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黎明
房间里静默了半晌，谢景宥站起身，一边推着郁朔的肩膀往床边走，一边说：“要不你还是先去睡一会儿冷静冷静吧，我猜你现在这么激动多半是没睡够！”
郁朔在被他碰到的一瞬间就要躲开，谢景宥早知道是这样，在郁朔躲的时候眼疾手快地还是将人抓住了。
郁朔还是少年人的身量，终究没挣过比他高半个头的成年人谢景宥，生生被谢景宥摁下坐到了床上。
“你放开我！”
“我说完就放……”谢景宥轻笑一下，“你安心睡吧，睡不着也躺下休息一会儿，不用担心我做什么，就算真要做也不必等到现在。”
“……”
谢景宥不理会郁朔那充满怒气的眼神，继续自说自话：“睡的时候顺便好好想想，自从你进了王府，我也没欺负你吧？反倒是你捅了我一刀子……”
“我也是身不由己才要留你，具体原因你不必知道。”
“我先前跟你说的话你自己考虑，我还是建议那你暂且就以你姐郁蓉的身份留在王府，等时机成熟一点，我自会放你走。到时候，出了王府，你还是七尺好男儿郁朔，和我谢景宥没有半点关系。”
“倘若你现在非要闹，被人知道了你的身份，那我预计一下，即便你日后离开了王府，在别人眼里，你始终都是我我谢景宥的世子妃。”
“我没猜错的话，对你来说，‘世子妃’这个身份，就是一个奇耻大辱吧？”
“你愿意一辈子背负这样一个污点吗？”
话说到这里，郁朔已经基本上平静了些，不再像之前那般一碰就炸，以至于谢景宥本来费力按着他肩膀的手这会儿就像是轻轻搭上去的。
“冷静了吗？”谢景宥缓缓收回了手，“那我出去了，你睡吧。”
他说完就真的出去了，房门“吱呀”一声轻响开了，又“吱呀”一声关上了。
郁朔看着谢景宥出去的方向，抿了下唇，目光阴阴。
“世子？”
“哎哟我去！”
谢景宥关好房门刚一转身，毫无防备地就被隐在夜色中的阿禄吓了一大跳。
“……大半夜的你也不睡觉？”
“没有啊世子，都卯时了，我是已经睡醒起来的。”
谢景宥打着哈欠：“天都没亮你起来干啥？”
“世子您忘了，王府的下人都是这个点起的……就是采何姐姐今天不知怎的了，现在还没出门。”阿禄莫名觉得世子说话有点奇怪，“虽然您对我和采何姐姐好，但我们也从不忘了自己的身份，不敢逾矩的。”
“嗯？”谢景宥边说边走到院里的石桌前坐下，“我对你们好？好在哪里？我可是知道外面那些人怎么说我的。”
“好就是……好啊！”阿禄笑着挠了挠头，“我和采何姐姐是从小跟着您长大的，自从……”
他说到这里，又忽然没声了，谢景宥看了他一眼，疑惑道：“自从什么？怎么不说了？”
阿禄犹豫了下，小声怯怯地说：“虽然自从王妃走了之后，您确实变了许多……您把碧落轩其他人都赶走了，只留了采何姐姐跟我两个人，但您也确实对我们好啊，有好的布料会给我们做新衣裳，有好吃的也会给我们……”
听到这里，谢景宥算是听明白了：豪门世家，少时丧母，性情大变，虽然无恶不作，但依旧给身边的人留着一丝温情……
他总结了几个词：青春伤痛文学。
“谢景宥”原来还有两幅面孔呢？
阿禄说着说着，忽然才想起来问：“世子您今日怎么起这么早？平日里早上可是看不见您的，更何况，更何况是……”
是世子妃过门的头一晚。
这后半句没说出来，但谢景宥用脚想也能想到他什么意思，刚何况昨晚他要热水的时候买就听见这小伙子嘴里说着什么“快”什么的，只不过那时候一个郁朔就够他头疼的了，没顾上说阿禄。
“来你过来！”谢景宥冲阿禄招了招手，“我现在就像打骂一番你！”
阿禄本要上前，一听这话忙后退了几步：“这院里黑灯瞎火的，世子我去给你点盏灯吧！”
谢景宥看着麻溜跑了的人，不由笑了下，他抬头看了眼天上，不只是因为这是书里，还是因为这不是现代，看见的星星都是格外大颗的。
意境忽然就有了，谢景宥看着天，在脑内敲了敲系统：“有歌单没？放一首。”
于是在这一天还没正式天亮的时候，他第三次听见了自己的闹钟声。
于是刚带出来没几秒的唯美气氛就这样破了。
“……”谢景宥忽然觉得自己胸腔震鸣，马上就要飙一口血出来了，“……你的歌单里就这一首曲啊？”
【是的。】
谢景宥气笑了：“那我举一反三猜一下，你是不是要说，想听别的歌，就得先靠升级获取什么下载权限？”
【您的分析正确。】
“那我要看电视呢？上网呢？”
【同理，只是需要更高的等级，更大的权限。】
“……说得还挺玄乎”他说上网其实是想嘲讽系统来着，没想到还真能上。
谢景宥不死心，怀疑系统该不是在诓他：“我都凉了还怎么上网，网上冲浪要实名认证的好吧？”
【此网非彼网，系统所指的网络是在所有穿书者与系统之间存在的一个连接，穿书者与不同的系统都可以通过这个连接交流沟通，类似于人类的互联网。】
“其他穿书者？”谢景宥听到这个忽然就来了兴趣，“跟我一样都是现实中凉了的吗？”
