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第一更）
宋云希坐在宋静阳的单车后座，双手抓住皮座，清凉的风吹乱他的头发，却没能吹散他脸上的忧愁郁闷。
“妈妈，我能去看看安景年吗？”
宋静阳略感意外，“宝贝，你今天早上不是答应妈妈今天让景年陪陪他爸爸妈妈吗？”
“安景年他以后都不来上学了。”宋云希闷闷地说。
宋静阳微微叹了口气，调转车头，往郊外墓园骑去。
连日下雨，墓园的土泛着潮湿的气息，一脚踩下去都能陷进泥里。
宋静阳带着宋云希爬了一小段坡，一抬头望去，一抹小小的身影坐在新刻的墓碑旁，双目失神地望着墓碑。
宋云希抬头看了宋静阳一眼。
宋静阳松开他的手。
宋云希慢慢地，踩着泥水，一步一步走到安景年面前，蹲了下来，双手轻轻贴住安景年搭在膝盖上的手掌。
“安景年。”宋云希轻声唤他。
安景年失去焦距的眼神慢慢回笼，落在宋云希身上。
“宋云希，”安景年用沙哑的、带着浓烈哭腔的声音说：“我再也没有爸爸妈妈了。”
宋云希霎时间感觉心脏一抽一抽地疼。
“安景年，你看着我。”
宋云希抹了把脸，“我也没有爸爸，只有妈妈跟我在一起，没关系的，以后，我的妈妈就是你的妈妈，我可以当你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兄弟。”
如果你愿意的话。
安景年眼泪瞬间像决堤的水库一样哗啦啦地奔腾而出，猛地扑进宋云希怀里放声大哭。
宋云希一时不查，猛地一下一屁股啪嗒坐地上了，尾椎骨传来的刺痛让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
靠！真tm疼！
不过这个时候也顾不上疼了，怀里这个小哭包眼泪就跟没闸的水龙头似的。
宋云希搂住他，轻轻拍打着他的背。
不远处，宋静阳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
她看了两个小孩子一眼，走远了一点接电话。
“喂，王姐。”
“小宋啊，你现在在哪儿呢？”
“我在墓园，怎么了？”
王秀华电话里的声音透着几分无奈，“我找安家的人谈过了，他们不肯让渡抚养权，而且明天一大早就搭火车回去了，根本不在这里逗留。”
宋静阳皱了皱眉头，安家这时间定得也太赶了。
“王姐，那他们现在在哪儿呢？”
“在居委会呢，你赶紧过来吧！”
宋静阳应下，匆匆挂了电话，看着那个伏在宋云希身上哭泣的孩子，心里的火不可抑止地烧了起来。
这么小一个孩子，留他一个人在墓园，也真不怕出什么意外！
-
宋静阳送两个小孩回家，让宋云希带着安景年在家里待着，自己去了居委会。
站在居委会门口，里头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隔着门板都拦住。
宋静阳面色一冷。
她推开门走了进去，淡淡地笑了笑，“抱歉，我来晚了。”
站在长桌旁的男人一身肥膘，挺着个啤酒肚，穿得邋里邋遢，眼神轻蔑地上下打量了宋静阳一眼，嗤笑一声，“就是你这个婆娘想领养安景年那个小崽子？”
宋静阳压着火，“是我。”
王秀华连忙介绍道：“小宋啊，这位就是安景年的叔叔，安宏涛，旁边那位是他姑丈，李大刚。”
宋静阳点了点头，扫了一眼屋里的另一个男人一眼，心里对安家的家庭地位有了初步的判断，朝两人打招呼，“安先生，李先生。”
“什么先生不先生的，”安宏涛脾气火爆，加上常年酗酒耐心也没几分，不耐烦这些罗里吧嗦的礼节，他大声吼道：“老子告诉你，安景年生是我安家的人，死是我安家的鬼，你想让他改姓，门都没有！”
宋静阳眉头皱了下又分开，说道：“安先生如果介意安景年的姓，当然可以不改，我也只是领养他，他可以自己一个户口本，也不算是离开安家。”
“放屁！你少拿这套来糊弄老子！那个小崽子被你带走了，还不是你想干啥就干啥！”安宏涛冷笑一声，“老子不把小崽子带回去，整个村都得看老子笑话，你让老子面子往哪儿搁啊！”
“安先生，安景年留在临照，能够接受好的教育和生活条件，你们村里的人夸你仁义还来不及，怎么会笑话你？”宋静阳皮笑肉不笑道。
原来想带着安景年回老家，只是为了面子。
“宋女士，”这时，坐在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李大刚突然开口：“安景年是安家的种，别说是我们了，就是安景年的爷爷奶奶也不会任他流落在外的，老人家年事已高，白发人送黑发人就已经够艰难了，就不要再刺激他们二老了。安家大哥走了，照顾安景年是我们的义务，你就别掺和了。”
李大刚的眼神落在宋静阳身上，带着几分明晃晃的警告。
宋静阳直觉地升起几分警惕，李大刚说话有理有据，隐隐带着威胁，可比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安宏涛难缠。
