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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章 千年之恋(6)


这两个在每个朝代都出现的老者,种种迹象表明,很有可能就是我们。

        尤其是在冰城万达影院,更是证明了这种推测。但是这里面有个时间悖论,我和小九青梅竹马,由此推断我那时还很年轻,小九为爱殉情时,我是个中年人。

        我们如果真得经历过玄之又玄的穿越,按照我现在的年龄,根本不可能和小九产生交集。

        所以,我和月饼来海岛的路上讨论过,“千年之恋”是真实发生,只不过那个人不是我,而是我的前生,估计奈何桥上忘不了小九,少喝了几口孟婆汤,今生和小九的生离死别时刻,唤醒了前世的记忆。

        由此,我们推翻了圆脸、黄衫、穿越的种种推测。这也是我们为什么要执着完成过终极任务的根本原因。

        好奇、探索,尤其是和自己有关,换谁忍得住?

        “进了这里,你想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如果能活着出去,好好研究八门金锁阵。”我忽然觉得彻骨冰冷,一丝恐怖从心脏随着血液蔓延,遍布全身,忍不住哆嗦起来。

        “正常人的体重根本不可能踩破石板触动机关,为什么你能?我走在你前面,为什么没有踩破?”

        “设置机关的人知道我和蝠王有某种关联,不会出现意外,发现竹简。”

        “竹简内容并非陈七所写,另有他人,文笔非常好。”

        “上山后的机关、阵法,你难道没有察觉?可以阻止外人进入,也可以阻止这里面的人逃出。”

        “为什么每次遇到任务瓶颈,你总是能很巧合地解开?”

        “白发石林的第三个问题,任何人都想不到答案是那样?为什么你能想到?只有一种可能,问题本就是你设定的。”

        月饼连番发问让我彻底懵了。这些问题,我根本没曾想过!我承认月饼分析得很有逻辑,可是为什么“我”要给“我”设置这些事情?并且处处留下很有“我”个人风格的线索?

        “我十八岁认识你,”月饼脸色越来越冷,“我没有父母,但是我出生在蛊族。而你,十八岁之前,完全是一片空白。南晓楼,请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你认识我之前,你在哪里?做了些什么?”

        月饼这几个问题,如同巨雷击中脑壳,生生切开颅骨,劈出了记忆中我最不愿回忆的那段时光。

        我知道那十八年做了些什么,可是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月饼。

        脑子越来越乱,太阳穴“突突”直跳,耳膜清晰地听到血液急速涌进大脑的奔流声。几乎能把耳朵震聋的声音在脑子里循环回响:“我是谁?我是谁?我是谁?”

        我的头,要炸了!

        “我是谁?”我狂吼着,双手插进头发狠命抓扯,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把这个无法回答的问题连根拔起。

        “你是我的兄弟,南晓楼,南瓜,南少侠。”

        “兄弟?”我茫然抬头,眼前那个人模糊一团,许久才清晰起来,是月饼扬着嘴角的笑容。

        “兄弟,原谅我!只有这种极端刺激,才能唤醒你的记忆。”月饼递给我一根刚点着的烟,“你的反应很真实,完全没有某种被封印的状态。”

        我抽了口烟,很苦很涩,嘴里干燥的没有一点唾液,舌头像着了火的木炭,烫得生疼。

        “每个人都有秘密。”月饼摸摸鼻子,“你十八岁之前,我不想知道,不用勉强。”

        “月饼,如果真把我当兄弟,”我的嗓音沙哑的自己都听不出来,“请不要再问这个问题。”

        “嗯。”

        “还有,你问得另外那些问题,回答不了。请相信我!我只是现在的参与者,绝不是曾经的策划者。”

        “嗯。”

        “最后一件事,你和阿娜到底有没有那个啥?”

        月饼初听一愣,笑意变为惊讶,细长的眼睛睁得滚圆:“南瓜,你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得?这么深层的刺激瞬间就恢复了?”

        我冲着月饼胸口就是一记老拳:“月无华,你丫要是再敢这么试探我,南少侠的医术也不是吃素的,信不信我随便给你扎几针,保证你后半生以为自己是个女人!”

