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心病(二合一)
江曦的手还扶着碗边,感受到手背上的触感,她怔了怔。
阿语听到动静也停了下来,惊呼道:“主人!”
邶清没有理会阿语,只低声问江曦:“可有伤到?”
阿语的声音靠近了些:“主人你的手……”
邶清打断阿语,冷声道:“去取白绫来。”
阿语安静了一瞬,立刻应道:“好的主人。”
江曦沉默听着这一切,等两人都不再说话,才轻声问道:“烫伤了吗?”
邶清弯了弯唇,声音落入江曦耳中更温柔了些,像是心情变好了:“无碍。”
阿语这时取来了白绫,问江曦:“小江曦是想让阿语帮你,还是主人帮你?”
江曦小心抽出手,伸向阿语的方向:“我自己来吧。”
阿语犹豫着看了几眼邶清,见他并未反对,才将白绫递给江曦。
江曦双手将白绫覆在眼睛上,手中动作忽然停了下来,又问道:“你的箭伤怎么样了。”
“主人他……”阿语刚开了头,就被一个冷眼吓得住了口。
邶清笑了笑:“也无碍了。”
江曦本想再多问问,上次烫伤一夜就好,这次的箭伤也可以这么快就好吗,但她对当下的状态仍是诸多不适应,似乎一夕之间两人就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她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他。
最终什么也没多问,只点头道:“那就好。”
阿语打了水取了帕子过来,想着邶清不喜欢旁人近身,犹犹豫豫将帕子递给他,才转身收拾起桌子来。
之后又重新盛了一碗粥,看了看邶清,主动递上去。
邶清接过粥,将擦过手的帕子扔在一边,坐在江曦面前,温柔道:“我喂你,好不好?”
江曦此时已覆好了白绫,双手有些不自在地攥紧了裙角。
他为什么还要对她这么好。
正思绪纷乱时,唇边触到勺子,她不自觉张开嘴,喝了进去。
比起刚才的热气腾腾,这一勺温度刚好,不烫,却又带着暖意。
勺子底部没有多余流下的液体,料想是舀起粥后又在碗边仔细地刮过。
见她安静喝下了粥,邶清无声地笑:“很乖。”
喝了第一口,之后的每一口都变得自然起来。
吃完饭后,邶清又让阿语去准备沐浴的热水。
他问:“要自己洗还是我帮你洗?”
江曦:“阿语呢?”
邶清轻笑:“曦曦,我不会让阿语看的。”
“不止阿语,谁都不可以。”
他突然直白的话又勾起了江曦的慌乱,江曦呼吸乱了:“为什么?难道你能一辈子都不离开,就这样陪着我?”
邶清毫不犹豫点头:“自然能。”
江曦低头,咬了咬牙,挤出几个字来:“我不信。”
“你迟早会离开的。”
她终于说出了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梅香忽然向她靠近,他离得很近在看她,声音也近在耳畔:“为何不信?”
江曦笑得有些自嘲:“因为所有人都会离开我。连人人赞颂的父母都会,你凭什么不会?”
原来这就是她的心结。
邶清一瞬间了然,最该爱她的人都没有爱她,所以她不相信有人会爱她。
所以她对旁人总有一种说不出的疏离。
他不禁想起曾经抱他大腿的小丫头被娘亲领走时,江曦眼里流露出的羡慕。
那时他以为她在羡慕养育子女,现在想来……
原来她是在羡慕小丫头的娘亲。
他又想起江曦曾经笑着对她说,她是被宠爱着长大的。
就像孤零零的孩童看着旁人,明明很羡慕,却只是强撑着自己鼓励自己,没有那些她也可以过得很好。
江曦真的已经做的很好了。
若不是经历后来这些,他也不会料到她内心是如此伤痕累累。
邶清凝视着江曦,语气温柔到不可思议:“凭我爱你。”
江曦身体猛然一颤,像是不能接受一般拼命摇头:“别说了……”
邶清知道要给她些时间,于是起身道:“我让阿语扶你去沐浴。”
阿语扶着裹了一层里衣的江曦坐进了浴桶。
她欲言又止了半天,最终还是问道:“小江曦和主人这是怎么了?”
江曦沉默了好一会儿,一直到阿语以为她不会回答,正要离开时,她忽然开口道:“对不起,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阿语不懂为什么会控制不住自己,好奇道:“小江曦生病了吗?”
