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不遮(七)叫月声酸,临波影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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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前】
丰州有一处“黑市”,极为隐秘,因为难觅其踪迹市井传闻其落于“鬼巷”,藏匿于阴阳交界之处,当人纵生欲望之时,“鬼巷”现于世间,有求必应。
夜至二更,弦月挂西,风中传来几声沉闷的铃响。有人持着一盏阴森的青色灯盏,青光映照出脸上怒目獠牙的鬼面,他佝偻着身子从街巷深处走来,阴恻恻地道:“一见生财。”
女人递上一枚铜钱,这钱并非现行货币,外形似八卦,内通圆孔,四方用古文写着“奉周于始”。
青灯鬼用枯槁的手指摩挲铜币,确认无误之后递上一张面具,道:“戴上这个跟我来吧。”
面具形如水瓢,凸起的褶皱像横生的肥肉,半青半白,双眼无孔,戴上之后便什么也看不见。女人只能牵着青灯鬼的手中一杆类似撑船的竹竿往前走。
青灯引路,百鬼不渡。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常人总有做不到的事或者身份不便做的事,但在黑市,只要给够了银钱,黑市的商家可以替而行之,以自己为商品,故而通称“物鬼”。而青灯鬼,负责引人寻找能解决客人问题的“物鬼”。不过所谓鬼神之说,多是以讹传讹,这些带着鬼面的,不过是一群不敢露面的人罢了。
走了约莫一刻钟,女人不知被引往了何处。得到允许后摘下面具,并不是意想之中的阎罗地府,一间不大的封闭房间,没有窗户与门,灯火摇曳在墙上倒映出张牙舞爪有同鬼魅。
“血糊鬼,你可以叫我这个名字。”说话的是一个身形枯槁的老婆子,声音上气不接下气,脸上盖着一张同样诡异的面具,两只空洞洞的眼显得幽怨。
女人被眼前的血糊鬼吓得有些脊背僵直,半晌没说上一句完整的话,像块木头杵在原地任她摆弄。
“你可想好了?这胎儿的魂魄已经有了形,强行流胎损老婆子我的阴德不说,你这身子可要遭大罪了。”
女人抚摸着微微隆起的肚子,没有迟疑太久:“保不住的,打掉吧。”
“桀桀,听见了吗小家伙,你的娘不要你了,可怜见哟。”血糊鬼伸出枯槁的手指在女人微微隆起的腹上游移,就好似在和腹中的胎儿嬉闹。笑声阴恻恻的,像剪刀划过铜镜的声音,尖锐得让人有些脊背发凉。
血糊鬼准备着盆和剪子,发出叮叮哐哐的声音,她躺在一张简陋的酸枝木床上,感官被无限放大。水盆的哐当声,剪子的开合声,布条的抽动声,火焰灼烧的噼啪声……一切都是如此的清晰。
“你可找对人了,孩子到了你这个月份,一般的大夫根本没办法堕下,若是让胎儿死在肚里,保不准要一尸两命了。我也在黑市几十年了,你这样的姑娘,我可见多了,失手的一个也没有。”
女人取出早就准备好的银子,血糊鬼见了笑得合不拢嘴,什么毁不毁阴德的,有钱,就是鬼也得乖乖听话。
可老婆子却没立马收下银子。
“不用着急,有贵人想收你肚子里的孩子,你若是愿意舍了这孩子的身子,这银子,我也就不收了。”
她听说过有些富贵之人会以胎补阴,熬阴儿汤。她已经把孩子的命舍掉了,又怎么能够为了银子,把孩子的身子任人糟蹋呢?
她摇头。
“不用劝我了,婆婆,这点银子就算我最后一点良心吧,我想带他走。”
“这又是何必?孩子堕出后就是一堆碎肉,你想给它堆坟立冢?可是连全尸都留不下。也有不少人像你一样,还存着怜悯的心思,可待到看到尸肉在自己面前没几个不害怕的,最后都是随处扔了。”
她咬住棉布,认命地闭上眼睛,随着血糊鬼婆一声叹息后,身下响起血肉的搅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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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门】
早在河边沈沉就放过话,有机会势必要请她到衙门喝上一杯茶。
现在端正坐在衙门后堂被啪啪打脸的许屾只想问:茶呢?
