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在羽成的概念里，杀掉那些人渣并没有什么不对，他们该死，就像那个杀掉他母亲被判死刑的人一样，他担心的唯有毁了容又精神出问题的姐姐。在得知有一个办法可以救姐姐的时候，他义无反顾，从没想过这来自异世界的力量会带来什么后果，他听姐姐的话，连夜坐车赶往了伏义河村的女娲峰，因为离正月初七没几天了。

        羽成裹着厚厚的棉服，火车转大巴转小巴，再徒步一段，经过曲折又颠簸的路程，买了乾坤湾景区的门票，来到了八宝宫广场。他远眺南面的山峰，轮廓像一个女人朝天仰卧，头的后方是飘逸长发，安详恬静。传说女娲补天，捏土造人，也有传说大地处于洪荒与混沌之中时，女娲与伏羲兄弟成亲，孕育了后来的芸芸众生。

        那天夜里王伊纯呓语过后，再度昏睡时，她的屋子里掉落了一张纸，被羽成捡起，纸上写着，爬上女娲峰，在正月初七零点时分，站在女娲的长发间，双手合十，对天叩拜十下，便有浓浓迷雾晕起，便会得到那个神奇力量的秘密。

        正月初六当晚，羽成在零点之前，爬上了女娲峰，零点时分，遵照纸上的指引，完成了仪式，真的有浓浓的雾蒸腾而起，迷雾之间，传来一个声音，“将你的血滴在女娲峰上，就可以实现你的愿望。”

        羽成在草丛中捡起一颗小石子，划开了自己的掌心，血一滴滴滴在了地上，声音又响起了，“你的愿望会实现的，但你要替你想拯救的人承受所有，不过你还有一次反悔的机会。”

        羽成笑了笑，说，我不后悔，那声音说，好吧，你可以走了。

        花高飞一直认真的看着这一切，但真相还没有揭开，那个声音隐没在浓雾中，看不到是从哪里传来的，也看不到说话的是谁。

        回到犀城，那天夜里，羽成在自己的房间，身上忽然燃起了大火，这火焰只在他身上烧起来，衣服被烧了，皮肉被灼烧的滋滋作响，他不愿这一幕被王伊纯看到，强忍着疼痛，咬紧牙关，尽量不发出声响，也害怕烧坏家里其他的东西，他缩在没有易燃物的墙角，因为剧痛，他挣扎，手指抓挠着水泥地和墙壁，留下了一道道混着鲜血和灼烧的抓痕，他感受着不能为人道的孤独、伤痛，他感到绝望，不知道会不会就这样死去。

        他在那间封闭的小屋里，度过了人生最艰难的一个夜晚，直到第二天的第一缕晨光洒在他身上，那被火灼烧的痛楚才退去，他终于长舒了一口气，筋疲力尽的瘫倒在地上，昏死过去几小时后，他起身，偷偷出了屋，经过王伊纯紧闭的房门，去找来拖把抹布，擦除了屋内的痕迹。

        云乐意和陈迹都不忍目睹，陈迹更紧的抱住羽成，轻轻的抚摸着羽成的脸和身体，想要帮他抚平这一切的痛楚，羽成安慰他，“没事了，我已经没事了。”

        自此之后，羽成也便失业了。故事的发展来到了王伊纯重回精神病院的那两个月，羽成坦然接受自己可怖的面容，也坦然接受着别人的目光，一天他随意闲逛，来到了陈迹的粘土手工店。

        黄昏的光透过白色木门上的玻璃窗，洒进小店，羽成站在这一片温柔的光芒中，看着面前的一个粘土制作的女娲像，人头蛇身，面目慈爱，形容生动，前面放着一本牛皮纸皮的手抄本，手抄本的本皮上写着《人文始祖女娲》，羽成拿起来，轻轻翻看。

        从女娲峰回来之后，羽成便潜移默化的对女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因为女娲同时也是音乐女神，她创造了瑟、笙簧、埙等乐器，羽成便开始学习这些乐器的吹弹，而这之中他最喜欢陶埙那古朴的质感和乐声，他还将陶埙的乐感融入到了自己的创作当中，原本的流行乐章顿时注入了新的灵魂，融汇出别样悠长的韵味。

        此时，他又在店里看到了这本手抄本，他觉得格外亲切，便很有兴趣的翻看起来，上面记录了各种摘抄，从女娲故事到黄河流域的文化。伏羲和女娲在长沙子弹库楚帛书中的形象是创世神，他们是天地万物之父母。接着从最早提到女娲造人故事的《风俗通义》开始，到《太平御览》、《淮南子·说林训》等，多数都是研究女娲造人的传说故事，也有《楚辞·天问》中对于女娲形象的描述，《女娲造补论》中记述的，伏羲女娲为阴阳二气之象征。女娲，是能与伏羲相匹配的女神，即阴，即大地之神(地母)。呙，即窝陷，即山谷，即女阴，即谷神，即玄牝。女娲造笙簧、埙等乐器，是风鼓动山川花草发出声音，犹如吹奏出美好的音乐，人类由此空气流动的灵感而创造了最早的乐器之一—吹奏乐器。

