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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交锋


明州有座灵岁山,青天赤日在上时魑魅魍魉尚不敢光明正大地跑出来作祟,四下里还算安稳,乍一看倒是极为蔚然秀丽。

        一旦太阳落了山,地底下什么腌臜污秽的东西都通通跑了出来,满山密林如乌云密布,唯有点点星光艰难地落了下来。

        地面上有几只妖兽正循着血腥味寻找着什么,一道人影飞快地从枝梢掠过,未发出一点声响,他速度极快,在妖兽尚未发现之前,落地时挥下一剑,剑气如刃,顷刻间便割断了两头妖兽的脑袋。

        血光映着剑光,这人方才显出真容,他脸上沾着几点血迹,眉眼尚未长开,却已可窥探到来日的风采,竟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这时一阵急迫的哨声从林中响起,少年随意一甩剑上血珠,提气而跃,踏着枝桠飞向林子深处。

        “师兄!那株灵参已经跑进阵中了!”

        有一弟子装扮的姑娘见少年出现,忙上前说道。他点了点头,不敢掉以轻心,转身朝众人一抬手,大家便心领神会地守好自己的位置。

        少年凝神提剑冲入阵中,仰头高声喊道,“明煦,开阵!”

        守在树上被唤作明煦的弟子应了一声,起身架弩,少年一声令下,燃着火焰的弩/箭直直刺入阵眼当中,霎时红光大作,无数符咒组成了一道屏障,将那已经长出四肢的灵参牢牢困在阵中。

        少年提剑而去,弹指间几个来回,那灵参便已落入掌中。他抬手一点,剑气飞出打散了阵法,明煦也从树上跃下,众人会和,收拾了一地狼藉准备回去。

        这时有十几人突然涌出,将他们牢牢围住,少年抱着灵参,对着为首的人一瞥,“有事?”

        “沈珣,我神冶宗早就看上这株灵参了,我劝你把东西交出来!”

        “葛烈是吧,什么时候灵岁山是你们葛家的地盘了,你看上了又怎样,关我屁事。”

        被唤作葛烈的人眼睛一瞪,手一摆,身旁十几人便往前几步,将沈珣等人逼得更紧。

        “我劝你,不要跟神冶宗作对。”

        沈珣嗤笑一声,抱着灵参,微微侧头朝身旁说道,“师弟,这狗在吠什么?”

        明煦闻言也是一副不解的模样,“这,我也不知道啊,你们知道吗?”

        “不知道。”

        “听不懂。”

        葛烈整个人脸都要绿了,偏偏身旁也有人抑制不住地笑出了声,他面上表情转瞬间变了几个颜色,咬牙切齿地抡起了大刀,“我砍死你这小白脸!”

        沈珣摆出一副看狗发疯的表情,面对一拥而上的神冶宗弟子,他不急不慢地闪躲着,葛烈的大刀舞得正猛,他姿态散漫,剑也不出鞘,逗狗似的,还不忘“啧啧”两声。

        葛烈恼羞成怒,大吼一声,朝他面门砍来,沈珣一呵,闪身避过,脚尖一点,提气跃到葛烈身后,然后抬腿便是一脚,被踢到的葛烈“嗷”了一声,捂着屁股摔了满嘴的泥。

        神冶宗的弟子忙一窝蜂地冲上去扶他,沈珣向身后一点头,几个师弟师妹便立刻收手紧跟上他,他手中的灵参见了他这幅话不饶人,脚也不饶人的模样,吓得不敢再乱动,老老实实地窝在他怀中。

        “沈珣,今天你得罪了神冶宗,你不会有好下场的,你以为你们祁乐山庄是个什么东西,你以为沈稳那个贱女人能保得住你?还是你那废物二哥?你不过一个妓/女生的野种,还真当自己是沈家的三少爷了?”身后葛烈在众人的搀扶下站起身,脸色狰狞道。

        “住口!”明煦吼着嗓子架起了弩,沈珣却不开口,他上前一步拦住明煦,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走到葛烈面前。

        “你要做什……啊啊啊啊!”

        沈珣的剑依旧没有出鞘,他毫无预兆地握着剑柄打断了葛烈的一条腿,凄惨的叫声一下子穿透了整个林子,惊吓到已经栖息的鸟兽,一时间林中群鸟呼啸而起,又四散逃开。

        沈珣冷着脸,明煦也没想到他会直接下狠手,走上前有些小声地喊了句师兄,沈珣这时拔剑出鞘,剑尖指着葛烈胸口,葛烈吓得直哆嗦,一下子就止住了嚎叫声。

        “你敢……我……我是神冶宗的少主,你敢……”

        “今天我姑且饶你一命,下次再管不住自己的嘴,我就拔了你的舌头,扔到灵岁山喂狗。”

        他说完便收了剑,抱着灵参头也不回地往山下走去,神冶宗的人忌惮他的话,不敢追上来,他们七手八脚地扶起葛烈,也急匆匆地从另一边下山。

        “师兄,这样是否会惹麻烦?”明煦跟在他身旁,有些紧张地问,沈珣一偏头,眼中冷意还未褪去,吓得明煦一颤,沈珣这时才回过神来,他又重新摆出一副无所谓的笑脸,伸手一勾揽住了明煦,“怕什么,天塌下来有师兄顶着。”

        “今天大家辛苦了,过两天我请你们喝酒啊!”

