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底下围观的众人一时都听得傻了眼,她们哪里能想到,刚才还怯生生一脸怯生生的小丫头,这会儿还起嘴来竟是这般的利索,这骂得够狠偏偏还不带一个脏字。再看何嫂,脸上已是气得涨红,浑身都发起了抖,蠕动着嘴巴想要回骂,却是想不出词儿来,只得冲着身后的阿碧等人喝道:“你们,你们给我上去将那小贱人给我拿下来,快去!”
阿碧等人忙摇头,何嫂立即挥舞着手中的烧火棍子作势要打,阿碧等人吓得连连后退,何嫂骂骂咧咧着紧逼上前,旁边的婆子忙着上前想要拉住何嫂,一时间乱成了一团。
看着这边的情形,一直冷着脸的孟豫叹了一口气,想了想还是迈步走了过去。杨玄与陈岐见得自家将军竟是要管家事了,立即都好奇起来,忙扯了一把还在发愣的清和一道跟了上前。
“你们这都干什么呢,唱大戏呀还是跳大神?没看到将军都来了吗?”杨玄率先冲着众人喝了一声。
杨玄话音才落,乱轰轰的众人立即全都顿住了,顷刻间雅雀无声,一个个都忙得转过头来,见得孟豫正站在身后冷着脸看着他们,众人一时间吓得不轻,忙都躬身行礼,那何嫂手上的烧火棍子也吓得掉在了地上。
见得眼前情形,站在假山上的李妙宸也有点傻眼了,她没想到孟豫竟是突然冒出来,那刚才自己骂何嫂那些话岂不是他都听见了?想到这里,她竟是有点懊恼起来。
“算了,听见就听见了!且看看他这个威震八方的大将军,怎么处理这后宅里的鸡零狗碎事儿才是!”李妙宸想想又安慰了自己一番,还寻个舒适地方坐了下来,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下面。
“将军,是……是那小贱……那丫头干活偷懒,我骂她几句,她,她不服管教,因此,我,我才……”何嫂走上前,对着孟豫结结巴巴地解释着。
“叫管家来,领出去!”孟豫却是不容何嫂说完,冷着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何嫂听得愣了下,片刻回过神来,脸上立即露了笑,口中喜得道:“是是,我这就叫人撵她出去……”
何嫂的话还未说完,就见得孟豫眼一抬,眸光犀利带着凛意,何嫂顿时一哆嗦,立即顿住了口,这才意识到孟豫说要被领出的人,不是那小丫头六儿,而是她这个在云州老将军府里一向得脸的管事媳妇。
反应过来的何嫂立即变了脸色,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口中求饶道:“将军,别呀,别叫人领我出去,我知错了,下回必不敢了。还求将军看在夫人面上,饶了我这一回……”
何嫂正求饶间,这时管家陈大娘自外面急匆匆赶了进来,见得眼前情形,一句话不敢多说,朝自己带来的两个壮妇使了个眼色,那两个壮妇立即上前,将何嫂一左一右自地拽了起来,而后快着脚步就往外面带去了。
“陈大娘,叫大家伙都散了吧。以后,我不想听到这些吵闹之声。”孟豫朝陈大娘看了一眼道。
“是,将军,老妇都记下了。”陈大娘忙答应一声,而后躬身一礼,领着众人快步离开了。
片刻之间,众人一下子都走得个干净,整个后院也恢复了平静。所有人都急着往外赶,倒将假山上的李妙宸都忘了一样。李妙宸自大石上站起了身,面上不由自主地露了笑意来,孟豫处事这般干脆利落,倒是合了她的心意。只是,自己本想是给他添堵的,只是折腾了这大半天,他丝毫没受影响,自己还白被何嫂辱骂了一通,还着实有些划不来。
“算了算了,四哥说得对,孟豫是个光风霁月的君子,我犯不着和他过不去……”李妙宸想了一通之后还是安慰起了自己。前几日听得孟豫拒婚之时,她明明是气恼得不行的,可今日见了孟豫,她又觉得自己好像也没那么生气。