江曦点了头。
心理疾病也算是一种病。
她理智上相信邶清是真的爱着她,感情上却控制不住想要逃避远离,一直逃到她的安全距离。
她与他的每一次接触,都要极力克制按捺自己想逃开的冲动。
她想她是真的很在意邶清,如果她逃开,他会难过的。
而她舍不得他难过。
阿语更奇怪了:“可是之前看大夫,除了眼睛,并没有伤到其他地方呀?”
江曦轻松笑了笑:“没关系,我没事。”
阿语只好道了一声好吧,又叮嘱道:“小江曦沐浴完一定要喊我进来扶你!如果被主人看到我没有扶你,他一定会生气的!就当是为了阿语,好不好!”
江曦笑着点头答应:“好。”
阿语来到院外,看见邶清浅浅皱着眉,似乎又在被剧毒所折磨了。
她担忧道:“主人为什么不告诉小江曦?”
邶清看了她一眼:“不必让她担心。”
阿语又道:“主人,小江曦说她生病了,阿语不明白除了眼睛还有哪里有问题?”
“生病?”邶清缓缓重复,“她是这么和你说的?”
阿语点头:“阿语是想帮主人多问问的,可是小江曦又说她没事。”
她目露困惑:“生病了也会没事吗?”
邶清沉默了一会儿,道:“阿语,凡人不止身体会生病,心也会。”
阿语恍然大悟:“小江曦是心里生病了吗?”
邶清“嗯”了一声,轻轻道:“所以别怪她,别生她的气。”
阿语认真记下邶清所说的话,又问:“那小江曦的病会好吗?”
“会的。”他露出了一个恍若冰雪消融的笑,“给她一些时间。”
江曦沐浴完又被阿语扶着上了床。
她取下覆眼的白绫,躺在床上,却丝毫没有睡意。
更漏在夜里滴答滴答地响,江曦回忆起上次这样毫无睡意的时刻,忍不住弯唇而笑。
那时候她还满脑子都在想邶清到底喜不喜欢她。
如今再回头看,竟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其实他一直都爱着她,只是她不敢深想,不敢用心去体会。
他会屈膝为她抹药,会给她剥荔枝,会把她看得比什么都重。
江曦嘴角笑容淡下去,她忽然想把一切都告诉他。
她应该让他知道全部后再做出选择,那时候,无论什么结果,她都认。
窗外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
紧接着,雷声滚滚。
江曦身体猛地一僵,还未再有更多的反应,周身便立刻有梅香环绕,被人抱进了怀中。
他动作那么快那么及时,像是一直都待在房间里守着她,却很克制地什么都没做。
那双手轻掩住她双耳,嗓音沉沉道:“别怕,我在这里。”
他的手仍是一片冰凉,她却隐隐觉得比白日要好了一些。
江曦靠在他胸膛前,想要逃避的冲动和踏实的安心感诡异地纠缠在一起,她努力平静下来,去听他的心跳声,感受着渐弱的雷声。
过去数月,每一次遇到下雨打雷,他都会很及时地将她抱在怀里,将她照顾得很好。
就如他所说,在他面前,她好像真的娇气一点也没关系。
江曦闭上眼睛,安安静静,没有挣扎。
踏实的安心感逐渐占了上风,还随之伴有一种被安稳爱护着的感觉。
邶清没想到江曦这么乖,唇角微微上扬:“不怕我了?”
江曦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但又不想让他觉得被忽略,于是轻轻道:“你好冷。”
邶清顿了一下,松开了她一点,将被子向上拉起,仔细裹住她,才重新抱住她,低低问道:“这样呢?还冷吗?”
不知怎的,江曦忍不住想笑,心里又酸又暖。
她分明是关心他,他却总是以她为先。
她小声道:“不是这个意思。”
被他抱了一会儿,江曦逐渐适应了一些和他的接触,于是动了动胳膊,伸手小心翼翼探进他的衣服,抚上他的后背。
他的身上也很冷。
江曦边摸边问:“你的伤是不是还没好,所以才这么冷?”
邶清身子僵了一下,继而很快放松,轻笑着反驳:“是没好,但很快了。”
“可你身上,手上,都很冷。”
他给了一个模糊不清的理由:“因为我是魔。”
江曦没有再继续问。
大约是魔还有什么她不了解的地方。
“伤在哪里?”
他引导她:“曦曦的手,再往上一点。”
江曦的手听从指引,向上摸去,果然摸到了一道浅浅的伤痕。
那支箭来势凶猛,又急又狠,没想到这么快就只剩一道浅伤了。
看来他的自愈能力的确很厉害。
江曦轻轻摩挲了几下那道伤痕,低声问道:“会很疼吗?”
