。
宫九戴上防护手套翻看。
贺思慎屏息。
片刻,宫九道:“贺老板,那两个孩子灵魂就在镜子里。”
贺思慎又惊又喜:“果真?”
宫九叹息:“镜子里有邪崇,若是镜子完好,宫九自然可以把魂魄招出来,可现在……”
镜子被毁,就是与外界联系的大门被关上,邪崇可以随时抽身,那两个孩子却只能留在里面。
“那怎么办?”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一个是贺思慎,一个是江延玉。
江延玉比贺思慎还紧张。
“如果贺老板愿意信我,宫九可以分神进入镜子,把两个孩子带出来。”
“邪崇呢?”
宫九莞尔:“自然一并解决。”
贺思慎放心了:“既然如此,还不快快开始!”
“不行。”宫九断然拒绝:“太阳还未下山,阳气十足,令爱魂魄虚弱,即使是我也找不到。”
“什么时候可以?”
“子时阴气最重。”
时间定了,事情也安排妥当了,贺思慎心情好了大半,眉宇间戾气散去不少。
他看起来爽朗很多,又是事业有成,成熟稳重,确实能吸引一些年轻人。
宫九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戚诀。
他对此人有救命之恩,到时候贺思慎又以何脸面,向他讨要戚诀呢?
贺思慎设好酒席,与宫九大醉方休。
宫九婉言谢绝,要去客房休息,养精蓄锐。
“戚诀,你跟我过来。”
戚诀于是歉意地笑笑,也离开酒席。
只剩江延玉还在座位上,他手里扯着一条蟹腿,对着主座上的贺思慎,犹豫着举起手:“hi?”
贺思慎再次蔑了他一眼,自顾自喝起酒来。
江延玉:……
妈的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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