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乾坤冰河（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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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屾抬头看到了只“红色厉鬼”，面具的雕刻栩栩如生，恍若鬼怪临世，她面上冷静，心里却是咯噔一下。
少年叉着腰掩饰紧张，问道：“小孩，你在这发什么呆呢？”
“我答应了哥哥，要和他一起看灯的。”她低着头，水汪汪的眼珠子呆呆地停在眼眶里，蒙上一层灰朦：“但是他不会来的。”
“不会来为什么还要等？”
“我没有在等，”许屾摇摇头，世界上最凌厉的刀，莫过于熟悉的人一个一个离自己而去，或许相忘于江湖，就是最好的结局。“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看着那双水雾迷蒙的眼睛，茅秀手足无措：怎么…怎么还哭了呢？小孩就是麻烦！
正当此时，一群带着面具的小孩围了上来，手里拿着木枝做的剑，直指茅秀，喊道：“疫鬼受死吧！”
原来是群正在玩捉鬼游戏的小孩，他们脸上戴着的都是禤清面具，大多是威风凌凌的角龙，想必是玩闹时没有一个愿意当鬼，便看到路上的带着鬼怪面具的路人就逮。
茅秀无情地一手掰断了树枝。
“啊，我的剑……”小孩看见自己的“宝剑”被疫鬼掰碎，哭闹了起来。其他的孩子见状，有些害怕：“这个疫鬼好厉害！
“没关系，疫鬼是打不过禤清神的，我们一起上！”
茅秀不喜欢小孩，觉得麻烦，可是这群孩子最大不过七八岁，他总不能欺负小孩吧？这下可犯了难。手脚都被小家伙们束缚住，他不太费劲的抬了抬胳膊，一个孩子就挂了起来，小孩非但没有害怕，反而似飞了起来，觉得有意思极了。
“我，我也要玩这个。”其他孩子起哄：“哥哥，该换我了。”
“我也要，我也要！”
……
看着玩闹的场景，许屾的抑郁烟消云散，逐渐轻松地笑出声。茅秀松了口气，跟孩子们玩了会儿，一人给了根糖葫芦终于是把小家伙们打发走了。他想了想，挑了根晶莹剔透的苹果糖递给许屾。
她疑惑地拒绝，收起麦芽糖。
“小孩不都爱吃甜的吗？”
“小孩还不能吃陌生人给的零食呢。”虽嘴上承认自己是小孩，说话的语气却冷淡老成，扯着一抹僵硬的假笑。“更何况还是只陌生鬼。”
茅秀随手拿起并没有仔细看自己的面具是什么，这会儿才知道自己原来挑了个最不受欢迎的鬼王面具。只是他之前害她落水，现在若是摘下面具让她看到自己的脸，是会惹她生气的吧，而且刚刚看她很难过的样子……算了，鬼就鬼吧。
不过他不知道，许屾根本没记住他的脸。
他想：要不道个歉吧，男子汉大丈夫，有错就得认！
“小孩，那…那个，上啊…上次……”茅秀鼓足了勇气，临头却结结巴巴说不出口。许屾打了个喷嚏，把茅秀可紧张坏了，心想该不会是掉河里所以生病了吧？“我带你去看大夫！”
她揉了揉鼻子，摇头：“没事，就是鼻子有些痒。”
“真没事？”
“嗯。”许屾奇怪为什么“陌生鬼”会这样紧张自己，明明听声音也不是熟人。
茅秀晃了晃手里的苹果糖，道：“我现在吃不了，你不吃我可就扔了啊。”
“你摘了面具不就能吃了吗？”
茅秀轻哼：“小爷我喜欢这面具，不乐意摘。”
这人臭屁的说话口气怎么有点耳熟？许屾没细想，只是觉得这么诱人的苹果糖，扔了怪可惜的……“好吧，我吃。”
苹果糖不小，糖衣更厚重，她一时无处下口，只能先舔舔品尝味道，一股蜜糖的滋味如游丝弥漫舌尖，她眯着眼：好甜。
“甜…甜吗？”
许屾歪着脑袋，将糖递给茅秀，道：“甜不甜的，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谁…谁要吃了，我是大人，才不吃你们小孩子吃的玩意儿。而且都是你的口水，脏死了。”
眼前的“陌生鬼”应该也就比她大上三四岁，却自称自己是“大人”，许屾觉得有些滑稽。
“哦。”
身后的齐衔正唤着“阿秀”，像催命符似的，他烦躁地撇了撇嘴。
“阿秀哥哥，谢谢你的糖。”许屾当然知道齐衔叫的“阿秀”是眼前的陌生鬼，她笑道：“你家大人正在唤你哦。”
他看着乖巧可爱的小丫头，脸上有些发烫：实在是难以启齿啊，道歉的话，要不还是下次吧？
“什么我家大人，他不是。”他心想齐衔可算不上。忽然他眼珠子一转，问：“小孩，还想看花灯吗？”
说起来，她好像从来没有好好看过花灯，许屾迟疑地点头。
齐衔就要走到附近，这时主街上驶过几辆花车，拦住他去路的同时将二人遮掩住。几十个戴着鬼面具的戏子从车中探出身子，站在花车上张牙舞爪，窜上爬下，恰如阴间里钻出的野鬼。
“驱傩戏开始了！”集市的人群开始激动。
他拉起许屾的手，那张鬼面具似也如少年笑得洒脱：“那我们得先躲躲了。”