【一部分是，也有一部分现实中还有生命体征，但无疑是的，也就是你们人类口中的植物人；还有些只是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哦……”谢景宥沉思了片刻，他在现实中死的时候，其实还有些未完成的事，系统所说的那个“网络”是他目前唯一有可能联系到现实世界的机会，所以……
“那要上网的话系统需要达到多少级？”
【四级。】
“满级是多少？”
【十级。】
……很好，连及格线都不到，应该不是很难，谢景宥想着。
这时系统发出一点电流的“呲啦”声，似乎有点欲言又止。
谢弈感觉自己耳鸣了一下，疑道：“什么情况？”
系统：【无事。】
阿禄跑走一会儿，提着一盏灯回来了，手上还拿了一个披风。
“夜里风凉，世子当心身体。”他将灯放在桌子上，为谢景宥披上披风，又说：“我去叫采何姐姐起床！”
谢景宥叫住了他：“晚点再叫吧，昨晚你们睡得也挺迟……要不你也去睡个回笼觉？”
阿禄摸了摸后脑勺：“这……不合规矩吧？”
“那你想不想睡？”
阿禄犹豫着点点头。
“那就去啊！”
阿禄跑着回屋去了。
谢景宥哼笑了一声，心说睡个觉还客套。
夜里风确实挺凉的，尤其是太阳升起的黎明之前，格外有些冻人。
谢景宥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缩着脖子，将脸贴在毛领上，呆坐着想事。
他一会儿想着生前不得解的一丝疑影，一会儿想着他从三十七楼一跃而下的决绝与后悔，一会儿又想起房中还有个叛逆的未成年……
一生的浮光掠影，真的就在落地的那一瞬间终结了。
我死了……
谢景宥不自觉地动了动嘴唇，喃喃出声念了一遍。
不，现在应该是，他死了，我还活着。
谢弈死了，谢景宥还活着。
风吹过面庞，吹得谢景宥睫毛微微颤动，不知何时，东方已经渐白。
……
天大亮的时候，阿禄已经睡好回笼觉再次起来了，采何还是没出房门。
“世子……”阿禄看了看采何的房门，犹豫着，“我还是叫叫采何姐姐吧？”
谢景宥准他去了。
阿禄走到采何房门口，敲了三下门：“采何姐姐？你起了吗？”
房内没人回答，阿禄提高音量又喊了一声：“采何姐姐？”
还是没人，阿禄皱了皱眉，扭头看向谢景宥：“世子，采何姐姐从不会晚起，不能出什么事了吧？”
谢景宥闻言站起身，亲自去叫人：“采何？”
没有动静。
“进去看看！”谢景宥朝阿禄使了个眼色。
“不要进来！！”一墙之隔，忽然传来采何的声音，但是阿禄动作更快，不等采何说完，已经将门踹开了。
“采何……姐姐！”
“采何？”
两人往房里看去，采何正站在当中，两只手捂着脸不放下。
“这是怎么了？”谢景宥问。
“世子……”采何声音带了哭腔，“你准我一天假吧？”
“准你假是可以，但你这究竟是怎么了？”
“对啊采何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我帮你请郎中来？”
“不……你们不要笑我……”采何犹豫着，缓缓放下了手。
谢景宥和阿禄两人这才看见采何两只眼睛肿得十分厉害，简直堪比被蜜蜂蛰了。
谢景宥惊讶道：“这眼睛怎么搞的？”
阿禄也忙道：“有人欺负你了吗采何姐姐？你告诉我是因为谁，我帮你去揍他！”
采何小声诺诺地说：“世子……”
“世子？”阿禄伸出去的拳头默默收回了。
谢景宥看了两人一眼：“不是吧……我怎么了？”
“不，世子没做什么，只是我想起昨天世子差点就……我太害怕了，就没忍住。”
原来还是昨晚谢景宥被郁朔刺了一刀的事，出事当时采何一个人顶着整个碧落轩，精神一直处于紧张状态，连难过与害怕都没顾及释放情绪，反倒是夜深时分再想起，后怕地狠了，没忍住哭了半宿，早上便是这般模样了。
谢景宥想明白其中缘由，安慰道：“我这不是没事吗？就那点伤都快好利索了，不用放在心上！”
“可是……”
“没有可是！”采何还想说些什么，被谢景宥打断了，除了拍戏的时候，他是受不了这种过于煽情的桥段的，“阿禄……”
他喊了阿禄，吩咐道：“去给你采何姐姐煮两个鸡蛋，敷敷眼睛去肿。”
阿禄领了指示转身走了，谢景宥又对采何说：“为世子妃准备的衣裳你放在哪里了？去拿一件……素一些的。”
采何一听见有活儿干，便也不再纠结，动身去找衣服了。
她去厢房，挑了一件月白色的长裙，正要拿去正房的时候，又被谢景宥叫住了。
“我去送吧，世子妃今日可能不太好说话。”
采何撇了撇嘴，心里默默道，那你还将人强娶回来？
谢景宥没注意到采何的小动作，忽然又想起来什么，嘱咐采何道：“对了，这两日你去挑些好料子，按着世子妃的身材做些男装。”
采何不解：“世子这是为何？”
“先不告诉你，你去做便是了。”
谢景宥说完，转身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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