        月饼假装被我打得生疼捂着胸口:“石林任务失败,我又不是没当过女人。”

        我装作没什么事儿的样子,大踏步前行,当然没忘记吃了几瓣苦楝花:“月公公,随朕进军苦楝村,探个究竟。”

        我的心里,始终萦绕着月饼那些问题,以及“我是谁”。刹那间,我想起阿珠讲述的六个海盗吃了鲛人肉,无限循环于诞生、成长、衰老、死亡的长生。

        难道?

        我不敢想下去了。

        “南瓜,村庄格局有异常么?”月饼估计有些不好意思,问得特别客气。

        我也没什么心思观察仔细,随便扫了几眼。村庄沿袭着北方建筑传统布局:屋门统一朝南,有“朝采阳气暮纳月华”之意;村间小路笔直无斜,意为“路正人端”;院落分为四排八行,左右隔墙相连,前后距离为三丈三,取个“邻里和睦,四平八稳”的彩头。至于为什么隔着三丈三,倒有些讲究。

        民俗老话里有句说法:“家吵儿哭,亲病夜鼾,三三为限。”大概意思就是“夫妻争吵,小儿哭泣,亲人重病呻吟,熟睡打的鼾声,隔着三丈三的距离,旁人就听不到了。”

        也许是环境使然,房屋历经数百年,依然完好如初。如果不是门框结满蛛网说明许久没人居住,似乎随时都会有人推门而出,双手作揖面带淳朴微笑:“两位公子风尘仆仆,想来是累了,快进屋歇息歇息再上路。”

        “没有按照星宿、生肖、四方神相布置,”我走得有些累,靠着石磨盘子,拧开水壶喝水,“很标准的古代村庄格局。”

        月饼摸了摸鼻子有些疑惑:“我总觉得村子里好像少了些什么。”

        “少人。”我把水壶递给月饼。

        月饼仰脖喝了两口,忽然停顿住了,把水壶慢慢拿到面前,端详了几分钟,几步走到一处院落,推开了门。

        门框抖落些许灰尘,蛛网破裂,沾着灰悠悠飘荡。月饼站在门前左右观察,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男左女右,”我打起精神跟了过去,“老爷们儿先迈左腿跨门,女子才用右腿跨门。否则家里不是红杏出墙就是汉子扒灰。”

        月饼推门进屋,查看有无线索。我在院里寻找格局机关暗门什么的。

        这么多年的默契不是闹着玩的。冒险的事交给月饼,后勤工作交给我。

        院落的布置也很正常,茅厕正东(紫气东来,以此除秽),放杂物的简陋仓库与其相连,正北是猪圈,紧靠着东厢主屋。

        北方村庄吃饭均在东厢火炕,长辈盘腿而坐,炕上放一小桌,晚辈炕下站立(俗称“打横”),端饭送菜。酒壶靠着灶台位置,可喝热酒解乏,吃剩的饭食,由窗户倒进猪圈。房屋资源利用率很是合理。

        院落西边,零散堆放着药锄、篮篓、药磨、石槽、棕麻搓成的爬山绳之类的采药制药工具,倒也符合整村都是医生的记载。

        说也奇怪,我也觉得院子里好像少点什么东西。

        月饼从屋里出来耸耸肩,显然一无所获:“饭桌摆着碗盘,盛着风化的米粒剩菜。酒壶里有小半瓶酒,灶台的炭灰烧完没做清理。唯一有点儿意思的是正东神台供奉着药王菩萨,没有暗室暗格。”

        根据竹简记载,陈七在珍珠村供奉药王菩萨的暗室里寻到医书。有了这个提示,月饼虽然不擅长机关格局,也会倍加留意。

        “院子里确实缺一样很熟悉的东西。”我硬是想不出来,心里急抓抓的,没着没落。

        月饼摸了摸鼻子,逐条回忆分析:“陈七死后,阿黎体内阴气催生树藓,感染村民,使村庄成了死亡禁地。儿子陈然和残存村民杀死了母亲阿黎,葬在鹦哥岭。陈然为父母守孝忏悔,终生没有下山。”

        我想出那个东西是什么,接口插话:“少了陈七和阿黎的坟!陈然没有下山,那么他的尸体还在村里。找到坟和尸体,就会找到任务线索。”

        “南少侠,你写灵异小说我不反对。有事儿没事儿就用坟包、尸体这些烂大街的恐怖元素做素材,就是你的不对了。”月饼点了点自己的脑袋示意我展开推测,“换个思路看世界。你不觉得屋子里多了很多东西么?”

