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从办公室里出来时他看了下手机，还有十分钟就要上课了，好在回到教室才发现周晓东不仅已经帮他整理好了新书，连书包都整整齐齐的挂在桌侧，他一挑眉，“你蛮贤妻良母的嘛。”
“啥？”周晓东从手机游戏里抬起头。
盛向予没再回话了，把手机扔进桌兜里。
周晓东盯着他嘴角那抹意味深长的笑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哦！这不是我啊，我就帮你领了新书，是蒋严给你弄的。”
他顺着周晓东手指向的方向看过去，发现是小骨头，乖乖的坐在他斜后方，冲他笑了笑。
“你叫蒋严？”他没太听清名字，便问了句。
小骨头点点头。
“谢了。”
“不用…”蒋严小声回答着，不仔细听都听不见说了什么。
下午的课枯燥又乏味，盛向予耐着性子硬是听了三节课，手上笔记不停，说实话高一新开的课不算难，他提前预习两下都会，主要一中的老师好像都是这种让人打瞌睡的讲课风格，和私立学校青雅以及他的家教比起来，实在是差的太远。
但毕竟是市重点，枯燥归枯燥，该讲的知识点倒是一个没落下，该听的东西还是得听。
最后一节是自习，讲台上终于没了烦人的絮叨，第一天也没有布置作业，班里大部分人都选择休息一下，于是放眼望去趴倒了一片，周晓东和林涛早都打呼噜了，只有零星几个学生还在埋头苦学。
盛向予便是其中一个。
不过他只坚持了半节课，后半节笔一扔，低头掏出手机就开始玩。
烦人的题谁爱刷谁刷去吧。
张阳还是没给他发消息，大致浏览了下只有中午和王浩说了声不用接以外，剩下的都是群里面的东西。
他正打算关掉微信也歇会儿，手机却突然震了震，一个风景头像弹到了最顶。
“你换家里门锁了？”
这质问的口气，不用想就知道是盛望，他甚至都能幻想到盛望问出口的刻板表情。
“嗯。”他打字回过去。
“备用钥匙在哪？”
“没有。”
“我现在过去你学校一趟，你出来给我。”
他莫名心里窝火，“我没钥匙，丢了。”
那边很久没回复。
他就知道自己一开学盛望会立马安排那女人住进去，所以搬家的时候他特意把金怡苑的房子门锁找人换了，钥匙只有一把，为的就是不让那女人住进来，反正家里空荡荡除了家具什么都没有，既然房子给了他，那就他做主。
盛向予趴在桌子上，半张脸埋进臂弯，垂眸盯着桌面发呆。
其实他一直不想把自己跟盛望的关系搞这么僵，之前也不是没有主动去缓和过，可每次一见面他只要看见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心里就不由自主泛起一股烦躁来。
有时候也会羡慕别人家的父亲，起码可以一起说说笑笑吃饭，别人的父亲还会给自家孩子夹菜。
可这些他从小到大从未体验过。
起初他恨盛望，后来习以为常，现在的话…
盛向予换了下姿势，把头扭向另一边，有些疲惫的闭上双眼。
应该是无所谓吧。
淋过那么多次来自父亲的大雨，早就不期待会有伞出现了。
谁给都不要。
放学后已经临近天黑，盛望果然没来，与周晓东和林涛道别后，他打了个车到六中门口。
果然如他所料，六中早就放学了，校门都紧紧关闭了，有个身影还等在那里，发现他后冷哼一声。
他笑着走过去，“阿阳。”
“滚！”张阳上来就是一句骂，“我他妈在这儿等了你一早上，知道当时有多挤吗？”
他拽着张阳胳膊上了出租车。
“干什么？”张阳搞不清楚了，“骗我利用我还不够，还要卖了我？”
天黑了下来，街边的霓虹灯一晃，照亮他的眉眼，“带你去个地方。”
半小时后两人下了车，张阳抬头盯着那座建筑慢慢念出口，“昊天酒店？”
盛向予把书包单肩背在身上，表情沉重走了进去。
“你带我来顶楼干嘛？”张阳打量着四周，黑漆漆的，也没有灯，只能靠着月光勉强看清周围的一切，说实话，空荡荡的，有点让人害怕。
初秋的夜风没了那股燥热，吹在身上带着几丝凉，盛向予小臂搭在栏杆上，宽大的校服外套被吹起，连带着发丝也遮住了半只眼睛。
“我十三岁的时候，曾经站在这里，”他低了低头，整张脸藏在暗处，看不清表情，声音也轻飘飘的，“就在这个位置。”
张阳在他旁边站着，看着他，没说话。
“你记得咱们初一那会儿，有天下午我突然失踪吗？”
张阳反应过来，“那天你来这儿了？”