茶是没有,陈年尸体倒是有这么一具。经过两天的陈放处理,尸体的臭味愈发浓郁扑鼻,仔细看就会发现几条蛆虫再皮肉下蠕动,数量并不多,看起来是有被人悉心照料的。
“老胡已经对比过伤痕,女尸身上和不遮楼那几位姑娘身下的伤痕形状虽有细微差异,但大致的伤痕数量和分布都相似,我的猜测应该没错。你看看尸体现在的状况还能不能画出画像。”沈沉蒙着张没什么用的棉帕隔绝气味。
“沈大人,现在没你什么事,你不用靠这么近。”许屾看着为了显示自己的毅力和决心已经几乎靠上尸体的沈沉,无奈道。
沈沉如蒙大赦,松口气往后站:“不用叫大人大人的,显得生疏,我有个远房亲戚与你一般年纪,我对你啊也算是一见如故了。”
许屾一句“沈大哥”还未脱口。
沈沉就拍拍她肩膀道:“我年长你十余岁,叫我沈叔叔就行!”肉眼可见许屾额头上的排排黑线,这人还真会给自己涨辈分。
老左正好走进来,看到许屾喜笑颜开道:“小许啊,你要的羊尿脬俺给你取来了,洗的干干净净的,俺保证一点臊味都不可能有,就是这东西做什么用的啊?”
“多谢左大哥,可帮上大忙了。”
沈沉不淡定了:“老左比我还年长几岁,你怎么叫他大哥?”
许屾白眼都要翻上天了。毕竟是县令,她不能鄙夷得过于明目张胆,还是得礼貌道:“沈大哥,纸笔。”
似乎觉得新称呼还不错,沈沉屁颠屁颠地跑去取来桌案和纸币,顺便充当起了磨墨的书童。
她将羊脬套在手上,开始抚摸尸体的头骨,轻薄的脬袋将手和尸肉隔开,避免了接触腐坏的尸肉,也不会影响她手下的触感。每逢洪涝,就会伴随疫病产生,与这些水下的尸体也是有一定关系的,她平日还得接触寻常病人,需要将风险降低。
老左夸赞道:“这羊尿脬还有这用途?小许你还真是聪明啊,俺这脑瓜子怎么就想不到。”
她不敢居功:“这是胡仵作教我的法子。”
一提到胡奚孚,老左的脸色就黑沉了下来,嘴硬道:“这么一看其实也没有多有用,羊尿脬多脏啊,待会可得好好洗洗,可别脏了你的手。”
老左与胡奚孚的关系似乎不是太融洽。
“我与胡仵作接触不多,他虽是仵作,但能感觉到他是个好人。”许屾由衷道。
“哎,你别误会,俺可不是嫌弃他行尸晦气,俺摸的尸体比他多得多,指不定谁比谁晦气。”
许屾不便多说,专注在手下的工作。
尸体的头骨并不大,好在没有因为和河石碰撞而损坏,后颌骨弧度精致,脸应该很小巧,鼻骨软骨还在,鼻子形状,耳朵、眉骨、乃至眼窝都非常清晰。只可惜眼珠子附近已经腐烂得差不多,一张脸最重要的就是眼睛,看着笔下的画,她却顿了下来。
“怎么不画了?”沈沉和老左看得一愣一愣,直呼吴道子在世,可眼看着就要完笔,许屾却停笔了。
她脸色有些苍白,放下羊脬袋,手触摸着女尸的眼眶,道:“眼睛。眼睛的形状不完全取决于眼窝,摸骨是很难摸出来的,至少有十余种可能性,晚些时候我画完再将画卷变成送来。”
“原来如此。”
沈沉还以为一张画卷就能敲定死者身份,倒没想到这事多少还是个麻烦活,就算是纯熟的画手也做不到一天画完吧。他理解后便差老左将许屾送回了医馆。
“左大哥,你经常去不遮楼吗?”