        能多什么东西?锅碗瓢盆、酒壶炭灰,很正常啊!都是家人一起吃饭应该……

        我明白了!

        按照竹简记载,村民受到感染,要么死亡要么逃离,哪还有心思全家坐在火炕、俩腿一盘、喝酒吃饭?

        树藓症发作的滋味,我切身感受,能把人逼疯,恨不得满地打滚,有什么摔什么。如果把树藓症联想成科幻电影里的丧尸病毒,那么村庄、院落、工具、餐具怎么可能完好无损?

        月饼所说的多了很多东西,就是指这个。

        竹简的记录,并不完全真实。按照当前环境推断,全村人不像是感染了病毒痛苦死去,反而是凭空突然消失。

        可是,少了的那样东西,又是什么?

        我隐隐察觉关键点还在这里。

        月饼举起水壶晃了晃:“人渴了要喝水,村子里,院落里,没有井。”

        最熟悉的往往是最忽略的。现代生活常年用水龙头,我压根没有想到,古代村庄最关键的生存保障——井。

        这可能是最奇怪的事情——村里没有一口井,村民怎么喝水?这些精通医术的人们总不会是取得了医学突破,辟谷成仙了?不过转念一想,虽说扯淡,或许是“村民凭空消失”的唯一解释。

        总不会是外星人光临地球采集物种,把全村带到外星球做研究吧?

        “还记得小九告诉你的线索隐喻么?”月饼遥望村后郁郁葱葱的矮山。

        进入苦楝花群距离尚远,站在村庄再看那座山,才发现瀑布由山腰两处左右平行的山洞涌出,洞口上方凸出两条长满青苔的巨型岩石。瀑布长年累月冲刷,使得两洞之间的岩石竖着隆起。两条瀑布流质竖石下方,汇聚成一条激流而下。

        正面看,这座山极像流泪的人脸;侧面看,又像是歌唱的鹦鹉。颇有“横看成岭侧成峰”的意境。

        海南之南,黎母哭子,鹦鹉泣歌,苦楝花开。

        “黎母,可以是黎母山,也可以是陈然的母亲阿黎。”月饼扎紧背包跨绳,“线索不在村里,在村民取水的山上。”

        我估摸着距离,起码五六公里。为什么村民要不就地掘井,舍近求远去瀑布取水呢?

        这座村庄处处透着古怪,我都快成了“十万个为什么”。

        顺着村后小路沿山而上,山势低缓,我们走得极快。谁知道苦楝花抑制树藓能有多长时间,万一还没走到,病情突发,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矮山越来越近,“轰隆隆”的瀑布激撞岩石声愈发清晰,如同暴雨前奔雷滚过天际。时至中午,海岛的太阳极为毒辣,晒得我汗流浃背、皮肤赤红。我和月饼折了些野草编成两顶绿帽子,好歹能遮挡阳光。

        “真是要想生活过得去,身上哪能没点绿啊。”我摆手忽扇着风感慨。

        月饼也是热得不轻快,擦汗哈气没闲着:“南瓜你可算是恢复正常了。”

        “我这人没什么优点,就是心大。我算是想明白了,人生的乐趣在于探寻而不是纠结。”

        我们边说边聊,互相打趣着上大学时的种种糗事,月饼还顺手拍了几张景色极好的照片发了朋友圈。

        每每面临危境,我和月饼总是心照不宣的用这种方式放松心情,把精神和体能调整到最佳状态。

        眼看着一百多米就到达瀑布,一片低矮树林遮挡在前。

        “战前热身,跑过去怎么样?”月饼话音未落,撒腿就跑,“谁输了发200块红包。”

        “你丫这不是耍赖么?”我急了眼拔腿就追,“‘各就位预备跑’都不喊,有这么玩的么?”

