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段莘莘坐到他旁边，“让我看看啊。”
盛向予坐起来，把一只胳膊伸出来，他穿着短袖，胳膊上有一道划伤，已经结了痂，不深，但很长一道。
“怎么弄得？”
“不小心划的。”
“怎么不当心一点……”段莘莘把医药箱拿过来，找出消毒水给他消毒，再拿纱布包扎住，“短时间内不要碰水，不要吃辛辣的东西，还有……”
她说到一半，突然被他往里拽，被他轻轻抱住，头埋在她肩颈，发丝挠着她脖子有些发痒。
段莘莘被吓了一跳，整个人僵硬了些，“你……干嘛？”
盛向予没说话，几秒之后放开她。
段莘莘突然明白，他需要一个拥抱很久了。
“叔叔阿姨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段莘莘温柔的眼眸望着他，“以后你打算怎么办呢？”
怎么办……他哪里知道，他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怎么知道将来该怎么办。
他被判给盛望，办理离婚证那天，盛望把房产证名字改成了他，让他以后听话，长大以后有出息一点，别听外面的风言风语。
最后一次见赵茹，也是两人离婚那天，一家三口去外面吃了一顿饭，赵茹从始至终没对他有一句交代，那个男人来接的她，赵茹上车走的时候，开车窗看了他一眼，那一眼里的情绪复杂万千，他到现在没读懂。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他知道，母亲不要他了。
盛望总有忙不完的工作，没有回过家一次，于是他又知道，盛望好像也不要他了。
盛向予回忆着过去，从小到大，他总是被灌输一个思想——他们家世代都是优秀人才，他得是第一。
于是他不停的拿第一，考试成绩、奥数比赛、体育考试……就连幼儿园的小红花，他都是拿的最多的，赵茹有时候会夸奖他，但只要有一次掉下来，盛望就会横眉竖眼的拿皮带抽他。
他不断的满足所有人的期待，最后他终于成了青雅学校最优秀的尖子生，连校长都替他骄傲。
明明这么努力去达到大家想要的结果，为什么赵茹和盛望还是不要他。
他不明白了。
难道自己只是个工具，或者是玩具，想要就要，想抛弃就可以随时被扔掉，不带一点留恋。
盛向予暗自攥紧了被单，低着头一言不发。
段莘莘握住他冰凉的手，“没关系，你身边还有我呀，我们一起加油好吗？”
盛向予看着那只白嫩的手，小小的温暖包围着他，“段莘，我不想去上课了。”
“那就不去了，”段莘莘没打算再说那些苦口婆心的大道理，在这个时候，他只是需要有人站在他这边，“那这样吧，我教你。”
“你才初一。”
“可以学的呀，反正我这么聪明，没什么是学不会的。”
盛向予一片死寂的眼眸在那一刻，终于出现了一点光。
于是段莘莘开启了她的跳级学习，每天除了上课，还得提前学初二的知识，一有时间就打开初二课本，张阳给她找了个初二的中上水平学生，每天放学后或者课间周末，她就埋头苦学。
她每天都到盛向予家，有时候会给他带一份饭，或者给他买些习题。
盛望没怎么管他，直接去学校给他请了大长假，中考照常考试。
盛向予就这样在家学习，很快一年过去，他初三了，还有几个月就要中考。
清明节小长假时，段军和张若梅工作忙，家里只有段莘莘一个人，两人实在不放心，于是决定让段莘莘回乡下的奶奶家住几天。
当天晚上，段莘莘跑到盛向予家。
“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盛向予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想都没想就拒绝，“不要。”
“我奶奶做饭很好吃的，院子里还有小鸡小鸭，还有一只大黄狗呢！你去了可以和它们玩。”
“不去。”
“为什么？”
盛向予把毛巾扔到桌上，面色冷淡，“我又不是你们家的人。”
这段时间，他对于“家人”这个词敏感的很，有时候在手机上刷到关于离婚的新闻，他会特意快速的划过，他知道以这种逃避的方式面对现在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可他实在找不到有效的方法可以帮助他熬过去。
从今以后，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盛向予默认了这个消息，也被迫接受着，他从没想过段莘莘会再次来到他身边。
反正都是一个人了，干脆破罐破摔，谁都不理吧。
他一直本着这个态度生活着，没想过以后会怎样，管他会怎样，爱怎样怎样。
段莘莘快要急死了，她恨不得掐着盛向予的脖子告诉他，如果再这样下去，她会在23岁那年死在他面前。
可是如果她这么说了，他一定会觉得自己是个神经病。
