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大巴车照常行驶在路上，车里安静的很，大部分学生因为起得早都在补觉，有的吃零食，章秋靠在段莘莘肩膀上睡得正香。
她可没心思睡觉。
脑子里就像塞了一团毛线般乱七八糟，前世和这一世的记忆错乱开来，毫无规律的像走马灯一样迅速浮现，又迅速消失，再迅速被下一个场景代替。
她早就不生气了，只是觉得很累，又很无助。
突然发现盛向予还是那个盛向予，是那个可以随意撕毁她的情书的盛向予，也是那个视别人的心意如草芥的盛向予。
前世高中时究竟发生过什么，她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他是突然变成那样的，毫无征兆，不知原因。
可她又无法去问他，也无法告诉他其实她是活了两辈子的人。
段莘莘拿出手机点开盛向予的微信，字打了又删删了又打，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发出去了。
“如果有人向你递情书，什么情况下你会当着她的面撕毁？”
消息发出去了，但没有已读的功能，她只好转着手机忐忑不安的等待着，车窗外的风景一帧一帧倒退，段莘莘觉得这一刻比任何时候都漫长。
手机突然震动，她迅速拿起来看。
“任何情况下都不会撕毁。”
她心里悬着的大石头猛地放下。
这个答案她不是没有想过，但以为几率很小，小到几乎可以忽视掉。
“那如果有人撕毁了情书，你怎么看？”
“关我屁事。”
“比如递情书的人是我。”
“？你给谁了？”
段莘莘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总不能说是给上辈子的你吧。
“回信息啊，给谁了？”
“问你呢。”
看着对面连发来的三条，质问的语气她几乎都能想象到，无奈之下回了过去。
“我没给谁，就问问你。”
盛向予发来一个竖大拇指表情。
“如果真的有人撕毁了我递出去的情书，你怎么看？”
“没完啦？”
“你回答我。”
她很少这么郑重的问问题，盛向予似乎也察觉到她的认真。
“揍死他。”
段莘莘没忍住笑了笑，很可以，自己揍自己。
“那如果有一天你喜欢的女生给你递情书，什么情况下你会撕毁？”
段莘莘其实不是很期待答案了，她已经得到答案了，在问题的最开始。
所以…可以认为他是和之前不一样了吗。
接下来盛向予的回答让她愣住了。
“可能是当我觉得自己配不上她的时候。”
配不上…
前世的他会认为配不上自己吗？
段莘莘仔细回想前世，高中时候的盛向予成绩依旧优越，但总是和一群成绩极差的人混在一起，有时候打架，有时候旷课，但大多数都会认真听讲，又因为打架被处分过，就像把自己两极分化，是个成绩优秀的坏学生。
这样的人，会觉得配不上自己吗？
她依稀记得当时自己只是个成绩中等的普通学生，除了有次学校办联欢会她上去弹了首钢琴曲，然后在学校才小有名气。
她又问了过去，“那为什么是选择用这样残忍的方式拒绝呢？”
“不狠一点，怎么能让她死心。”
车子颠簸了一下，章秋脑袋一晃差点掉下去，睁开眼就看到旁边的段莘莘一手扶着她，一手握着手机盯得出神。
章秋从没见过段莘莘露出这样的表情——很复杂，说不清是喜是悲，嘴角浅浅勾起，眼睛却涌着泪水，却又不是喜极而泣。
章秋摇了摇段莘莘的胳膊，“莘子。”
一颗泪珠因为摇晃而落下来，砸进手机里。
视线模糊不清，段莘莘抬起头，有些茫然，“啊？”
“你没事吧？怎么哭了？”章秋小声开口，不敢打扰车上的人睡觉。
段莘莘愣了愣，抹了下自己的眼睛才发现湿漉漉的，“哦，没事，我那个…打了个哈欠。”
章秋还是一脸担忧的看着她。
过了一会儿章秋突然凑到她耳边悄悄开口，“你是不是害怕啊？没事，有我保护你。”
段莘莘看着章秋信誓旦旦笑嘻嘻的样子，再想想前世她因为姐姐的欺凌而懦弱胆小的样子，心里直发酸，强忍住眼泪笑了笑，“你拿着行李箱保护我吗？”
“哎，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呢！”章秋戳了戳段莘莘的脑袋。
“哈哈哈…”
玉群山在南市郊区，一个半小时后大巴车陆续抵达山脚，段莘莘帮章秋拖出行李箱后，一转身便看到了不远处初三一班的大巴车旁边，身着墨绿格子衫单肩背着粉嫩小背包的盛向予站在那里，正朝她这边的方向看，对面是正在与他说话的老师。
由于她的背包太过显眼引得路过的同学纷纷打量，他个子高，包太小又是粉色，背在身上却没有任何违和感。
段莘莘看了一会，拉着章秋朝着集合大队走去。
其实早不生气了，情绪已经在他发的那句“什么情况都不会撕毁”的那一刻烟消云散，但仔细想想，现在的盛向予还只是初三，当时的盛向予是高三，差了整整三年，这三年内到底他经历了什么，她未曾知晓。