        “我那是给你面子,同时起跑你更没机会。”月饼身影一晃没入树林。

        我气急败坏地喊道:“我是过气作家,稿费不多,200块啊!”

        “勇敢点儿。”月饼蹲在我旁边做思想工作,“南少侠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就把你吓住了?”

        穿过林子,我们才看到一汪大约三十多米宽,二十多米长的石潭横隔在林子和瀑布之间。瀑布沿着岩壁飞流直下,拍打着嶙峋乱石,溅起雪白的水沫,随着水波滑进石潭。

        石潭以整块石头为底,靠近岸边的石头犬牙差互,交错相连。石缝中蒸腾着阳光灼烤的水汽,说明水温极低。

        靠近瞅了眼潭水,深黑色望不见底,寒气扑面而来,内心一番天人交战,还是放弃了:“月饼,咱就不能想个别的办法?保不齐潭子里有什么东西?就这么游过去太冒失。”

        “况且石潭没有相连的水道,瀑布注入这么多水,都流哪儿去了?我听说海岛很多山上的小湖石潭底部都有海眼和大海相连。就算没奇怪玩意儿,万一鲨鱼、海鳗、魔鬼鱼顺着海眼游进来,咱俩还不够塞牙缝的。”

        “怂人借口多。”月饼向石潭里扔了块石头,“勇闯西山大佛的勇气哪去了?”

        我看那石头连水花都没怎么溅起(水花越小水越深),脑袋更是摇得像拨浪鼓:“那时候是‘无知者无畏’,现在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二十多米,也就几秒钟。”月饼晃着谭边矮树,“这种木头做不了筏子,也没有蔓藤荡过去。不游,飞啊?”

        “不不不,一秒钟我都不下去。”我任月饼说破大天也不答应,“从五行来说,‘白山黑水为祥瑞,青山黑水有妖孽’。你瞅这水黑得都快赶上锅底了。我不干!再想想办法。”

        “有办法还用游么?”月饼怎么也说不通我,皱着眉有些着急,径自走到谭边,踩着石头,探出手指试水温,“没有想象中那么凉,咦?”

        我正脑补着“入了水潭,突然冒出一张巨大的鱼嘴”、“正游着眼看到了对面,忽然脚底被黏糊糊非常有力的触须缠住,拖进水里”等等画面,听月饼这么一声,打了个激灵:“怎么了?”

        月饼难得浮现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举着手凑到我面前:“树藓,好了。”

        苦楝花虽能控制树藓的麻痒,可是治不了长成树皮的皮肤。月饼那只沾了潭水湿淋淋的手掌,皮是皮肉是肉,哪还有半分树藓。

        我第一个反应居然不是把左腿泡进潭水治病,而是想到村民们会不会早就感染了树藓,并非慕陈七医术之名定居此地,不得不靠潭水治病,索性连井都不挖了。东北的五大连池富含各种矿物质,对各类皮肤病有奇效。如此说来,大有可能。

        细想又觉得时间、事件的几个交叉点有逻辑错误,也就暂时压下这个念头,脱鞋卷裤腿泡进潭水。

        “你还说潭水不凉?”寒气透骨,差点把骨髓冻结冰,我龇牙咧嘴倒吸凉气。

        说也奇怪,冰冻的痛麻很快消失,感染树藓的部位明显有一缕热气由创口渗入,血液如同沸腾的热水滚烫流淌,结成树藓的角质层片片脱落,露出完好如初,细嫩如婴儿的皮肉,甚至连以前磕碰留下的疤痕都消失了。

        就是腿毛没了,略尴尬……

        这潭水还有美容效果?我打定主意说什么也装几壶,朋友圈卖给小丫头大姑娘孩儿她妈,只赚不赔、无本万利的好营生。

        “月饼,我觉得啊……只有登上最险峻的山峰才能欣赏最美丽的景色;只有探寻最危险的地方才能得到最真实的答案。”我做神情坚毅状凝视瀑布,嘴里斩钉截铁迸出一个字,“游!”

        月饼憋着笑一副“原来你是这样的南晓楼”的神情,指着瀑布两侧嶙峋凸起的岩石:“攀岩爬到洞口,十来米高度,有难度么?”