段莘莘抿着嘴想办法，突然双手用力抓住盛向予的胳膊，“那你就当帮帮我，我奶奶眼睛看不见，我自己一个人怕照顾不好她，求你了求你了，她年纪大了，你去的话，如果她哪天不在了以后也会永远记得你的……”
她决定用苦肉计，用力眨巴眼睛挤出几滴眼泪出来，水汪汪的大眼睛满是乞求的看着他。
盛向予直接无语。
假期第一天，盛向予穿着蓝色运动外套跟着段莘莘上了长途大巴车。
撒娇卖萌小可怜这一招用在盛向予身上简直是绝杀，段莘莘屡试不爽。
段莘莘奶奶家在离南市不远的郊区一个村里，坐大巴两个小时直接到村口，车上人零零散散的没几个，段莘莘找了个中间的位置坐下，盛向予坐在她旁边。
他戴着蓝牙耳机，一上车就把鸭舌帽帽檐压低，口罩遮住半张脸，靠在椅背上睡觉。
段莘莘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一本书打算在车上看，但是背包太大太占地方，她就打算放到上面的行李舱里，于是她轻轻推了推盛向予。
盛向予把帽檐抬高，露出一双睡眼惺忪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的弧度恰好。
“你让一下，我出去放个包。”她声音细细的，轻声细语像春天温暖的风。
盛向予还没做出什么动作，旁边正好站了个男生，“我帮你吧。”
段莘莘扭头，杨子越已经率先接过她的包，蓝色的哆啦A梦吊坠在盛向予眼前晃了一瞬。
他突然伸手拽住背包的带子，眼神冷冷淡淡的盯着杨子越，眼里满是警告。
对于此时此刻的场面，段莘莘有些懵，记忆里前世盛向予并没有跟她一起回奶奶家，更没有出现杨子越。
他怎么会在这里……
在杨子越的印象里，盛向予一直是个人狠话不多，有钱又谁都懒得搭理的学霸，时常看见他放学后和同级以及初三的学生待在一起，七八个人要么在操场打球，要么在外面玩。
他每次遇见盛向予，他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看人永远都是淡漠的，很少笑，打篮球很厉害。
网吧那天，盛向予的眼神很吓人，把他抵在墙壁上阴狠狠的警告他，别老给他惹这种破事。
再往后，就没怎么见过他。
班里都在传他父母离婚了，他好像休学了。
那一届的年级第一成了别人，次次考试次次换人，没人像他一样一直考第一，到现在老师在课堂谈起他，还在摇头惋惜。
他逐渐退出他们那个圈子。
所有人都认为曾经青雅学校风光无数呼风唤雨的大神一蹶不振了，他也这么认为，直到这一刻，他骨节分明的手拽着背包带子，用和以前一模一样的冷漠眼神抬眼盯着他，杨子越这才知道，盛向予依旧是盛向予。
甚至比以前的盛向予更胜一筹，如果说以前他认识的盛向予是尚未成熟的狼崽，那么现在他看到的盛向予，就是即将成为一头成年狼的少年。
杨子越慢慢松开手。
盛向予起身，单手把背包塞进行李舱，再坐下，没和杨子越打招呼。
段莘莘也跟着坐下，有些不知所措。
她看得出来，盛向予脸色不是很好，从杨子越出现开始。
杨子越坐在他们旁边，隔着一个过道，车子发动，逐渐行驶在高速公路上。
他还是没忍住开口，“哥，哥？”
盛向予扭头。
“你们这是要去哪啊？”
盛向予把目光投向段莘莘，段莘莘会意，头抵在前面的座位上，隔着盛向予看向杨子越，“去西关村，我奶奶家。”
“西关村？我也去那边。”
“你老家也在那里吗？”
“不是，我大表舅在那儿，我去找我表弟玩几天。”
“哦……”段莘莘点点头。
杨子越又开口，“予哥你老家也在那儿啊？”
“不是，”盛向予终于开口，“跟着她去。”
“哦，”杨子越边点头边犹豫，最终还是没忍住问出口，“那你以后都不来学校啦？”
盛向予心里涌起一股烦躁，这小子话怎么这么多，好像忘记了自己上次怎么对他的。
“你希望我去？”他反问出口。
杨子越下意识摇头，很快又点头，“我们班主任前几天还提起你，说希望你重新返校呢，现在的话保送名额可能没有了，但是一中肯定能考上。”
盛向予嘴角扬起轻微的嘲笑，“谁爱考谁考。”
他可懒得考。
一旁低头看书的段莘莘突然抬起头，“那你打算去哪里呢？”
盛向予垂眸，漆黑的瞳孔注视着她，“你想我去哪里？”
被他一句话反问，段莘莘转着眼珠子思考，“嗯……但我想考一中，你和我一起吧，我们还读一个学校好了。”
她想去一中……
盛向予心里默默记下了，没再回答，在家停学的这一年里他的确没闲着，每天自学，他脑子转的快，很多东西过目不忘也很容易理解，之前做模拟中考的试卷，成绩虽然比之前落后了些，但以目前的分数，南市任何一所高中他都可以考上。
还有一段时间就要填写中考志愿了。
车子依旧行驶在高速上，大部分人都在闭眼睡觉，盛向予也不例外，突然车子一颠簸，他被晃醒，头一转就看到旁边低头看书的段莘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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