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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14章


夜已入深,巧蕊在闲池阁左右等不到陈相宜回来,忍不住出去寻,这才听说了陈相宜被关进祠堂的事,赶忙跑去吴娘子院前求情,谁道吴娘子连理都没理,直接将她赶了出去。

        直到天已经黑沉的看不清树色,陈国公才从外回来。

        巧蕊就候在院前,看见陈国公的身影,便直直地扑上去,跪求道:“求国公爷救救我家姑娘吧。”

        “怎么回事?”陈国公拧着眉头,身上还带着酒气,显然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我家姑娘真是冤枉的,冬日天寒,姑娘又自小体弱多病,公爷您是知道的,那祠堂实在是跪不得啊……”

        “跪祠堂?”

        “是,姑娘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吴娘子要是非要罚,就罚奴婢去跪吧。”

        巧蕊边哭边说,陈国公也不知将她的话听进去几分,总之是走进了吴娘子的院子,就再也没出来过。

        陈国公进门的时候,吴娘子还在软塌上假寐,绰约的身姿半倚在榻上,背对着屏风,模糊中可见一道婉约的碧色身影,朦朦胧胧,煞是引人。不得不说,便是为陈国公生了一儿一女,吴娘子的身段也保养得依旧如当年。

        听得有人进来的声音,她低低地开口:“刘妈妈,晚饭我就不用了,你拿出去吧,把我头疼的药拿来就好。”

        无人回答,吴娘子一回头,就见陈国公替她端了一碗茶水来,深浓的眼瞧着她,问道:“可是头又疼了?你说说你,这头疼的毛病也不找太医好好治治,总是这么疼可怎么是好?”

        她这病是当年生陈从鸢时留下的旧疾,因着老夫人的不待见,林氏正室又善妒,见不得吴娘子比她这个正室先生下女儿,林氏便借着老夫人的口,罚了方才产女不久的吴娘子去跪祠堂。已经是开春的时候了,吴娘子柔弱的身子还是没抵得住寒风,落下了病根,这十多年都没能好。

        陈国公一直记着这事,觉得是自己亏欠了吴娘子,若不是他无能,不能先娶了吴娘子当正室,哪能由得林氏来欺辱她。

        所以每每吴娘子提起头疼发作的事,陈国公就无话可说了。

        吴娘子软着身子靠近陈国公,反而先安抚起他来:“我没事儿,你看你又要替我操心了,都是老毛病了,哪就需要请太医来,再说了,太医是那么好请的吗?我就是……”

        她顿了顿,没再继续往下说。

        但陈国公也知道了个大概,就是巧蕊在门口对他哭哭啼啼的那件事。

        陈国公抚着她的肩膀,说道:“老夫人那瓷瓶往常都摆在祠堂里,一直也没出过什么问题,怎么今儿说碎就碎了呢?”

        “兴许……兴许是哪个丫鬟去打扫的时候没放回去,正巧摆在那里,就被相宜摔碎了。我也没怪她,只是规矩总要有的,那么多丫鬟嬷嬷都看着呢,我既管着国公府上下,就不能平白徇私啊,您说是不是?”

        她本就没打算在陈国公面前说谎,与其被拆穿,倒不如承认自己的私心,然后再撒个娇,半真半假,陈国公也拿她没办法,反而更喜欢她的坦诚。

        这招吴娘子用了十多年,对陈国公还从没失过手,屡试不爽。

        知道这事是吴娘子故意在给陈相宜使绊子,陈国公也不恼怒,反而伸手扶她坐下,语重心长道:“我知道,接回相宜这件事你心里始终过不去,可林曦是林曦,相宜是相宜,你与林曦的恩怨,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不该再让一个孩子来承担。她在徽州这么久,受了不少苦,早已被磨平了棱角,哪还能再对你有什么恶意,你就不要自己吓唬自己了。”

        “况且,你可别忘了,咱们接她回来是为了什么,咱们是有求于她。既是有求于人家,就该宽容些,别背地里使小性子,让人看了笑话。”

        被陈国公如此一说,吴娘子浓妆艳抹的脸色越发委屈起来:“我哪里是想同她置气,我也知她是公爷的血脉,自然不会将林氏姐姐的错处怪在她身上。可是这孩子在外教养坏了,竟对她姐姐的事指手画脚,还出去扬言说自己才是陈国公府的嫡女,而我……我就是个小门小户出来的继室。说我也就罢了,我是长辈自然不会同她计较,可咱们得鸢儿是无辜的呀,她这么说,让鸢儿以后还怎么见人?”

        陈国公闻言,立刻瞪起眼来:“她竟如此说?”

        怪不得他相信,今天午时永安侯府请人去赏花的事他已经听说了,今夜的酒席上,竟还有人当众向他询问陈从鸢要给临王殿下冲喜的事。

        虽然京城里到处沸沸扬扬的传着这件事,但说的也都是许配之言,哪出过冲喜两个字,他仔细一想着,定是府里的人嘴碎传了出去。

        但说是陈相宜说的,他却是没想到,看来他真是许久未见,越来越不了解这个女儿了。

        陈国公拍着桌子:“简直是大逆不道,目无尊长!”

