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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不遮(五)碧楼帘影不遮愁


这么一桩肥差美事揽在怀中,许屾笑得可亲:“那有银子吗?”“算公差,日结奉银。”沈沉一翻白眼,之前还对他横眉冷对的,一谈钱就表现得这么谄媚,还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吴家父子见沈沉要带走许屾,已经悄悄地抄起了家伙。就打算趁沈沉不注意,一闷棍后带许屾‘亡命天涯’了。沈沉默默地躲在许屾身后,谨慎之至。“我以为你们这是正经医馆。”为什么沈沉感觉自己进了黑店,要命的那种。许屾耸肩:“再正经不过了。”只是家风比较剽悍罢了。她好说歹说,才让吴家父子收起戒心。“对了,沈大人别忘了诊金。”许屾‘好心’提醒。“还要钱?刚刚不都已经谈好价格了吗?”

        许屾嘴角轻扬:“大人,公是公,私是私,大人堂堂丰州县令,不至于不清楚公私分明这个道理吧?还是说,大人在装病?不愿意付这治病的银子?”

        这家伙是在挑战自己身为一县令长的威严啊!听到这里沈沉自觉地去交了诊金,还不忘问吴秋仁:“吴大夫,这药方是治什么的啊?”吴秋仁药方看得仔细,似沉思了许久才开口:“大人看着也是快到而立之年了,家中有几房妻妾啊?有孩子吗?”怎么看病还问起家室了?沈沉迟疑地开口:“还未有孩子。”“哎,不是什么大病,日后多补补。孩子嘛还是有机会的。”吴大夫面色沉重地安慰他。沈沉懵了,这话是什么意思?直到他前脚走出医馆大门,后脚一个约莫三十的男人追了上来。沈沉对他有些印象,似乎蹲坐在角落有一下午了,缩头缩脑的,也没有找大夫看诊。男人一脸殷勤渴望道:“这位仁兄,不知道你这个药方是不是可以割舍给我,我花钱,就抄下一式也行。”沈沉疑惑,这药方是有什么稀奇之处吗:“这药要对症,药方怎么能混用?”男人语气羞赧:“我刚刚听得明明白白的,你这药方,与我对症的,都是男人,我相信你也懂的。”什么他也懂?他现在怎么不懂了呢!他立马追上走在前头的许屾,像个受骗的小娇妻。他质问:“你这给我开的是什么药方?该不会……不会是……”该不会是知道他是装病来医馆,拿壮阳的方子来找他难堪吧!许屾眨巴着无辜的黑眼睛,茫然道:“我不是说了吗,补药。补阳气活气血,大人平时工作不分昼夜的,虽无大碍,但是气血亏空,需要些补药养着才好。”“就是这样?”许屾更是疑惑了,她仔细又看了遍药方,的确是她写的那份,药方没写错啊。“不然还能是做什么的?”她反问。“真不是那个的?”沈沉尴尬得无地自容。本就有意使坏的许屾,此时笑得正欢,问:“哪个?”“就……就那个……那吴大夫刚刚那番话,又是什么意思?”他结巴道。许屾回忆,答道:“大概是劝你不要工作太辛苦?我师父不是说了吗,不是什么大病。”

        “那孩子呢?”

        “我师父逢人都问。大概是看大人年近而立,孩子都没有一个,劝你多陪陪家人吧。”她看了看渐沉的夕阳,再过不了半个时辰天就完全黑了,也不知道这位沈大人究竟要带她去什么地方。“我们是要去衙门?还是凶案现场?”“都不是,”只见沈沉有些局促道:“不遮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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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前】