“不会。”
江曦垂下双手,沉默了一会儿,又道:“对不起。”
“之前的那些,我都不是故意的,是我控制不住自己。”
她原本是想让阿语转达这句道歉,但思索一番后又放弃了。
这是他们之间的事,她应该勇敢地直面问题。
今夜就是很好的时机。
邶清在她耳边极轻地叹了一口气:“没关系。”
“我没有怪过你。”
感受到他的包容与耐心,江曦的心更安定了一些。
原来她在求护身符时许下的愿望,早已成真。
他没有恨她,也没有怪她,更没有生气。
终于,她鼓足勇气,道:“我们谈谈,好不好?”
窗外的雷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下,只有雨声仍在作响。
邶清放开江曦,扶着她坐好:“曦曦想谈什么?”
江曦咬了咬唇,诚实道:“我有些害怕你的接触。”
那是她心理疾病的生理反应,她几乎没办法控制。
她说完这句话,房间内没什么动静。
她看不到他的神情,听不到他的声音,极力忍着慌乱继续道:“我大概是有些病,一旦超出某个界限,就会控制不住地想要推开。”
所以得知他爱她,超出了她一直以来的认知,她就会忍不住想要推开他。
江曦语气越来越无措:“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的。”
她笑了笑,笑容中的沉重一闪而逝:“我不知道怎样才会好,什么时候才会好。又或者一辈子都不会好。”
“所以。”江曦低头,“你若是接受不了,或者觉得疲惫,可以随时离开。”
她努力轻松地笑,“不管怎样,我都可以接受。”
邶清轻声道:“曦曦,你是不是忘了我说过什么。”
江曦抬头,面对着声音的方向。
“睡我是要付出代价的,你要对我负责。”
“只要待在我身边,曦曦想做什么都可以。”
两种不同时刻的声音逐渐在她脑海中重合,江曦垂在身侧的手忍不住轻颤。
他什么都知道了,却还是坚定地选择她,连一分一毫的犹豫都没有。
原来被人坚定选择,是这个滋味儿。
她直到此刻才明白“待在他身边”的深意,才明白这句话的分量。
择重舍轻,她对他来说,从来都是重的那一个。
“曦曦若是害怕,我们可以重新开始,从——”邶清握起她的手,“这个开始。”
江曦颤抖了一下,强忍着没有抽开。
他弯唇而笑:“曦曦很勇敢。”
语气里的夸赞任谁都能听得出来。
耳边雨声渐微。
江曦忽然像是得到奖励的小女孩儿一般笑了起来。
她小心翼翼地问:“真的可以吗?”
手背传来温热的触感,是很轻很浅的一个吻。
邶清克制地轻吻她手背,看着她有些局促不适应的模样,声音温柔道:“可以。”
“试着依赖我,好不好?”
他的手寒冷如冰,江曦却莫名从心底生出暖意,似乎只要被这样一只手握着,即使身处黑暗,她也无所畏惧。
像是覆盖了层层积雪的红梅,积雪压弯了红梅,扑簌扑簌掉下,红梅却依旧顽强挺立,在一片白色中绽放出一抹红。
江曦抿了抿唇,最终道:“再给我些时间吧。”
六月的雨来去都很快。
清晨的空气带着雨后的凉爽与泥土的清香。
江曦自己穿好衣服,就被一只手握住,她仍有些不适应地轻颤了一下。
邶清看到她没有抽开手,勾了勾嘴角:“曦曦今日也很勇敢。”
“要出去透气吗,我扶你。”
江曦轻轻点头。
他替她覆好白绫,扶着她来到院内的石桌旁坐下。
昨夜下了那么大的雨,但石桌和凳子早就被收拾过,一点积水都没有。
江曦抚平裙子坐下,手指挨过凳子边缘,很干净。
阿语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一路靠近。
“小江曦,你醒啦,快来尝尝我买的包子。”
她将食盒放在桌上,语气轻快道:“不知道小江曦喜欢什么味道的,所以我每样都买了一些。”
“我……”
江曦才说了一个字,邶清就先开了口问道:“怎的去了这么久?”
她又默默把话咽回去。
阿语语气带上困惑:“主人,好奇怪,阿语上街的时候有很多人都在偷偷打量我,甚至还有人上前想动手动脚……”
“不过主人你放心,阿语绝对没有惹事!”
江曦闻言顿了顿。
那些人会如此,大约是因为……阿语很漂亮。
虽然她在现代会有很多人喜欢她,但自从来到这里,桃花就仿佛凋零了。
说起来她还没有见过阿语化形的模样。
不过之前被阿语扶过,仅有的接触也能感受出她身量纤纤,皮肤细腻。
江曦问道:“阿语,你化形后是什么模样?”