人群追随花车而去，花车行过之后的路面也空旷了起来，只是当齐衔再看之时，刚好瞧见两人拐过深巷中消失的衣角。
“这小鬼。”齐衔扶着额头叹气：哎，小孩可真难带啊。
许屾身体还抱着恙，莫名其妙地被拖着跑，跑了几条街就累得气喘吁吁，脸色发白，茅秀也终于是停了下来。只不过他没有注意到许屾的异样，还沉浸在逃跑成功的激动之中。
“阿秀哥哥……你，这是要干什么啊。”许屾大口喘着粗气。
“带你去看灯啊，刚刚你不是还因为看不着灯所以哭鼻子嘛。”
“我不是…不是因为这个。”
茅秀可不想游玩的时候身边还跟着个碍眼的齐衔。离天黑大约还有一个时辰，街上却越来越热闹，能够创造出这样一个节日，不得不感慨人们对于神鬼的敬畏之情。
“小孩……”正想提起乾坤河落水之事，却瞧见在角落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攒动着，他谨慎起来，将许屾掩在身后往前走去。
忽然那身影一颤：“疫……疫鬼！”
“你才是疫鬼吧。”茅秀吐槽。
仔细瞧才发现，躲在角落的人身穿极其诡异花哨的服饰，各色的布条挂在领口、袖口和腰带上，动起来时身上的铃铛相撞，哐当直响。他怀中横着一把柳木制的长剑，没有开刃，还涂着难看的花纹。脸上的面具虽不如茅秀脸上的生动，却有相似。
许屾想着，这不是驱傩戏上的疫鬼该穿的服饰吗？虽然这场鬼车游行要一直进行到尾端，驱傩戏的两位主角——禤清神和疫鬼才会出现，但是他也不该猫在这里“长蘑菇”吧。
“疫鬼”蹲着身子，脑袋垂丧着，似是委屈极了：“对哦，我才是疫鬼。”
许屾“扑哧”地笑出声来，原来恶名赫赫的“疫鬼”竟是这般畏缩的模样，与她往年在节庆上见到的似乎大有不同。
“疫鬼”道：“小妹妹你别笑话我了。往年都是我师父上台，只是我师父年纪大了伤了腿，只能临时由我接替，今年可是我第一次要上台当疫鬼。”
“大哥哥，你该不会是……在害怕吧？”许屾一眼看穿。
“我也不怕你们笑话，这疫鬼的活可真不是人干的！”他委屈得都要哭出声来，“你想啊，我要跳上跳下地完成飞花车的动作，还要在车顶跳疫鬼的舞蹈，比禤清神可难多了，这我练了快十年了也不能保证就万无一失。还要被一群大爷大妈和小屁孩拿着臭鸡蛋和白菜地砸，真正的主角也是禤清神，不是我。”
“疫鬼”散播疾病惹人厌恶，就算是玩捉鬼游戏的孩子都没人愿意当疫鬼，百姓们群情激愤，手下自然没轻没重的，的确是挺难为扮演疫鬼的戏子了。相比像从泥沟里爬出来的疫鬼，禤清神的戏服就华丽威风多了。
茅秀靠着墙，不屑道：“所以你就怕得躲在这不敢出去？”
疫鬼摇头：“我倒不是怕挨揍，就是怕演砸了师父会对我失望。而且疫鬼这种东西，不出现才是最好的吧……”
“可是你不出场的话，驱傩戏就没有办法进行下去了。”许屾道：“毕竟如果没有疫鬼的话，禤清神的出现就没有意义了。”
“疫鬼”点头，握紧拳头为自己打气：“小妹妹你说得对，大哥哥不会让你失望的，我一定会上场的！”
“大哥哥，你腿抖得好厉害，你裤子……”湿了。
许屾心底里摇头，这届“疫鬼”的心理素质好像不太行啊。这样上场的话，这出戏能不能顺利演出还真是难说了。
“只要打赢那什么禤清神就可以了对吧？”茅秀忽然道。
“疫鬼”道：“差…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不过不用打赢……”毕竟“疫鬼”输了才是百姓所希冀的。
“那既然这样，我替你上。”茅秀无所谓道：“打架这事，我挺擅长，就当是逗小孩开心了。”
小孩许屾满脸疑惑地：哈？
“疫鬼”病急乱投医，心想自己上场怕是动都不敢动，要是出了什么岔子，他就说自己在街上被人敲晕了，什么也不知道。对对对，就这样办！“来来来，我先把戏服给你穿上，面具就不用换了，你这个可比我的威风多了。”
毕竟是一两银子。
“衣服我不要。”茅秀的嫌弃之情就算隔着面具也显露无疑。
“疫鬼”此时的脸大概比疫鬼面具还要红上半分，裤子是湿的。“那，那就只换上衣好了。”
看着正忙碌的二人，许屾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
驱傩戏成功到了后半段，百姓们兴致被推到高潮，小鬼骚动不安，可迟迟不见鬼王出现。
“疫鬼呢？怎么还没出现？”
花车上的小鬼都爬累了，疫鬼再不来，他们可没力气再动了。
茅秀摸了摸许屾的脑袋，道：“小孩，你可看好了。”
就在许屾惊诧间，只见“疫鬼”少年腾飞而起，从围墙到屋顶，而后从空而降，稳稳落在最高的花车顶上，剑指前方。不像是从阴间爬出恶鬼，即算是身着一身烂布戏服，也掩不住超然脱俗和浑身侠气。随着车身的震颤，百姓们惊讶于这个忽然到来的“疫鬼”，就连花车上的小鬼都惊呆了，动作停滞：这货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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