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小孩儿
C国的天气不比南市差多少，甚至比南市更冷。
他刚下飞机就接到了许律师的电话。
“向予，我在A口这边。”许律师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但有种别样的稳重。
他与许律师虽经常联系，但两人基本上每次聊的话题不是工作就是工作，对于许律师他并不是过多了解，许律师对他也是如此。
两人从没有打电话沟通过，这是第一次。
他拖着行李箱从A口走出来的时候，这座城市的冷风便呼啸着扑了他满身。
怎么说呢，许律师没看见半个身影，倒是满地枯黄的落叶，空旷的大街，穿丝袜露腿的金发辣妹让他一览无余。
他坐在行李箱上等了半天，看C国的天空，闻C国的空气，最后实在忍无可忍，他拿出手机。
许杰好半天才接起来，“喂哪位？”
他本来一肚子的火，这下直接被狠狠噎住了，眉头一皱，“…你爹。”
许杰沉默了两秒，似乎是看了眼手机界面的备注，这才又开口，“礼貌点礼貌点，你个未成年别开口闭口就是爹爹爹的，多招人膈应呢。”
“膈应的就是你，”他干脆也懒得跟许杰客套，直接怼了回去，“我他妈在这个A口等半天了，你人呢？”
许杰又沉默了两秒，“哦不要香菜谢谢。”
他人直接傻了，“什么？”
许杰又是沉默好一会儿，接着直接跟他喊起来了，“那什么向予啊，你再等会儿！我搁这儿买点吃的，这国外我找遍了也没家中国餐馆，好不容易在机场附近碰上一家，你等会儿我吃完就接你去啊！五分钟五分钟！”
许杰说完就挂了，电话那边声音嘈杂，风也很大，他听的呼啦呼啦吵得要死，还没听完电话就被挂了。
他下意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在心里把许杰从上到下甚至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听着电话里嘟嘟嘟的机械声，觉得自己刚开始认为的许杰那年轻又成熟的声线简直是他妈在放屁。
他有些无奈的叹口气，看了看四周完全陌生的环境，打消了丢下许杰自己走的念头。
于是他在风中凌乱了五分钟。
再打给许杰的时候，那边风声依旧很大，吵得他几乎什么都听不清楚，许杰在风里大喊，“再一分钟再一分钟！就一口了!”
“你他妈滚吧。”他当时火气就上来了，把电话一挂起来就走。
管他什么环境陌不陌生，今天就算这里是地狱他也要丢下许杰自己走。
让那个为了吃独食让他苦等五分钟的傻逼自生自灭去吧。
他拖着行李箱在路边打车，刚拦了一辆就听见身后有人突然呐喊，“喂——向予啊，等等——”
他头也没回，把后备箱车门往下一拍，往后座走去。
结果还没拉开车门，就有一双手猛地死死抓住他的胳膊，手劲很大勒的他骨头都疼。
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出抽，一张戴着眼镜的大脸就凑到他跟前，“别这样别这样，一块儿走嘛，我开了车来的！”
他盯着许杰两秒，把胳膊使劲往出一抽，“滚。”
“哎哎哎哎哎，”许杰把车门又往回一拍，“不是，真不是故意让你等的，我都三年没回过国了，好不容易找到一家中国餐…”
“别他妈废话，吃独食还给你吃出理由来了？”他直接打断许杰，把车门又拉开，“我现在就是要打车走，你随便。”
他说完就钻了进去，没等许杰再拉开车门就拍上了。
车子扬长而去，他等了一会儿往后看，发现许杰果然开着车跟在后面。
他笑了笑，甚至都能看清楚许杰苦哈哈的表情。
这样不靠谱的人，真不知道是怎么替他处理公司的事情的。
他提早在这边让许杰安排好了住处，离C大不远，车子拐进一条小路的时候，他看着车窗外满地的落叶和两边栽满的梧桐树，突然有种回到南市的感觉。
说实话他是舍不得南市的。
虽说发生了那么多让他难过甚至承受不住的事，可毕竟那里是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从前老爷子还在世时，他也曾被好好爱过。
没什么好留恋的，只是自己的所有故事都发生在那里，连南市的天空都承载了他太多太多心事，突然换一个陌生的环境，他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不是想让人生重新开始，也不是为了逃避什么，甚至一点都不期待接下来的生活。