阿语:“我吗?”她低头打量了自己一圈,又摸了摸自己的脸,“身材很瘦,下巴尖尖的,眼睛大大的,怎么了?”
听这个描述,阿语似乎真的很漂亮。
江曦笑了笑:“没什么,看来阿语化形后很好看。”
阿语有些激动。
其实在她看来,小江曦才是真正的倾城之色,她有一种旁人都没有的气质。
从美人口中出来的夸赞总是格外动人,阿语有些害羞:“小江曦真好。”
她蹦蹦跳跳地离开去修炼,看得出来心情极佳。
邶清在她身旁坐下,打开食盒轻声问她:“曦曦喜欢哪个味道的包子?”
江曦实在有些在意阿语的外貌,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阿语好看吗?”
邶清手一顿,对于这个问题有些意外。
他皱了皱眉,回道:“记不清了。”
江曦心情忽然没由来得好起来。
那时他说过,他记不住她们的脸,原来是真的。
邶清看着江曦的唇角上扬了一点,像是很满意他的回答。
他忽然悟了点什么。
他低声而笑:“醋了?”
江曦敛了笑容:“没有。”
“包子,要豆腐的。”
邶清反倒不急着给江曦递包子了。
他一只手支着头看她:“真的没有?”
声音比平时轻了一些,尾音上扬,带着些撩拨和蛊惑。
江曦:“……”
她好像总是会被这个人一次又一次地撩到,总是对他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承认时,邶清又握了握她的手:“我只想要曦曦一个人,也永远不会离开曦曦,曦曦可以放心。”
江曦心里又久违地泛起甜意,唇角重新上扬:“嗯。”
邶清这才从食盒中挑出豆腐包子取了出来。
江曦感受到梅香的靠近,伸手去接包子,却接了个空。
他将包子递到她唇边,好笑道:“包子烫,曦曦张嘴。”
江曦听话地张开嘴,咬下一口包子。
邶清伸手,用指尖帮她擦了擦唇角。
江曦心思微动。
她好像真的可以试着依赖他。
接下来几日,邶清如他所说,从牵手开始和她接触,从不逾矩。
江曦从开始的颤抖不适应,逐渐变成了自然接受。
邶清又开始试着抱她。
那日雨夜是情况特殊,平日里他抱江曦,还是能明显感受到她的僵硬与不适应。
但他有足够的耐心。
偶尔他看着江曦的睡颜,会想起气运的事情。
他原本确实想从谢临身上得到点什么,然而他摸一摸江曦的脸,眼神便蓦然柔软起来。
算了,只要江曦还在他身边就好。
她那日失控地对他说都是在骗他利用他,他其实都明白的,是因为她不想骗他。
她若有心瞒着,他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些。
可她还是说了。
他也明白,江曦过往种种,每一个心动的眼神,每一次靠近,都是真的,她也同样爱着他。
他存世万年之久,若连真实的心意和别有用心的接近都区别不出来,那才是真的虚度光阴了。
她说可以回家了,却始终没有消失不见。
他猜测,或许是还有什么条件。
他等着江曦开口,告诉他最后的条件是什么。
而他会在条件达成前,留住江曦。
他们是相爱的,他怎么可能放她离开。
他为她做了那么多,放弃了最重要的东西,她是一定要对他负责的。
他从来不是什么付出不求回报的良善之人,想要的东西,想要的人,他都一定会牢牢握住。
江曦自那日之后,会每天清晨确认一遍邶清还在不在。
似乎不如此询问便无法安心。
而邶清每日都会耐心十足地回应她,他在这里。
每每当他回应后,她才露出一个放心的笑来。
曾经缺失的安全感似乎也在一点点重新建立。
而这些时日,邶清冰冷的手似乎也暖起来了,虽然摸上去仍带着凉意,但相较于一开始,已经好了太多。
她又多问了几次他的手到底怎么了,却总是被他模棱两可地带过话题。
她察觉出他并不想说,便不再多问。
她想,应该不是什么大碍。
江曦的眼睛慢慢不再隐隐作痛,到底不是多么严重的问题。
但她仍每日覆着白绫静养。
而她自从和邶清坦白一切后,心里不再装着事,人也是前所未有的放松。
所有的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前进。
甚至有时候和邶清说话,会觉得不似从前但更胜从前。
直到第十日,卫无虞带了点心来看她。
她看着江曦气色状态一切俱佳,真心实意为她高兴,颇为开心地唤她:“曦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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