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飞鸟
明治维新以来，西式料理确实给日本美食界带来了影响，但和正规的西餐不同，大多数日式西餐还是融合了本地的特色。
当然，这不是说日式西餐不好吃，相反，日式西餐在改良之后很多都具有扎实和更便宜的特性，对于大众的接受度也更加友好。
飞鸟在品尝了市原冬拟定在宴会上制作的餐点后也觉得很好吃，只是如果说要宴请重要的商务伙伴，就稍微显得没有那么正式了。
并且，飞鸟和市原冬都认为，如果是很尊崇西洋文化的客人，那么想必他希望品尝到的应该也不是融合餐点，而是更加地道的风味。
“正规的商务西餐一般包括头盘、汤、副菜、主菜、蔬菜类菜肴和餐后的甜品与咖啡或是茶，头盘包括热盘与冷盘，主要起到开胃的作用，所以味道一般以咸或者酸为主，食材上的选择也以稀有新鲜和质量高为主。”
“汤类主要分为清汤、奶油汤、蔬菜汤和冷汤，只是奶油浓汤更加常见，冷汤比较稀少。副菜与主菜搭配，一般选用鱼类，注重调味，主菜一般以肉类为主……”
“总之西餐的烹饪手法并不是太复杂，主要的精髓就在于食材本身的品质和各种香料、酱汁以及佐餐酒的搭配。我们先把菜单拟定出来，之后你按照我的要求去准备食材，我给你做上一遍你就差不多明白了。”
飞鸟站在厨房里，像模像样的系好了围裙。市原屋的厨房布置得很和他心意，能看出主人在这方面真的非常用心。
虽然这几年他基本品尝到了世界各国的特色美食，但算起来他也有很长时间没有在这样专业的地方亲自下厨了，飞鸟拿起悬挂在案板旁的餐刀，手腕翻转间闪亮的银白刀刃甩出漂亮的刀花。
手感还可以。
飞鸟用指腹轻轻探了一下刀刃的锋利程度，配合脸上兴致满满的表情，看起来活像是一个变态杀人狂。
跛着一条腿被飞鸟扶回来的的市原冬瑟瑟发抖，他被安置在飞鸟身边的一张椅子上，手里正拿着钢笔和笔记本，一边乖巧的嗯嗯点头，一边将飞鸟说的都记下来。
“那头盘就是鱼子酱海鲜拼盘，西班牙特色塔帕斯，汤来海鲜浓汤和奶油蘑菇浓汤，副菜柠檬香草熏银鳕鱼和黑松露煎雪蟹配松子豌豆酱，主菜迷迭香牛排，沙拉就用甜虾青酱蔬菜沙拉和法式酸乳酪水果沙拉配树莓酱，甜品就来一份榛子蛋糕，佐餐酒的话正常可以搭配夏布利白葡萄酒，但用你的棘果酒风味更加独特还能省下不少钱，可以吗？”
“可以！可以！”市原东像是成年公鸡啄米一样把头点得哐哐响。
“为了表示尊重，你可以提前将菜单送给你的那位客人过目，如果没有想要修改的，那我们就需要按照这个菜单准备新鲜食材了。”
“来吧。”飞鸟拍了拍手，微笑道：“开始特训了。”
商人先生在看过了菜单后当即表示了满意，市原冬也乐滋滋的再三向飞鸟道谢，因为按照这份菜单既可以保证体面，实际成本又完全低于商人先生给出的预算，让他能够小小的赚上一点。
市原冬是个神奇的人，他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长相端正性格乐观，做起事来麻利又务实，和飞鸟学习新菜做法时也十分谦虚认真。
这样一个几乎没什么缺点的人，却唯独在金钱上非常较真。除非必须，他对于吃、穿和住都没有超出最低底线的需求，娱乐更是完全没有，只囤积金钱抱有极大的热情。
用一个字形容的话，应该是“抠”。
不过，抠并不代表着他就是个黑心老板了，市原屋的菜品定价不算高，味道和食材品质也都有保证。
市原冬并不做坑人的生意，他只是一边拖着他那条跛腿另一边依然顽强营业而已。并且每天都是清晨六点准时开门一直营业到最后一名客人吃到心满意足离开为止(一般是晚上九点有时会拖延到十点)。
每天打烊之后市原冬才会开始和飞鸟学做西餐，第二天的备菜工作则是被他推到学习之后，差不多每天都要熬到半夜两点之后才睡。可即使是这样连轴转的忙碌程度，他也不肯花钱请上一个帮手。