        吴娘子立刻起身,顺势说道:“公爷,你也别怪相宜了,她刚从徽州回来,许多事情不懂也是正常,大不了咱们以后再好好教养就是了,可就是……怕是要苦了咱们鸢儿了。”

        陈国公道:“嫁给临王殿下,倒也不算是苦了鸢儿。”

        他原先都已经想好的,虽说如今临王殿下病卧床榻,但到底是皇后嫡子,若能嫁过去,熬个一年半载,以后再有皇后撑腰,怎么着这辈子也衣食无忧了,最重要的是还能让他陈国公府攀上天家这门亲,这简直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当今皇后就唯剩了这么一个嫡子,自然是掏心掏肺的好,皇后母家又是权势滔天的大族,连圣上都得忌惮三分,若是临王殿下身体没问题,眼下也该是风光无限的将帅之才,这可是他们陈国公府几辈子也攀不上的好姻缘。

        只可惜……

        吴娘子却是不依不饶:“公爷,我可就鸢儿这么一个贴心的,您最疼她了,可不能让鸢儿就这么草草嫁了。况且,鸢儿一向是跟五皇子交好的,她早已属意五皇子,又怎能再嫁给七皇子呢?”

        陈国公低声喝道:“休要胡说,再随意攀搏盛王殿下。这可是天家御赐,钦天监指名是咱们国公府的嫡女,你我有多大的胆子,敢在天家面前做戏?”

        总归他是不敢的。

        “那圣旨只说是国公府嫡女,又没点名要咱们鸢儿,如何不能……况且公爷既不答应,又为何在天家下了旨意后,就快马加鞭的把相宜从徽州老家接过来?”

        吴娘子一双含情的眼眸几乎都要落出泪来,温柔地将陈国公揉进她的委屈里。

        “公爷,世人都知,妾身是公爷的继室,若非林氏姐姐福薄,难产早亡,我一个妾室,哪能哪能有今日随身服侍公爷的福分。在我以先,相宜的母亲本就是正室原配的大夫人,按理说她是嫡女,也是事实,算不得欺瞒天家。”

        他还是有些迟疑:“可……”

        “七皇子是皇后嫡子,虽说身中奇毒,体弱多病,但终归是嫡出,就算有个什么万一,那王府之人也必定受皇后庇佑,一世安稳。林氏姐姐早亡,除了公爷,相宜什么都没有,与其留在徽州,将来只能嫁给一个乡野村夫,再好些,也不过是仗着国公府二小姐的名头,随便嫁个小官,能有什么好处呢。倒不如借着这个机会,入主王府,一生无忧啊。”

        “公爷,这已经是最万全的办法了。”

        被吴娘子缠的没有法子,陈国公也顾不得想那么许多,他深深的拧起眉,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

        “既如此,你就更不该罚她去祠堂闭门思过,如今,是咱们有求于她的。”

        吴娘子撇着嘴撒娇:“哎呀,我这不是气急了吗,你也知我是关心则乱啊。”

        知道他这是同意了,吴娘子立刻召了刘妈妈来,扬声道:“去,快去祠堂将二小姐请出来,就说是公爷有事找她。”

        刘妈妈应声出去,陈国公俯身坐在软塌上,任由吴娘子殷勤地给他捏肩捶腿。

        没过多时,刘妈妈派去的丫鬟就回来了,一路小跑,气喘吁吁地说着:“夫人,二小姐她不肯出来。”

        吴娘子蹙眉问道:“为何不出来?”

        丫鬟低垂着脑袋,声若蚊蝇:“二小姐说,她尚未知错,不该出来。而且……而且夫人既是替国公爷罚她,眼下证明她无错,就该让,让国公爷亲自去请,方才,才……”

        “什么,她竟然敢让公爷亲自去请她出来,她的面子是比天还大吗?”吴娘子怒不可遏,双手叉着腰,“公爷,你看她,这是……”

        没等吴娘子说完,陈国公已然起了身,拂了把压皱的袖子,背手出门:“她说的对,本应该我亲自去同她说。”

        毕竟当年是他对不起这个女儿在先,为了扶正吴娘子,连带着女儿和已逝的夫人都丢出了门,如今还要让她继续为陈从鸢牺牲,怎么说都是他们理亏。

        苍凉的月色顺着窗沿洒进了祠堂里,还夹杂着几缕凉风,吹得人只觉得寒风彻骨。

        陈相宜就站在牌位前,瘦弱的肩膀紧紧环抱着,一声不吭,也不知在盯着什么瞧,连陈国公走近了都不知道。

        陈国公看着这个他早已不熟悉的女儿,压低了嗓音轻咳一声,才开口道:“相宜啊,夜晚天凉,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陈相宜回身,浅浅福身道:“父亲,是来接女儿出去的?”

        没有直接回答陈相宜的话,陈国公语重心长道:“吴娘子她到底是管着家的,有许多事她只能按规矩来,或许会让你受委屈,但你要知道她不是故意要责罚于你的。”

        闻言,陈相宜乖巧的点点头,像是十分理解他的意思,让陈国公觉得宽慰不少。

        然后他就听面前异常乖巧的女儿软声开口,问道:“父亲可听说了韦国公世子的事?”

        “略有耳闻。”

        “说来也是可笑,那韦世子分明有大好的前途,可偏偏为了个来路不明的青楼女子,竟敢当众拒绝圣上的赐婚,惹得圣上龙颜大怒,一道旨意夺了他的爵位,自此与仕途再无关系。”

        察觉陈国公面色微变,陈相宜依旧神色自如的说着。

        “来时听了一路,现在想来还是觉得可笑至极,明明有更好的正室夫人不要,却偏偏喜欢个身份低下的,最后只落得个人财两空,也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父亲您说可笑不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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