“这可怎么说好呢!”老左尴尬得挠头,他倒也是想常去,只是衙门俸禄实在是低,这不遮楼又是一个花销高的地方,他只得老实道:“也就偶尔,偶尔。”
许屾垂眸,声音里带有颤抖:“那你知道秦雁丘吗?”
她没有骗沈沉,摸骨画像的结果的确可能多达十余种,可是如果认识一个人,就算蒙住眼睛也是认得出来的。她只是在想,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与秦雁丘极其相似的人,她不用着急敲定结论。
“也是楼里的姑娘?不遮楼里俺认识的也不多,就卢姑娘,俺这想见她,可她也不愿意见俺哩。”
许屾也不再多问,看来,她得亲自去不遮楼问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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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遮楼今日显得格外热闹。
“求,求求你,放过我,我真的没有钱。”不遮楼的二楼,迎湖面是大敞的窗格,从内往外开着,便能清楚看到里面的情形。
此时有不少人在楼外围观着,一个穿得娇艳的女人,正被一个男人狠狠地勒着脖颈。
许屾远远看清:“新月?”
敷娘见过不少酒后闹事的,害怕得罪客人都是能忍则忍。此时男人协迫着新月逼近窗缘,只需稍稍用力就能将人从此推下去,更是让人不敢轻举妄动。
男人脸上青筋暴起:“你瞧瞧你现在穿得锦衣华服,像模像样的,你瞧瞧这漂亮房子,美酒佳肴,啧啧。如果不是我将你‘送’来这丰州最好的青楼,你能过上现在这好日子吗?”
好日子?新月心底一阵寒意,用清白和自由换来的“好日子”,她怎么消受不来呢?
“我怎么记得新月好像没爹啊。”
“好像是继父。”
新月是个逆来顺受的性子,她强忍着难受的泪水,卑微道:“我真的没有,我只服侍,不可以收,咳,客人的银子。”
似是不信,男人毫不避讳地上下其手,最终只摸了个空。新月害怕得浑身颤栗,觉得羞辱,却无助。
“不在身上,那肯定是藏在哪了,你从小就知道藏东西,还把你娘的镯子藏起来了,对,对,镯子呢!”男人一手掐着新月细得可怜的脖颈,一手巴掌拍去:“镯子呢!”
迎春看不下去,想要上去救人,却听见男人喊:“你们这些贱□□,别过来!”他手下更使劲,新月被掐住脖颈喘不过气来,脸憋得通红。
“这位老爷,你这是做什么。要有什么要求跟奴家提就好了,为难我们姑娘做什么?”
“我们素月给你们挣了不少银子吧?我听说了,这些来青楼的老爷们一高兴就赏银子,我们素月生得好看,肯定有不少老爷喜欢。”不遮楼的女子挂牌都是花名,素月应该是新月进不遮楼前的名字。“素月挣的钱,不应该孝敬给我这个爹吗?”
新月签的是三年的契约,倒不是他良心不安,只是因为青楼女子少有活过第三年的,因而三年还是五年的价格相差不远,若是能侥幸活过第三年,他再卖一轮可要赚得更多。她是自己的女儿,就算只是过继的,这辈子也不可能逃脱自己。
“新月进我们楼的时候,可是老爷您亲自签的卖身契。您这说法又是从何说起?再说了我们这不遮楼可是花了大把的精力和银子培养姑娘才艺品貌的,新月早就是我们不遮楼的人了。”
敷娘面上拖延着,实则已经吩咐去叫护卫了。
“呸,□□就是□□,靠屁股拿男人的钱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父为天,挣得钱那就得孝敬老子,天经地义的事,今儿我拿不到我应得的银子,我就要带我们素月走!”男人可不是要给新月自由,而是要再将她倒卖出去,再赚一笔。
门外许屾赶来。看着浑身已经遍体鳞伤的新月,呼吸一滞。
她平静道:“你要多少钱?”归根结底,这个男人要的不过是钱罢了,他要,那她就给他。
看到个识趣的,男人手稍松,咧嘴笑道:“不多,就五十两。”
“五十两,你疯了吧!”迎春银牙紧咬。她们又上哪去讨这银子?