        听到喝酒,众人又一扫担忧,开始嚷嚷着去哪里玩最为畅快,一行几人伴着月色嬉笑而下,不多时便回了祁乐山庄。

        “你们怎么现在才回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他们身上都挂着令牌,穿过结界时畅通无阻,刚进门便有一人疾步跑上前,脸上挂着担忧的神情,是祁乐山庄的二公子,沈匪君。

        沈珣看着他跑来,嘴角噙着笑,歪头朝他一眨眼,从纳戒中揪出一个还在发抖的灵参,献宝似的,“我没事儿,不过路上遇到几条拦路的疯狗,耽误了些时间,二哥你瞧。”

        这二品灵药算不得有多珍贵,但二品灵参却是药材中一等一的回阳补逆之品。

        几天前沈稳在平定万金湖水祟一事中受了伤,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偏又赶上了仙门会谈,她素来不愿向他人示弱,仍强撑着身体参加,几天得不到医治,只怕明天仙门会谈结束,这伤要严重上许多。

        “没事就好,说好不准去的,你们竟瞒着我偷溜出去,下次不准再这么胡闹了。”

        沈匪君吩咐着,他修为不高,但性格温谦,待人也亲和,从来没有摆过架子,因此弟子们都很尊敬他,沈匪君开了口,大家也不好再嚷嚷着要去喝酒,都各自散去。

        沈珣方进了院子,便将沾了血的外袍一掀,他穿着单薄的中衣走到池边站住,借着远处乍现的天光,看池中鲤鱼争着食。

        他冷着脸,方才不忍沈匪君担心就什么都没说,现在静下来想到葛烈的话,他越想心头便烧得越旺。

        沈珣向来懒得掩饰心中所想,他心中不悦,手上也不留情,一抬手,佩剑自繇便从案上出鞘,径直落入他手中。

        沈珣沉着脸,下了死手般扫下一道剑气,冷冽锋利如无形之刃,破风而来,带着一股要将整个池塘毁灭的戾气,却在扫向池塘的一刻溢散开来,最终又化作柔和的风,只轻抚过池面上的荷叶,惊起一片涟漪。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有些无力地在池边躺下,抬眼看见日月交相辉映,东方将白,困意竟不受控制地袭了上来。

        要算起,来祁乐山庄也快有十年了。

        ……

        江州的闲风堂家大业大,虽说于求仙问道一事上算不上顶尖,但闲风堂的弟子在赚钱上一直就非常有天赋,整个江州几乎所有的酒楼茶馆赌市都是他家的产业。

        一般人想和闲风堂抢地盘那是不可能的,多年前唯有一处得以一直屹立不倒,就算是闲风堂也望尘莫及,那就是江州最大的风月场所——摘星楼。

        摘星楼当年有歌伎瑶歌,相貌清丽,身姿曼妙,眉心有一朱砂痣,因而整个人平添一股娇艳之感,妩媚与清冷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她身上并存,反而别有一番风情。当年多少纨绔子弟一掷千金,也不一定能见上她一面。

        沈珣的母亲就是瑶歌,是沈观徼娶妻生子后,来江州游历时遇上的,佳人才子,本是一段佳话,但背叛却是事实,苟合也是事实。

        沈观徼并未将他们母子放在心上,老了却忽然追忆起年轻时这段风月往事,大概是出于愧疚,在沈珣六岁那年将这个私生子接回了祁乐山庄。

        不过那个时候,瑶歌早就因病故去半年了。

        回到祁乐山庄并非一帆风顺。

        内忧外患,家主身死。且不说门中那些老腐朽肯不肯让他进门,就是沈稳也不见得有多愿意。

        沈稳作为长女,她十四岁于天横山百家大典上一战成名,一身红衣,如烈焰般穿梭在妖物当中,令无数追赶者望尘莫及,自出生起,就是天之骄子般的存在。

        她天赋高,也因此眼里容不下沙子,沈珣回到祁乐山庄时,正巧就是沈稳继任家主的时候,那时他没少遭白眼,沈观徼卸任后就撒手人寰了,根本照料不到这个自小在外的小儿子。

        不过虽然沈稳为人矜傲,谁都不放在眼里,但也未曾刁难他,沈珣刚进祁乐山庄时,还是她取的名字。

        长老们说仙门会谈一结束,沈稳就会启程回明州,要算起来也差不多就是这两天。

        他喊了几个要好的师兄弟,不顾祁乐山庄严禁弟子私自上灵岁山的规矩,闯到山上抢自出土就备受觊觎的灵参,要不是祁乐山庄阵法高妙,又偏巧他们几个运气好,只遇到葛烈那个草包废物,还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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