“嗯。”他鼻腔轻轻回应，轻的不仔细听都听不清。
“为什么？”张阳有种预感，那天下午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他额前发丝微动，楼下的灯光勾勒出他的侧脸，泛起一层白色光边，看着让人觉得落寞。
他眺望远方，像是在回忆，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赵茹，就是我妈，那天她出轨了，我亲眼看见的。”
张阳张了张口，没说出话。
“你知道我当时怎么想吗？”他扭头看向张阳，“我站在这里时，她和另一个男人在底下房间里，我当时就觉得挺没意思的，真的，活着真没意思。”
张阳生了一整天的气这会儿全消了，他第一次觉得原来有人小小年纪就承受那么多，还能这么无所谓的活。
“我就站在这儿，看着底下的人小的跟蚂蚁似的，”他指了指下面，“我就想啊，要是自己跳下去，我妈什么感受。”
“阿予你别这么想…”
“听我说完嘛，”他突然笑了笑，“当时不光赌气，你知道吗，我小时候老挨打，盛望一不高兴就找我茬，然后找个借口拿皮带抽，我妈心疼啊，就跑过去抱着我，哭的梨花带雨的，我爸偶尔会连着她一起抽，我就是这么长大的。”
他抬了抬头，双眼像蒙了一层雾气，朦朦胧胧的没有聚焦，“我妈胆子小，不敢告诉老爷子，就一直忍着，忍了这么多年，我一直恨盛望，恨他连我妈生日都不记得，家也不常回，是我妈一手操劳着我，所以她是我最亲的人，直到那天下午我亲眼看见她跟一个男人进了这里。”
“你知道那种天塌了的感觉吗？”他声音放轻了，却语气平淡，像是在讲别人家的故事，“我恨她，恨所有人，觉得大人都是这样虚伪，这世界太黑了，让人窒息。”
张阳默默听着，心里跟着痛的厉害。
“我就想着跳下去一了百了，脚刚踩在这上面的时候，”他抬起左脚踩在横杠上，又开口，“手机响了，有人给我打电话，是段莘。”
“啊，”张阳想起来了，“她知道你下午找不着人，急得不行，问完我就跑了。”
“那丫头平时傻的厉害，那会儿倒聪明起来了，知道拿公共电话给我打，”他回忆着当时她急切又担心的声音，笑了会儿，“一开始她问我在哪我没说，她就说，天黑了，她一个人不敢回家，哭着问我在哪。”
张阳似乎幻想到了段莘莘当时着急的样子，扯了扯嘴角，扯出一个笑，“所以你就下来送她回家了？”
“对啊，”他也笑了，笑着笑着又沉下嘴角，看上去又落寞了几分，“可笑吧？几句话就救了我，把我拉出去了。”
张阳仔细想了想，突然明白了他为什么宁愿冒着兄弟决裂的风险也要把自己骗去六中。
“就那一瞬间你会觉得，好像活着也并非没有意义，世界没那么黑了，”云层飘走了，月光更加明亮地洒在他头顶，一片光明，他喉结动了动，嗓音微哑，“所以没人知道我喜欢她很多年，你是第一个。”
张阳想起早上的事脸色又不好了，“所以你就当这个烂好人，连带着我也得当，是吧？”
“阿阳，”他扭过头，“她不喜欢我，可我太喜欢她了，我没办法。”
张阳愣了愣。
“这段时间她一直躲我，我要是去六中，她肯定就去别的学校了，一中她够不着，南市其他高中又离她家太远，她受苦啊，”他手搭在张阳肩膀上，“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一中你就算去了也顶死只能是差班，还不如六中去了是个火箭班，再说咱俩之间哪有那个必要非得一个学校呢，是吧？”
张阳看着他愣了好一会儿，突然大笑起来，“你他妈给人洗脑有两把刷子啊，啊？”
他跟着勾起嘴角，“阿阳，我把你当兄弟，才这么做的。”
“我知道，”张阳看向别处，“不然你才不会考虑我是差班还是好班，不过…你为她付出这么多，她知道吗？”
“她没必要知道，我喜欢她是我的事，她不必知道。”
还有后半句话，盛向予没说，也许张阳这时候还无法理解，其实人们之间有一种爱，叫做自卑。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张阳这辈子都不要理解自己的这种自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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