“据我所知,新月进楼时身价不过才二三十两,而新月是一年前进的楼,折算折算……”她淡然:“十两。”
男人狠戾:“你在跟我讨价还价?十两,当打发叫花子吗?在这里喝花酒的人随便玩玩都不止这些吧?”
“十两银子是不是寒酸你,你自己心里清楚,还是说我将银子丢地上,你看看有哪些人会擦破了头地去抢?如果不接受,你就把人从这里丢下去吧。这里可没有冤大头会花超过我的价格买下个一个青楼女人的命。”
男人看向周旁的人,都是群看热闹的客人,他们不是不关心新月的死活,只是觉得不值。
“十两银子,愿意就拿着钱走,也省得惹上麻烦。若不愿意,就等官府的人来了,你已经签订了新月的卖身契,新月就是不遮楼的人,公然抢夺楼内‘财产’,百八十板子可少不了。”
他犹豫,银子虽没预期的多,但也不算空手。这才第一次,下次他还可以要到更多。“二十两!”
许屾眯着眼睛,此时她若是松口,便让他吃到了太多的甜头,以后更会无休止的骚扰。
她笑着转身,一副要走的姿态:“我来这本来也就图一乐,二十两银子的消遣对我来说可不划算。”
男人果然急了。
“十两就十两,你把钱送过来。”
看着这个许屾不比新月高大,男人有自信能够同时对付两人,能来这楼里的哪个不是非富即贵?只要抓住她,到时候想要多少银子还不是自己说的算?许屾从怀中取出银子,缓步向他走去,走到一半,却发现男人钳制新月的手丝毫没有要松动的迹象,反而越发紧张。
她意识到:这个男人并不会满足于区区十两。
“你怎么不过来了?”男人明显有些着急了。
许屾定在原地,当着他的面,将取出的十两银子放回钱袋,“我改变主意了……”
钱袋是用的云纹缎料,缀着颗青绿的珠子,看起来可不是什么便宜货,袋口露出纸张的一角,男人心想难不成是银票?
“我觉得这乐子没什么意思……”她掂了掂手里的钱袋,几分懒散,忽然,钱袋从她手中滑落,和地板相撞发出咚的一声。她笑道:“不如,谁抢到了,这银子就归谁?”
男人神情一滞,就瞧见几个人就要动手上去抢钱袋,他咬牙切齿,心想:那是我的银子,怎么能让这群“不劳而获”的家伙抢了!
果不其然,他姿态松动,拽着新月冲上前去就要争夺钱袋。趁其不备,许屾猛扑上去将新月抢回,此时没了人质协迫,护卫很快就把人摁下。只是混乱还未停歇,金钱的诱惑比她想象中要可怕,十几人冲入房间想要抢这天降的馅饼收入囊中。
“别…别推了……”
不大的房间此时挤满了男男女女,推搡之中,许屾撞到窗框,重心不稳往后跌落下去。
“许大夫!”
新月不管不顾,也跟着跳下了窗。
不遮楼并不高,许屾很快就浮了起来。可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旁边不远处一声“扑通”。
“救命!”新月疾呼。
许屾有些无语,不会游泳你下来干嘛?找她一起戏水吗?
她无奈地向新月游去。方才跌落之前撞上了窗户边框,臂膀还有些刺痛,带着一个活人,很快就耗了大半的体力。
正当许屾体力不支将要撑不起新月身子时,水面再次跃起水花,远远望去,有个熟悉的身影向她游来,她下意识地脱口。
“茅小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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