        我已经开始脱另一只鞋:“赶紧的别磨叽,看小爷的梯云纵。”

        “二十大几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单纯。”月饼叹口气解着鞋带。

        收拾利索,踏着乱石入水,硌得脚底板生疼。走进谭边浅水区,石头经年累月冲刷成光滑的鹅卵石,踩上去舒服得像足底按摩。

        潭里十有八九没有异物,我们还是很小心地走了三五米,直到潭水没过腰,浮力明显增强,各自深吸口气,准备游过剩余的十多米。

        “注意瀑布冲击力,尽量避开主流区。”月饼双手合十分水,轻巧地游着。

        我双脚蹬着潭底借力,谁料脚下好像踩着块圆柱形松动石头,立足不稳直接栽进潭里。

        这一惊非同小可,我下意识憋气闭眼,两手摁着潭底乱抓。还好水不深,虚惊一场,折腾没几秒钟,湿淋淋从水里站了起来。

        “落水者哪怕是一根稻草也会紧抓不放!”我的手里死死握着一块“石头”。

        “月饼,快回来!”我的声音都变了,踩着水,手忙脚乱爬回谭边,把“石头”丢到一边

        那是一块乌黑的、人类的半截腿骨。

        “南瓜,我冒失了,”月饼折了根树枝子,挑出许多根乌黑人骨堆在岸边,“还好你发现得早……”

        石潭其实并不深,只是潭底覆盖了一层乌骨,才使得潭水呈深黑色。

        我疑惑于“剧毒入体,随着血液循环腐蚀骨骼,呈现黑色,证明在我们之前有很多人游过石潭,中毒身亡,尸沉潭底。而且毒性异常猛烈,短短二十几米就能把人毒死。可是潭水偏偏能治愈树藓绝症,我们也没有中毒迹象”这个问题。

        “有没有可能是另一种以毒攻毒,”月饼看我没应腔,立刻想到了我的困惑,“只有感染了树藓的人才能游到对岸,入洞完成任务?上山以来,似乎异徒行者才能触发机关,感染树藓。石潭剧毒是为了阻止外人进入?

        “这只是一种可能性,太主观了。”我承认月饼分析得有道理。可是,没有确切的论证,谁愿意送命?

        月饼从包里翻出军用望远镜,拉近距离观察着对面的瀑布。

        我捡起一块石头轻敲人骨,“吧嗒”断裂,骨腔缓缓淌出黏稠的骨髓,用树枝轻轻戳几下,颤巍巍像坨冰冻果冻。

        这很不符合常理。这么久远的人骨,骨髓早就干涸流失,骨腔本应中空才是。

        我又敲碎几块骨头,依然如此。我怔怔地盯着这堆骨头,忽然想起图书馆读过的一本记录天下异事的书里某个片段:

        “南海之南,某岭有异潭。岭生两洞,一洞产生水,一洞产死水。两水经洞口瀑布入潭,名曰‘生死潭’。盖因天下阴阳调和,生死双水汇入谭中,常人饮之无恙。若身患绝症者误饮,绝症立愈。然死水之毒入体,似寒冬裸身,冰透刺骨。初识,人无异样,但觉水冰寒冷,乃寒毒已入。复遍体升温,如沐烈日。此乃毒性初发,由肤至血浸骨入髓。此毒为天下第一奇毒,中者无存。然天下之事皆有少许,传宋朝圆脸黄衫两异士,皆以书画情才异术闻名天下,常携手相伴于异闻奇事发生之地,不知其所因。据闻此二人经至此岭,中潭毒,一死一生。生者不语死者其因,许是堪破人间,皈依佛门,孤灯佛经,终老一生。”

        “南瓜,瀑布后面有字,”月饼把望远镜递给我,“大字刻着‘生死潭’,小字看不清楚。既然有人能刻字,说明能过去。”

        我没来由地打了个冷战,对死亡的恐怖携着骨髓的寒冷,从血液透至皮肤,汗毛根根冻起。

        “月……月饼,咱们中毒了。”

        “这些人不是为了游过去,而是跳进潭里宁可毒死也不愿承受树藓带来的痛苦,”月饼脸色隐隐泛出淡淡的乌黑,“成语怎么说来着?哦,对!饮鸩止渴。”

        “这时候你还有心思琢磨这个。”我苦笑着撩起裤腿,小腿中的毒已经透过皮肤,生成大片乌黑色的皮癍,“咱们要不先挖个坟躺进去,也算是入土为安了?再留个遗言,告诫瞎猫虎眼的后辈千万别沾水?”