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离去，他突然找不到人生的意义。
车子停在一户独栋公寓门前，他刚下车余光里就看见许杰的车紧跟在后面也停下了，他没理，低头按密码。
不得不说许杰虽然看上去吊儿郎当十分不靠谱，挑房子的眼光还是不错的，这儿环境安静，不像繁华的大街道让人感到心慌。
许杰跟在他后面挠挠头，有些为难，“那个…向予啊，我这真不是故意晾着你，咱稍微理解理解呗，你看我在这儿待三年了天天吃西餐都快吃吐了，而且我也不是吃独食，我给你带了，你看。”
说着许杰就把手里的饭拎了起来。
他头往后稍稍一偏扫了一眼，包装上面印着的字还是中文，他再往上一看，许杰呲个牙笑嘻嘻的看着他。
“真美啊笑的，”他嘴角机械式的往上一扬，很快又沉下来，“许律师，你应该改个名儿。”
他一边说一边拉开门往进走，许杰跟在后面见他脸色好些了，语气也不像在机场时那么冲，就大剌剌鞋也不换走进去了。
“改啥？”
他把箱子往玄关处一推，“许豁牙子。”
许杰差点没被自己口水呛死。
“不是，为什么？”许杰追着他问，“我哪里豁牙子了？你个小孩儿怎么嘴那么毒呢你！”
“以后别再给我把你那大门牙呲出来，不然就整牙去，”他一个转身面向许杰，“还有，小孩儿已经成年了。”
“成年了也是小孩儿。”许杰丝毫不介意自己牙的事，摇头晃脑的。
他突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自己从小到大都先一步比同龄人成长，身边也只有张阳告诉过他意气风发的年纪不需要把自己活的像个大人，而许杰是第一个，说他是个孩子的人。
他不知道要怎么去反驳了。
也许不需要反驳。
“怎么样，我给安排的住处还不错吧？”许杰在客厅转悠，“所有的家具，生活用品，我全给你换的新的，还上上下下全打扫了一遍，厨房的锅碗瓢盆我也都给你准备好了，你基本上都不用买什么。”
他还没说话，许杰又开口了。
“哦对了！食材我也买了，冰箱里塞的满满当当的，你不是说饮料果汁爱喝冰的吗，我给你塞了十几瓶，”许杰往沙发上一坐，“不用谢了，这都是身为一名长期合作的律师应该做的。”
他想了想拿出手机，“花了多少我给你报销。”
“不用不用不用！”许杰赶紧摆手，“这点钱我还是有的，你要想谢我就干脆请我吃顿饭吧。”
“那行吧，”他收回手机，坐在沙发上开始拆包装，过了一会儿突然开口，“许哥，谢了。”
他叫许杰一声哥，一是许杰比他大了将近十岁，二是他真没想到许杰能安排的这么细致，起初他以为许杰是和周晓东一样脑子缺根筋，现在倒看出了两者的不同。
一个是从里到外都傻，一个是外傻里精。
许杰估计是没想到能被叫哥，愣了一下倒也没说什么，把话题引到了别的地方，“今下午干啥？有什么安排？”
他摇摇头，“收拾收拾，然后睡觉。”
坐了一天飞机累的很，他中途也没怎么睡着，此刻困得很，尤其现在屋里空调暖风开的很足，他眼皮子都在打架。
“那行吧，不然我给你收拾得了，你吃完上里屋睡去吧。”许杰下巴朝着楼上抬了抬。
“用不着，你弄完东西我找不到。”
他一向不喜欢别人替他收拾东西，之前在一中准备住校的时候他收拾行李，也是不喜欢张阿姨和老爷子帮衬。
他突然就想起老爷子送他的那个超大号行李箱，如今还在西子湾城放着。
他没带多少东西，甚至除了些必需品和衣物之外别无其他，倒是带了一样东西——老爷子留给他的那只手镯。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带在身边，明明可以好好的放在西子湾城，再说唯一想娶的人也娶不了了，他此生便没了对爱情的期待。
属于他的爱情早就死在了那年夏天，死在小公园，死在齐欢的车上，死在老爷子摔下楼梯的一瞬间。
他这一辈子都得隐藏在阴影里，从此以后活着的每一天都是罪恶。
他又突然想起老爷子在信里写的，说希望他活的光明磊落，干干净净。
如今看来都是一种讽刺。
如果他能在老爷子去世之前早点看到这封信，也许结局会不同。
不。
结局是一样的。
不论怎样，齐欢最后都得死，不然死的就是他。
他无法容忍齐欢再多活一天，哪怕一秒都是对他的煎熬。
也许他的命运就是如此，有些人注定无法走在阳光下，否则阴影便没了存在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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