李妙宸一时想得通了,于是站起身,想要悄悄攀下假山去。可李妙宸这一起身,却是发现了一件令她后悔莫及的事情,她腿脚发软,头也有些发晕了,原来她是个极怕高的人,刚才攀上来时没想起这事,攀上来之后只顾着看着何嫂发疯也没感觉到害怕,这会儿想要下去,抬眼看着脚下却是犯了难。
“怎么办?我害怕啊……”
李妙宸看着脚下陡峭的山石,还有山脚下荡漾的池水,一时间苦恼不已。她朝山下看了看,见得孟豫已是转身走出了几步,两个亲兵也跟在了他的身后,只有清和一边走着一边回头朝假山上的李妙宸看了看。
“清和,清和……”李妙宸赶紧挥着手,又压低了嗓音唤了起来。
李妙宸这一喊使得清和立即顿住了脚,可没想到也引得孟豫停住了脚步,还转过身来了朝假山上的李妙宸看了看。
“那个,将,将军,我……我有点怕高,想请清和小哥帮个忙,给我寻个梯子来,我才好下去……”见了孟豫带着探究的眼神,李妙宸一时又感受了一丝压迫,口中有些结巴着道。
怕高?杨玄与陈岐两人听得一时忍不住有些想笑,刚才见这小丫头与何嫂吵架之时,分明张牙舞爪,劲头十足的,可一转眼就因为怕高,就成了这副哆哆嗦嗦心惊胆战的模样,还真是叫人意外。
“既是怕高,又为何要上去?”孟豫问李妙宸道,声音听着平静,没什么起伏。
“刚才何嫂提着大棍子追得紧,我就只想着逃跑哪得顾得上害怕?再说了,上来时我没看脚下,自是不怕的,这会儿……”李妙宸一边说着,一边又朝自己脚下看了下,顿时又是一阵眩晕的感觉,连忙将双脚缩了回去,又蹲下了身子。
清和看得面露不忍之色,于是转脸看向孟豫开口想要说句什么,却不想孟豫却是出声阻止道:“让她自己想办法下来。”
清和听得这话,自是闭紧了嘴巴再不敢出声。孟豫说完之后,看也不看李妙宸一眼,转身就大步走了,杨玄与陈岐忙也紧随其后,清和也只得回头又看了看李妙宸,一脸爱莫能助的为难模样,顿了片刻还是抬步跟着一道走了。
看着孟豫大步流星离去的背影,李妙宸只恨得牙痒痒的,可又没奈何,心里才刚消去的那团怒火重新又燃了起来。
“好你个孟豫,真是个不长眼的,本还想着大度些不与你计较了,现在看来可是不成……”
李妙宸气嘟嘟地发了一顿牢骚。可一直蹲在这里也不行,还是得想办法下去才是。李妙宸只得慢慢站起了身,试着探了探脚却再次因为害怕收回了脚。无奈之下,只得离了山石走到平坦处四处找寻,想要找个什么绳索或是藤条什么的,寻思着一会绑在腰上再硬着头皮爬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这绳索或是藤条倒是没找到,不过李妙宸意外发现了一个小洞口来,藏在一颗芭蕉树后,不注意还真发现不了。她掀开芭蕉叶,注视着洞口有些好奇,伸手在地上捡了一块石子丢了进去,等了一会没有动静,便猫着腰入了山洞。
走进去之后,李妙宸看着里面的情形不由得笑了起来。原来这洞内别有乾坤,里面有一级级向下的石阶,一直通往另一头的假山脚下的。李妙宸沿着石阶,很快就走了出来。出来之后站在池塘边上,李妙宸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假山,心道孟豫定是知道这假山上有这个山洞和石阶的,可他却不直接告诉她,只让她自己想办法,还真是叫人有些气笑不得。
李妙宸站在池塘边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回茶房看看,待进了茶房的门,就发现里面的那几个丫鬟都笑着迎上前来了,比之先前拘谨胆小的模样,这会儿个个都舒展了眉头显得一副轻松的模样。
“几位姐姐,你们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儿吗?”李妙宸有些好奇地问道。
“嗯,可是个大喜的事,何嫂被将军撵出去了,陈大娘让阿碧姐姐做了茶房的管事,我们心里可都是高兴得不得了。”一细眉细眼的丫鬟欢喜着声音道。