“李先生，我也说了，安景年还是安家的人，逢年过节的也会回去看望祖父母。我只是希望我儿子能有个伴。”
“宋女士，这恐怕说不过去吧？”
宋静阳笑了笑，“李先生，我宋静阳宠孩子是出了名的，要星星不给月亮，我儿子喜欢谁，我当然要给他留住谁了。”
“你跟她吵吵什么？”安宏涛耐心耗尽，“这女人就是成心不想叫咱们好过！小崽子的抚养权叫她拿走了，那我安宏涛的脸往哪搁啊！这事儿没得商量！”
安宏涛一拍桌子，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去。
李大刚看了宋静阳一眼，“宋女士，再怎么说，老二也是景年他叔，凡事都得他说了算。”
而后起身拍了拍衣服，拉开门也走了。
宋静阳猛吸两口气。
-
宋云希把安景年领进家门，翻出一套新衣服给他换，然后拿了条毛毯把他裹住，端了杯热水给他。
安景年被宋云希裹得像颗球，只露出一颗小脑袋露在外面。
他抱着热气腾腾的开水杯，小口小口地喝着。
宋云希那手背贴在安景年额头上，另一只手背贴着自己，探了一会儿，觉得温度正常，又放下了手。
“安景年，你要不要看电视啊？”宋云希托着腮，把脸颊的肉都推上去堆在一起了。
安景年盯着水杯，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玩游戏？”宋云希建议。
安景年还是摇头。
宋云希挠了挠头，五官都皱在一起了，想不出还有什么事情可以做，注意一下他的注意力。
半晌，安景年小声说：“今天是我生日。”
宋云希愣了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安景年说了什么。
他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磕磕巴巴道：“对、对不起，我不知道。”
安景年抿了抿唇，说：“没关系。”
宋云希不肯让他不高兴，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拍脑袋，“你等一下！”
他一把跳下沙发，急匆匆拖了一高一矮两只凳子进厨房。
他顺着两只凳子爬上去，站在高凳子上，拉开了灶台上的柜子。
安景年听着厨房里乒乒乓乓的声音，心头既疑惑又有些担心。
正想着要不要进去看看，宋云希已经抱着东西出来了。
宋云希把怀里的东西都放在茶几上，然后撕开纸盘子的外包装，摆出两个来，然后打开了面包纸盒，拿了两个小面包拆了包装放在纸盘子中央，又在上面各自插了根小蜡烛。
安景年愣愣地看着宋云希推到他面前的两个简陋小蛋糕。
宋云希抱歉道：“对不起啊安景年，我没找到火柴，不能点蜡烛了。”
安景年眼睛已经红了，他抱着开水杯的手紧了紧，低下头说：“没关系。”
又轻轻说：“谢谢。”
“快许愿吧。”宋云希说。
安景年放下水杯，十指交握放在胸前，闭上眼睛。
宋云希趁着这个空档飞快地瞥了眼墙上的挂历一眼，默默把安景年的生日记住了。
3月3号，如果放在古代的农历就是女儿节了。
安景年睁开眼睛，宋云希正好看过来，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好奇道：“你许了什么愿望？”
安景年正许开口，宋云希又说：“愿望不能说出来的，不然就不灵了。”
安景年嘴角弯起一个小弧度，慢慢地点了个头。
宋云希给他递了只小叉子，两人一人一个小蛋糕吃掉了。
-
晚上安景年在宋家和宋云希母子俩一起吃饭，期间宋静阳欲言又止地看了他好几眼，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不停地给他夹菜，让他多吃点。
安景年也默不作声地吃掉了东西。
晚上他回家，站在家门口，里面男人粗犷的声音和女人尖锐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像一支劣质的交响乐。
安景年站在门口没动。
里头女人大声激动地叫喊：“有人想要安景年那个吃白食的，你给她就行了，干什么还非要带他回老家！你是嫌咱家还不够穷吗？”
男人也怒吼道：“不过一个小崽子，给口饭吃能活就行，不带他回去，难道让老子回村里被人戳脊梁骨说我卖侄子吗？”
“你想着你侄子，你怎么不想想家里两个孩子？”
“我怎么没想了？这些年老头和老太婆收了大哥那么多钱一分也不肯拿出来，那个小崽子回去了，两个老不死的还不得乖乖拿出来？！”
女人瞬间熄了怒火。
安景年垂眸站在原地，不知道是不是春夜风凉，吹得他连血都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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