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张尚武返回了票号,刚进门忽然见大儿子张天龙正急得在院子中转圈,忙问发生了什么?张天龙急忙回答说,乌日娜来了,正在屋中哭闹,问她为什么她也不说,只说无端受了委屈,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好。张尚武意识到出现了不测,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屋中,乌日娜如同见到了救星,再不顾公公和儿媳的礼数,一头扑在他的怀里放声痛哭起来。张尚武了解乌日娜,她从小在草原长大,是个敢说敢为的女孩子,不像关内的那些大家小姐,成日里多愁善感,靠抹眼泪度日,她若不是受了莫大委屈不会这样,故没有劝阻她。过了好一会儿,乌日娜心中的怨气好像宣泄得差不多了,这才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地说道:“公爹,我真的不想活了,若不是看在尚未出世的孩子的份上,我在南京就投江自杀了。”
张尚武心中很是激灵了一下,因不知缘故,只得说道:“孩子,到底发生了什么和我说说,为父这些年经历的风浪多了,还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逼得我的家人去自寻短见。”
乌日娜稍微低了下头,从内衣口袋中掏出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纸递给了张尚武,随后又抑制不住心中的委屈,再次哭了起来,且边哭边说道:“我没有不孝公婆,没有不敬夫君,没有不守妇道,他张天彪凭什么休了我?”
张尚武的耳边如同打了一个响雷,震得他浑身一哆嗦,手中那张尚未展开的纸也跌落到了地上,他两眼放着凶光,咬牙切齿说道:“张天彪,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背着我干出这种休妻弃子的勾当,等哪天见到你我非一掌劈了你不可!”
屋中的气氛异常紧张,空气如同刹那间凝固了般,张尚武杀气腾腾,乌日娜满肚子怨气,张天龙感到事情蹊跷,禁不住弯腰从地上捡起那张纸,展开仔细观看,不由得越看眉头皱得越紧,一会儿后像是问别人又像自言自语说道:“不知天彪中了什么邪?竟为这件事情要休了乌日娜。”
张尚武一愣,仍气呼呼地问:“什么事情?”
张天龙没有回答,而是把手中的那张纸交到了父亲手上,张尚武强迫自己看下去,禁不住也皱起了眉头,只见上面写道:
我张天彪乃堂堂一中华男儿,不慎与一蛮夷之女乌日娜结为夫妻,今幡然醒悟,特修书一封于该女,从此与她结束夫妻关系,并劝其速速滚回漠北极寒之地,终生与禽兽为伍,若再踏中原,定将其就地歼灭。落款是张天彪。
张尚武看罢,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他同意大儿子张天龙的分析,这内里必有缘故,心想张天彪如此做自有他难言的苦衷,而这内中的事情目前只有乌日娜可以说出一二,他静了下气,问乌日娜道:“我们走后,你们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乌日娜本是聪明豁达之人,只是被张天彪的那封修书激得一时昏了头,静下心来仔细回想,也觉察出了自己的冲动,丈夫张天彪那样做的确有原因,只是这个原因对方没有讲明,她自己也没有悟透,现在公爹问起来,她只好边回忆边说道:“你们前脚走,后脚就来了几个身穿笔挺西装、手提皮箱的人,他们先到了三哥天豹的钱庄,说专门从外地来探视天彪,三哥领他们来到我们的住处,天彪见到这些人也很高兴,还强撑着欠起身子,向一个姓李的看似头目的人敬了礼,他们彼此之间不称兄弟称‘同志’,我乍听起来感到别扭,直到现在也不知道‘同志’是啥意思。”
“来找天彪的这些人一定是广州的激进党,我亲眼看到天彪同先前来到他身边的那两个人就称呼‘同志’。”张天龙肯定地说道。
张尚武摆了下手,示意张天龙不要插话,乌日娜继续说道:“那些人听天彪说了我们的关系起初对我很客气,张口闭口称我为革命夫人,还称赞我有眼光,挑选了一位革命伴侣,只是有一次闲谈中,我说自己是蒙古人,从小生长在库尔勒吉,他们开始对我爱搭不理,并用蔑视的眼光看我。”
“他们奉行的是汉族尊大,瞧不起其他弱小民族。”张天龙耿耿于怀,片刻后又不解地问道,“你说这些和那封修书有什么关系?”