那么这一世的三年之后，盛向予还会像现在所说的一样，什么情况下都不会撕毁吗？
即使那时候他觉得配不上她，也不会吗？
那前世呢？她可以理解为那时候的盛向予是因为觉得配不上自己，所以才选择了如此残忍的方式拒绝吗？
那天下午她的奔溃就像烙印一样深深刻在心里，成为前世模糊记忆里为数不多的清晰，她就这么带着这个烙印走完了前世的一生，又带着它走到如今。
每次想起还是会痛，碰一下就撕心裂肺。
那么盛向予呢？他也会痛吗？也会带着它走完一生吗？
每次想到这里，段莘莘都恨不得抓着前世的盛向予一通质问。
为什么这么做？
为什么要选择伤害彼此？
为什么？
可她抓不到他，如今她的世界里没有前世的盛向予。
突然好想他，可世界这么大，谁都不是他。
人流涌动，她穿梭在一群学生中，突然明白过来。
原来她一直想念的只是前世的盛向予，是前世那个温柔了她整个青春，为了她去打架，替她顶罪，宁愿在全校面前念检讨也不忍让她受一句训，那个骄傲又自卑敏感，遭受了巨大恶意却把所有温柔都赠与她的，盛向予。
那个从没说过我爱你，却无时不刻不在表达爱意的盛向予。
一直以来她究竟想要改变什么呢，只不过是想穿梭时光回到过去，回到高二那年夏天，回到那个废弃的小公园，回到她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把情书递出去的一瞬间。
只是想问问他为什么罢了。
他的阴郁，他的敏感，他的一切，不论怎样改变，他都是他。
有些东西从出生就刻在了骨子里，怎么改都去不掉。
那就等吧。
让时光慢慢流逝，让少年慢慢长大，等到两年后的某天，她费尽心思写一份情书，然后挑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在公园秋千旁，红着脸将它递出。
撕碎也没关系，烧毁也没关系，她只是想看看那个惊艳岁月的少年，看看他被时光雕刻的脸，看看他蕴含着万千星辰的眼睛。
再顺便问问他，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做出这个选择。
他不需要改变，他就是他，他需要的只是温暖。
学生自行组队上山，中间有老师穿插同行，段莘莘拉着章秋走在队伍中，路边每隔几米栽一棵樱花树，四月初春，樱花瓣漫天飞舞，有些落到了地上。
满眼满眼都是粉色，混着摇晃的人群，段莘莘有些恍惚。
她嗅着空气中甜丝丝的花香味，“好香啊。”
把残败不堪的人生重走一遍，也许不是什么坏事。
“一身轻，当然香了。”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带着点幽怨的声音。
她回头，果不其然，盛向予拎着粉色小背包一脸不情愿的走在她身后。
他把包递到她面前，“拿不拿？”
段莘莘茫然的准备接过，那只手又把包勾了回去，“算了，万一你把我东西扔下山怎么办。”
“喂，我是那样的人吗？”段莘莘下意识就要反驳，又想起他微信上说的话，顿时不知该不该提起。
“莘子，”章秋突然回头像看见了什么，拉了拉她的手，指着后面，“你俩聊吧，我去后面。”
段莘莘疑惑了，“你去后面干嘛？”
难道她不开心了？
正想走回去拉住她，盛向予突然拽住了，“别打扰人家约会，傻子。”
“约会？”段莘莘向后看去，发现章秋完全没有不开心的模样，反而脸上带着些害羞的笑容，朝着后面的张阳走去。
她瞬间明白了，“哦——”
“喝水吗？”盛向予一边掏包一边问。
她下意识就要说喝，还没开口就看到盛向予掏出一瓶气泡水，拧开往自己嘴里灌。
？？；
“喂这是我的水啊！”她想上去抢，又想想他都已经喝了，自己抢也没什么意义，于是只能干生气。
盛向予又把喝过的递到她跟前，“给。”
“你都喝过了！”她推开，“你耍流氓啊？”
盛向予笑起来，“谁耍流氓？你喝不喝，不喝我放包里了。”
段莘莘气急败坏，“你给我个新的。”
于是盛向予低头找了找，然后一脸无辜的抬头，“没有了。”
“什么？？”她要气炸了！一把夺过包开始翻，“怎么可能没有呢，我明明带了好几瓶，还有零…哎！这不是吗？”
她举着一瓶新的气泡水，突然反应过来盛向予完全是在耍她玩，一扭头果然看到了他憋笑的表情。
“盛向予！”
他拔腿就跑。
她在后面撒欢追。
四月樱花盛开季，少年少女奔跑在阳光下，时光从他们脚下匆匆流逝，风吹过的暖春，是墨绿格子衫和白色卫衣。
那年他未曾知晓自己是深渊，生命中泛起的点点萤火，此时还来得及将他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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