        手抄本的作者是陈迹。他还异想天开，若是手工粘土人偶的造诣达到如同真人的地步，这些人偶是不是也可以被赋予灵魂，化作真人，可以如同真人一样思考言语行动。女娲捏土造人的神力到底是什么？

        羽成看着这妄诞言语，不自觉地笑了。陈迹对正在翻看他的手抄本的少年充满了好奇，少年沐浴在阳光中，充满的诗情画意，到他店里来的人多数都是看着动漫手办和华丽的娃娃爱不释手，从没见过一个人去翻看他的残旧笔记，并看的这般如痴如醉。

        陈迹走到羽成身旁，看着这个身条瘦削，丑陋的面容下掩藏着贵气的少年，问道，“你也对这些有兴趣吗？”

        羽成抬头，惊异的看向陈迹，还带着一抹惊喜，让他的脸现出一丝潮红，除了王伊纯，很久没有人和他主动又亲切的说话了，还是这样气质儒雅面貌文静的小哥哥，他为自己的丑陋感到羞愧，怯怯的应了声，“嗯。”

        陈迹坦然的望着羽成的脸，没有一丝不适，说道，“那我们一起研究，怎么样”，他指了指本子上的名字，“我是陈迹。”

        羽成也将名字告诉了陈迹。在陈迹的小店角落里，陈迹的工作台上，他制作手工人偶的器具整齐的摆放着，还有一个粘土人偶的雏形，未及勾勒的五官和未及上色的衣饰，他们就坐在工作台旁的两把小椅子上，讨论着关于女娲的故事，到谈天说地，聊起自己的见闻，陈迹一改最初对羽成的感觉，他以为羽成是个腼腆害羞的男孩，现在看来他热烈而灿烂。间或有人买走人偶，陈迹起身算账，忙完便又投入到和羽成的讨论中。

        羽成的声音很好听，像清脆的黄鹂鸟，听着就让人觉得喜悦，偶尔有些轻微的大舌头，夹杂在清亮高音中的一些钝感，反而让羽成多了一分柔软的特色。陈迹是这样觉得的，他还不知道羽成的大舌头是因为王伊纯刺伤他舌头的后遗症，后来知道了，觉得十分残忍，但有些特点有些美，就是用残忍雕琢出来的，这个世界什么样的情况都有，美从来都不容易，就像那句诗里说的一样，“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温室永远养不出最美的花来。你可以希望世界温柔以待，但若能从苦难中冲出来，所看到的风景一定不同。

        羽成问陈迹，“你相信有女娲存在吗？到现如今这个世纪依然存在？”

        陈迹真诚的笑着，“相信啊。”

        羽成又问，“你相信她有神奇的力量吗，现在还有着不可思议的影响？”

        陈迹还是笑着，“相信啊。我觉得我做出的人偶也是有生命的，他们就像我的孩子一样，只是我能给他们的还不够，他们还不会动不会说话，但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思考呢？”

        羽成看着他沉醉诉说时弯弯的眉眼，在想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比他更温柔的人了。

        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除了羽成，店里已经一个客人都没有了，小店在夜色中静谧而美好，羽成也起身跟陈迹道别，陈迹脸上带着柔柔的笑意，“和你聊天很开心，你有空可以常来玩啊。”

        羽成笑了笑，没有答应，便转身要走，陈迹掏出手机，“留个电话吧，或者微信？不唐突吧？”

        羽成尴尬的答道，“我没有申请过这些聊天应用，手机……坏了……”，陈迹特别体贴的回道，“没事，不方便就算了。”

        陈迹起身去送他，羽成往前走了几步，偷偷回头，却发现陈迹微笑看着他，赶忙又转过去，头也不回的走了，慌乱的步伐错乱，体温上升，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慌，陈迹站在门口一直望着羽成的背影，看着他踉踉跄跄，觉得格外可爱，不自觉笑意满满，直到羽成的背影消失在街口，又怅然出神，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他。

        羽成的老爷机确实是坏了，他也没钱买新的，他攒下的钱要用来做更重要的事，他也没什么朋友，觉得没有必要申请什么微信。

        直到第二天，羽成又出现在陈迹的店门口，陈迹忐忑的心才安全的落了下来，手里捏的人偶从歪鼻子斜眼又恢复了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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