        丰州东南有高楼,悬架于乾坤河上,左右皆有长桥可入。夜幕低垂,家家户户熄了灯火,唯有不遮楼华灯初上,显得热闹如白昼。楼宇亭台,有娇女穿着鲜艳招摇,□□浅露,皓腕不遮,悠悠可现层层青红帐后,妙曼婀娜的身姿随着那云雾般的帐子游弋着,难免不有人醉心其中。碧楼帘影不遮愁,还似去年今日意。这里是丰州最鼎盛的青楼,借词“不遮愁”之意,取名“不遮楼”。楼外人嘴上说着“伤风败俗”,眼睛却少不得多看两眼。忽有一人灵巧地躲避着桥上意欲寻欢的人群,飞速跑进楼内。“许……丫头!”恐怕在楼内直呼其名会坏了名声,茅秀只敢一遍一遍地叫着“丫头”,只是石沉大海,杳无回音。周身的男女旁若无人般打情骂俏,尖锐的娇嗔声像长针穿刺耳膜,莫名地让他感觉烦躁不安。奢靡,纵欲。外面的人遵循着礼节教度,不敢逾矩半分,里面的人追求着“自由”,褪去那张虚伪的外壳,将原始的欲望暴露无疑。难民失踪,行迹未捕。许屾断定是人牙子所为,而人牙子卖‘货’,无非是卖到乡野、大户人家,亦或是窑子,她便想着先来不遮楼探探消息。他向来不爱多管闲事,这是美德,他就该贯彻到死,那个轴得要死的臭丫头就算是被背后黑手发现又与他何干?什么难民失踪、人口买卖,又哪里轮得到这个蠢丫头多管闲事?“可恶!”他猛踢桌脚,桌上的酒壶佳肴囫囵掉落,瓷器的破碎声将周围的人唤醒半分。“小兄弟,头回来吧?都来了不遮楼了还憋着火气做甚?及时行乐啊。”旁边的客人‘好心’提醒。茅秀脸色铁青,只是一瞥,眼中散发的阴寒就将客人吓得不轻,客人心中直呼年纪轻轻的,这是憋着多大的火气啊?云帐将大厅分割成一个又一个私密的空间,有这么点遮掩便什么也不怕似的,茅秀一个又一个地搜,就连柜子里桌子底下也不放过,生怕遗漏了某处。直至他看到相似的娇小身影被一个男人勾揽在怀,他重复拨动云帐的手停滞在空中,察觉到自己的指骨发酸、僵硬,脑中如同炮仗炸裂。他发了疯似的将男人拖拽出来,混乱中一声又一声的哀嚎打破了周身暧昧的氛围。“哎哟喂,大侠饶命啊,饶命……”不过是出来逛个勾栏消遣,竟撞上有人发疯,客人真是有苦难言。旁边的女子也被这情形吓退了几步。茅秀这才发现自己认错人了,除了身形相似外与许屾简直是毫无关系,眼前的女人身上散发的浓烈脂粉香气惹得他头昏脑涨。动静太大,终于还是引来了不遮楼的护院。几名彪形大汉将茅秀团团围住。一个三十上下的妩媚女人走到他面前,柔声道:“这位少侠,我们不遮楼可不是武馆,您这样可是会打扰我们做生意的。”“我找人。”茅秀言简意赅。“找姑娘吧?”敷娘笑得娇嗔:“来我们不遮楼的哪位客人不是找姑娘来的?就看您要找的是哪位姑娘了。”“就是,就是。”旁人起哄。“我懒得与你废话,你最好赶紧把她交出来,不然我……”他手握在剑柄上,蓄势待发。适时,茅秀余光扫见浅淡的身影,端正地扶靠着阁楼围栏,看着他,眼中满是诧异。敷娘是个精明人,自是不会漏掉他的目光,看到许屾的时候心上了然。“少侠这是找着人了?”许屾哑口无言,她怎么把这个炮仗给忘了!“小许大夫,是发生什么事了吗?”秦雁丘带着抹半透明的面纱,遮了半张清丽可人的脸,仅露出的眉眼妩媚如钩。她整理着衣裳出门,身后卢迎春也热切地问着。“小许大夫,秦姐姐,我好像听到了摔东西的声音,是又有人闹事?哎呀,怎么叫了这么多人?”茅秀心是沉下来了,脑中却升起疑问,又觉得好笑:这小丫头竟然扮着男装来青楼当了回嫖客?还是一次叫了两位姑娘?他看着许屾,眼底的嘲弄似在说:艳福不浅嘛。许屾别开头,脸色轻微潮红:你管不着。“你要是不把人交出来,我就把这里砸了!”茅秀反应很快,许屾现在还是男人装扮,显然隐藏得很好,在这只是个无人注意的客人罢了。自古以来,男人将踏足青楼看作是一件风趣高雅之事,而女人但凡靠近,便是放荡不洁。此时他若将许屾带走,难民失踪案无从查起事小,怕是他朝一日许屾要重新作为女人而活,这一事将成为她终生的污点。“需要我帮少侠将人请下来吗?”敷娘眼中的狡黠一闪而过。刚被痛扁一顿的客人总算是爬起来,坐在椅子上不停地喘息,身旁的女子正想上前抚慰,却被沾满酒水和灰泥的脏手毫不留情推开。“不能放过他,敢打老子,你知道老子是谁吗?我可是……”朱筑欲言又止,只是狠狠瞪了敷娘一眼,似在说,今天要是让他安然地出去,你这勾栏也就别想再开下去了。敷娘叹气,她起初也想善了了这件事,却不想这位少侠惹了不该惹的人。她招手示意护院:“打出去。”护院领命,提着长棍就上前冲,许屾心想不好,正准备上前帮忙,却被茅秀一个眼神制止。逞什么强啊!她当然知道茅秀身手厉害,可是那七八个护院浑身腱子肉,也不见得就是吃素的啊……然而事实证明是许屾想多了,茅秀善用剑,传闻其佩剑乃名匠屠氏所铸,列入神兵百炼谱。一柄“芳菲”韧如丝,薄如纸,血不红刃,刚胜顽石。但从始至终他的剑都未出鞘,只用乌木剑鞘挡着,轻松灵便地躲过袭击退出包围。占据有利地位后他更是驾轻就熟地逐一击破。护院平日里的伙食吃不吃素,许屾已经不清楚了,但现在他们的确是被打得七荤八素。敷娘面色慌张:“你……”“你你你…”朱筑结巴着,瞳孔中的恐惧无限蔓延。“我…我可是县令,你要杀我可是会掉脑袋的!”他已经顾不上脸面了。哦?原来这就是那个为虎作伥的县令,现在这幅唯诺的德性还真不像平日里嚣张跋扈的县太爷呢。茅秀一脚踩着朱筑身旁被摔成半截的椅子,剑鞘末端直指朱筑鼻尖,讥笑问:“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我我哪里知道。”他要是知道他哪里敢触人霉头?江湖人不听管教,指不定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反正也不认识,不然趁现在揍一顿出气吧?茅秀如是想。敷娘害怕朱筑会找麻烦,又害怕江湖人莫名其妙的人脉,赶忙命人将朱筑带走,看着被砸碎的桌椅瓷器,被扯断的丝绸缎子,还有受到惊扰的客人们,心乱如麻。“少侠好本事,刚刚院里头手下们有眼不识泰山高,回头我必定责罚于他们,还请少侠高抬贵手。听说少侠在找人?只是我们的确不知道您要找的是哪位姑娘,您且说说名字,相貌,我们也好帮着寻人。”茅秀轻哼,随便描述一个并不存在的人。“大脸盘子、肥耳朵、丹凤眼、宝塔头。”