“是啊是啊,我们这几个都是从老宅跟过来的,这些年可是被何嫂欺负得不行,如今可算是熬出头了!”另一个脸蛋红红的也插嘴道。
阿碧做管事的了?李妙宸听得也高兴了起来,正说话间,就见得阿碧自屋内走了出来,看见李妙宸安然无恙的回来了,脸上也露了笑意。
“六儿你回来了可真是太好了,我正在担心将军他会不会将你一并也罚了……”阿碧看着李妙宸有些后怕地道。
“阿碧姐,我没事,可要恭喜你了啊!”李妙宸笑嘻嘻地道。
阿碧听得有些羞涩地笑了笑,顿了顿才叹道:“说起来还是多亏了六儿你,我们这些人,从来都是胆小的,这么多年从不敢和何嫂说一个不字。若不是你今日霍出去和何嫂叫板,激得她露了狂样惹恼了将军,我们这些人,还不知要忍声吐气多久呢……”
听得阿碧这话,其余几个丫鬟都想起来从前受的委屈,眼圈都忍不住红了,大伙唏嘘一顿过后,个个都将感激佩服的眼光看向了李妙宸。
“以后可都好了,我们姐妹几个老老实实地做事,用心伺候将军,这日子定是有奔头了……”阿碧拭了下眼角笑着道。
众人听得皆都点头露了笑颜,阿碧便又对李妙宸道:“六儿,你身子单薄,这茶房的重活你一概不用管,以后只要负责给将军泡茶就可以了。”
“多谢阿碧姐,多谢各位姐姐。”李妙宸赶紧笑着道谢。
就这样,李妙宸在茶房里轻轻松松地闲逛了小半天,等到午后,阿碧才领她到屋内,手把手教她泡茶之法。
阿碧取了茶叶放入一只盖瓯之中,然后将倾入沸水,一边又对李妙宸解释道:“六儿,将军不喜繁杂,这煮茶、点茶、煎茶一概不用,只用这撮泡之法,取其简便……”
李妙宸听得点头,心道孟豫这样的饮茶习惯,定是在军中养成的,西北边境,皆是苦寒之地,这样的一盏热茶,平日里怕也是难得的。这样想想,李妙宸心里隐隐生了一丝柔软之意,不知不觉地认真了起来,很快将阿碧所教泡茶之法全都领悟了,阿碧直夸她脑子灵,学得快,又说将军这会儿该是午歇起来,让李妙宸新泡一盏茶送到将军书房去。
李妙宸依着阿碧的话,泡好了茶,将盖瓯放在一只小托盘上,又问清了书房的所在,然后就起身手捧着托盘往书房方向去了。
李妙宸在后院穿行了一阵,很快就寻到了书房所在,走到院内时,就发现清和正蹲在廊下,手里抱着书册,正一本本地摊开开了放在太阳底下晒。
“清和,你在晒书吗?”李妙宸走到清和身边唤他道。
听得李妙宸的声音,清和有些惊喜地抬起了头,然后站起身又问她道:“六儿,你是怎么下来那假山的?我刚才还去那里看了看,没看见你人,正有些担心呢……”
“自然是硬着头皮爬下来的啊!”李妙宸笑盈盈地回道。
“是吗?六儿可真是了不起!”清和听得朝李妙宸竖起了大拇指。
“那是自然。”李妙宸很是受用地笑了起来,然后拿眼自窗户往屋内瞅了瞅,又压低了声音问清和将军可在屋内。
“将军在里面,你快将茶送进去吧。”清和朝她轻笑着道。
李妙宸点头应下,而后端着托盘走到门前,伸手将虚掩着门推开了,又快步走了进去。
书房内的陈设很是俭朴,只有几排高高的书柜并一张大书案。孟豫坐在案后,案上铺着一张大纸,像是一张地形图,孟豫专注地盯着图纸,眉间微微蹙了一点,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李妙宸没有出声打扰,只轻着脚步慢慢走到了案边,放下茶盘,将上面的盖瓯轻轻放到了孟豫的手边,然后屏息凝神侍立在一旁。
孟豫似是听见了身侧的动静,抬手过来,端起了案上的盖瓯,眼光一瞥间,却是发现李妙宸站在旁边,他掀盖子的手就顿了下。
“怎么下来的?”孟豫开口了,声音平静,似是随口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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