        “我不这么想,”月饼扬扬眉毛,乌黑的脸庞依然流露出,无数次绝境始终激励我不放弃的自信,“圆脸、黄衫怎么过去的?他们如何自救,哪怕只是活了一个?陈七精通机关术,既然不能游过去,那必然设置了机关。只要找到,咱们就能到对岸,还有希望。”

        其实,相对于中了绝毒,更让我遭受打击的是——圆脸黄衫,这两个贯穿于各种传说、无所不能的人,居然在这里死了一个。

        死的是谁?

        我虽然不认可穿越这种事,可是内心深处,早已把他们当作我们。我相信,月饼也会有同样的感受。

        “先别想着挖坟了,”月饼板着我的脖子,眼睛正对这岸边,“南少侠,赶紧找救命机关。”

        “没想到月公公这么怕死。”

        “哪怕活一个也是好,你的书还没写完。咱们的光辉事迹还没广为流传呢。”

        我鼻子酸得差点熏出眼泪:“我的运气比你差远了,肯定是你活下去。”

        嘴里这么说着,心里收起了乱七八糟的想法,观察着树木、瀑布、岩壁、潭水的格局。

        连抽两根烟,我也没看出什么端倪,刚鼓起的信心烟消云散:“月饼,五行、八卦、星宿、四相、梅花……但凡相关的我都演算了,根本没什么机关。”

        “横看成岭侧成峰,只缘身在此山中。”月饼莫名其妙冒出这么一句,“你再想想?是不是推断方向错了?”

        我一下子愣住了,随即醒悟这句话的含义——陈七擅长机关术,并不懂我推演的格局。

        机关术的关键点在于开关,就像屋子里的灯,找不到开关,永远不会亮。

        石潭,暗藏机关机率最大的地方,就是岸边乱石。

        明确了目标,我围着潭边转着,终于在一丛乌黑的乱石中,发现了一根石笋状、向右倾斜四十五度角的竖石。

        这块石头不同于其他石头的粗糙,顶端略显平滑,分明是常年摩擦磨出的痕迹。

        机关术有“左七右八、前三后四、三转两绕”的开合方法,如果错了一道程序,机关内部尽毁,再无开启可能。

        我握着石笋微一用力,笋根活动,清晰感受到底部有某种牵扯,当下心一横,双手板着石笋恢复到九十度角。

        “确定么?”月饼在这段时间没有打扰我,“感觉有点简单了。”

        我在扳动机关的时候,已经做过很多推测,类似于犯罪学的犯罪心理模拟。犯罪专家根据案发现场的各种痕迹,模拟罪犯心理,从而推断出犯罪动机、罪犯大概特征。

        既然竹简记载并非百分之百真实,上山种种迹象表明陈七良心发现,成了一代“济世名医”这件事疑点重重。他前半生又是阴狠变态的性格,设置机关是否也会受到性格影响?

        能发现机关的人必然对机关有所涉猎,也就是说,会有几率==机率破解机关。

        所以,很有可能是,他设置了最简单的“复位机关”,反而成了最难破解的机关。

        “等吧,”就这么几分钟的工夫,我的思维已经和陈七交战了无数次,身心俱疲,“尽人事,听天命。”

        “咯噔咯噔”,震耳欲聋的瀑布撞击岩石声掩不住潭底传出清脆的金属咬合声。

        潭水至对岸岩壁刻着字的位置,“咕嘟嘟”地隆起一条半米多宽的气泡波痕。随着气泡向两侧翻涌,潭水哗哗作响,岸两边分别鼓起两根竖直石条,由棕油浸泡的麻绳相连,一条浮桥“吱吱嘎嘎”露出水面。

        看仔细浮桥,我更确定陈七绝非记载那般由恶向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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