        敷娘满头雾水,这描述的,是一个“人”吗?卢迎春看得眼睛都亮晶晶的:“那位公子好厉害啊,咱们楼里头的护院哪个不比他高大?竟然一起都打不过,这是不是就是话本子里说的大侠,以一敌百,英雄救美?就是可惜了,隔得太远,看不清脸。不过远远看去应该是极俏的。”秦雁丘眉眼含笑,嗔道:“妹妹从哪里听的话本子?”迎春吐舌:“就之前那位客人在…与我说的,是位了不得的说书先生,说了好些故事,都可有意思了。之前说了京城才女与纨绔的故事,昨儿夜里又说了敌国王子与公主的故事,说是王子为了公主叛离,可惜最后王子战死疆场,公主带着孩子在寝宫自焚殉情,实在是太感人,我哭了半夜才睡过去。”其实迎春最喜欢的便是这江湖少侠的故事,他们快意恩仇,不在乎风尘女子的身份,一生随性逍遥又快活。只是她不敢告诉别人,害怕敷娘知道了责骂,害怕姐妹们知道了嘲笑她异想天开。“是这样啊,那位有意思的说书先生,可有说些体己话安慰你?”迎春连连点头,称赞着说书先生的技术与学识,秦雁丘却是瞧见了许屾发白如纸的脸,她的手紧紧攥着,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小许大夫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秦雁丘问。许屾恍惚地摇摇头,气息有些不稳,许久,她才细声颤道:“二位姐姐的病无大碍,我这就回去拿药送来。”秦雁丘只当许屾是年纪小,被这震撼的场面给吓到了。福身谢道:“寻常大夫嫌弃我们楼里的女人糟粕,我们生了病也寻不到人诊治,好在有小大夫这般善心肠。可惜就是年纪小了些,不然……”秦雁丘说到一半的荤话将许屾从心悸中拖出,她脸上渐渐有了血色,甚至是通红:“秦姐姐说笑了,医者本分罢了,只是秦姐姐你的身体……”秦雁丘打断许屾将要说出口的话:“尽人事,听天命。小大夫不也说现在还早吗?奴家自是知道该怎么做的。”卢迎春不知所然,也看不清许屾眼底的悲怆为何意,只是觉得此时秦雁丘的笑容好看极了,似深情凝望着空中不存在的影子,不媚,却动人。一场闹剧戛然而止。只是在闹剧之后,不遮楼便多了一条隐规:姓茅的和女人,不得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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