乌日娜又说道:“自从那些人知道了我是蒙古人后,就把天彪连人带床抬到东厢房和他们住在了一起,甚至不许我和两个哥哥过去探视,后来更加变本加厉,在大门口设了岗哨,白天黑夜有人值班,我们只能在院内活动,不能走出大门。”
“他们这是软禁你们,看来后面将有大动作。”张天龙判断着说。
乌日娜点了下头,又说道:“他们白天黑夜地开会,一次我躲到窗户外偷听,听到那个姓李的人带着人们宣誓,我只记住了三句话,一是在华夏大地上坚决驱逐满族人和蒙古人;二是彻底打倒袁世凯;三是有条件地支持孙中山。”
张天龙接过话茬说道:“按你所说,接下来天彪给你写了休书?”
乌日娜诧异地看了张天龙好一会儿才点了下头。此时半天未说话的张尚武开口说道:“这些人好阴险,如果他们真正掌握了国家政权,那么我们的国家甚至会比民国前的清朝更加乱套,对这一点天彪应该能够看清。”
“何以见得?”乌日娜不解地问。
张尚武解释道:“首先是你们蒙古人同满族人,经过近三百年和汉族人的同化已经融为一体,现在在整个华夏大地上驱逐你们势必激起民族对立,最终结果是种族残杀。二是坚决打倒袁世凯,目前袁世凯还没有公开卖国,况且他手中还掌握着北洋政府的全部军队,照此发展下去,势必引发北京和南京两个军事集团的战争。三是有条件地支持孙中山,也可以理解为部分支持部分反对,这将造成革命党内部的分裂,把控不好也可能打起来,到那时整个中华大地上就会战火连绵,硝烟四起,使得我们的国家更加积贫积弱,得利的还是那些西方列强。天彪以前是和这些人打得很火热,但是自从他想得到古笑天手中的那把刀,继而交给我这点上看,他和那些人产生了不小的隔阂。”
乌日娜似乎有些开窍,说道:“按照你的分析,天彪休我非是本意,而是迫于那些人的压力。”
张尚武点了下头说道:“非但如此,天彪受到控制,失去了行动自由,不得不以休妻的方式赶你离开那里,还有要你向我们通风报信,要我们选择应对之策的一层意思。”
乌日娜是直脾气,一旦认识到自己错了就坚决承认。她一拍脑门说道:“我平时总认为自己聪明,怎么事情到了自己身上反而昏了头,这叫我日后如何面对天彪?”
张尚武不解地问:“还有别的事情?”
乌日娜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还骂了天彪,骂他不仁不义、胆小鬼、缩头乌龟和王八蛋。”
张尚武“噗嗤”乐了,说道:“那是你们小两口的事情,等见了面再互相解释吧。”
乌日娜的思想疙瘩解开了,张尚武心中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此时张天龙又若有所思地说道:“难道那些激进党找天彪只是开开会,宣宣誓这样简单?如果他们后面要对付的是古笑天,那样事情可就麻烦了。”
张尚武说道:“我也想到了这层意思,他们千里奔袭,其主要目的还应该在古笑天手中的那把旭日刀上。”
“假如他们把古笑天和天彪掳到一个不为我们所知的地方可怎么办?那时我们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将白费了。”乌日娜担心地说。
屋中再次寂静下来,三个人分别想着应对办法,一会儿后张尚武说道:“再出来一支人马抢夺旭日刀也未尝不是好事,只是别在私底下玩阴的,到比武那天几支人马在众目睽睽之下以打擂的方式决定那把刀的归属,具体刀落谁手,大家都是见证,日后再有人想得到它也知道找谁去要,只是……”他张了张口没有把后面的担心说出来。
“只是什么?”乌日娜快言快语地问。
张尚武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道:“须让天彪提前知道我们的安排,并在心中筑起一条提防那些激进党人突然袭击的防线,免得他乱了心智或抵抗不住那些激进党人的淫威,而把‘旭日刀’提前交给了他们,那样给我们带来的麻烦甚至比那把明月刀还要多。”
“不能拍电报,按乌日娜所说天彪他们受到了监视,即使拍了天彪也不可能看到,要是再落入那些激进党人之手,后果将更加不堪设想。”张天龙提醒说。
乌日娜“呼”地一声站了起来说道:“我马上返回南京,再设法见到天彪并把这些事情告诉他,这样才能万无一失。”
“那些激进党人知道你来北京了吗?”张天龙问。
乌日娜想了想回答道:“我负气离开了天彪,至于我这两天是呆在三哥天豹的钱庄还是去了别的地方,料想他们不会太关心。”
张尚武心疼乌日娜说道:“你有很多理由找天彪,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全。”
乌日娜满不在乎地说道:“放心吧,我找天彪要孩子出生后的养育费,那些激进党人再极端也不会把他们同党人的后代看做鞑虏一样驱逐吧?”
“那你一定多加小心。”张尚武嘱咐道。
“不会有事的。”乌日娜一副大大咧咧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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