用另一个字来形容的话应该就是“省”了。
“你真的不考虑请一个人来帮忙吗？”飞鸟趴在凳子上看着市原冬练习做菜。
“以前是有一个孩子来做店员的，但是他的家里好像出了事情，最近都没有来工作了。”市原冬说。
“唔，不过你能在东京都有一家酒馆，生意也很不错，按理说应该并不缺钱吧？”迷迭香混合肉类的香气飘荡在房间里，飞鸟枕着手臂，一身懒散的问：“你之前说你需要钱，用来做什么？”
“当然是……啊！！”市原冬的注意力被飞鸟的话吸引过去，但扭头的时候也不知道是扯了哪根筋，突然感到一阵眩晕，接着身体一歪之下手掌就直接摁进了煎牛排的铁锅里。
“——嗷！！”
市原冬被烫的惨叫了一声，连忙打开水龙头把手伸进凉水里冲洗，然而手掌却还是肉眼可见的鼓起了一片密密麻麻的豆大水泡。
“……”
市原冬关掉水龙头，转了个身后靠着洗手池滑坐下去，双眼茫然的盯着天花板，露出了失落中夹杂着深思的表情。
片刻后，他忍着疼痛，用幽怨的眼神看向飞鸟，然后幽幽开口。
“我需要钱是为了给我的爱人赎身。”市原冬说。
“赎身？”飞鸟去楼上取来了急救箱，在市原冬面前蹲下来，熟练地给针消毒后拿过他的手将水泡挑破，挤出里面液体然后涂上烫伤膏。
“我跟我的爱人很小就认识了。”
“一个镇子上的孩子总会在一起玩模仿大人的游戏。她是最漂亮的孩子，但我却只是一个灰扑扑的土小子，可她并不介意我的笨拙，在游戏中也愿意扮演我的新娘。朋友们都嫉妒我取笑我，可我却是认真的，我一直以来的理想就是迎娶我的爱人，然后用我一生的时间陪伴她，让她永远都能开开心心的……嘶……”
市原冬缩了缩手指，虽然因为疼痛小口小口的吸着凉气，但想到爱人时，表情却是从未有过的安静和温柔。
“她的母亲很早就离世了，但父亲却是当时是镇上最有名的商人，只是在她八岁那年，他父亲在一次走货中出了意外，连人带货一起翻下了山崖。后来事主来向她讨债，但那批货的损失实在太大了，她就算倾家荡产也还不起，于是最终就被卖到了吉原抵债。所以我才需要大量的钱，只有这样，我才能将她接回我的身边。”
“那到现在应该都快二十年了吧？”飞鸟看着他：“吉原那么多的女人，你怎么知道她在哪？”
“我当然知道！！”市原冬瞪了飞鸟一眼：“她现在已经是时任屋的鲤夏花魁了，但其实她的本名并不叫这个，她真正的名字叫做知花。知花是她母亲的姓氏，也是为了纪念她的母亲，她才取了这个名字。”
“不过，花魁呀……”飞鸟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
饶是飞鸟也知道，花魁是很费钱的。
仅仅是为了见到花魁一面，前期的消费就要达到200万日元，更不要提之后的驯染金和后续花费。
而且所有游女自从进入吉原的那天起，她们所有的吃穿用度都会和本身的债务合并，然后开始以计息的方式飞快增长。花魁虽然是站在游郭最顶端的女人，能够获得一定的尊重和挑选客人的权利，但身上所承担的债务也是所有人中最多的。
虽然花魁在年满二十八岁之后就可以退休，但不还清债务的话还是无法离开吉原的，即使最普通的游女赎身也需要500万日元，要给花魁赎身的话，那么至少也得准备一亿日元。
一亿日元啊……
市原冬看飞鸟的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自小跑来东京，从给人打零工到在城郊的山上卖乌冬面，再到后来将摊子兑给另外一个老板，自己则一步步地将酒馆开进了东京府，当然他偶尔也会丧气，但……
“我不会放弃的！”市原冬露出倔强的神情：“而且我已经攒了六千万了！！”
——六千万？
靠产屋敷养、不事生产、花钱如流水的飞鸟当即倒吸了一口凉气：“你好厉害！！”
……
定好的宴席在周末还是如期举行了。因为市原冬的手掌刚刚烫破没过两天，现在还缠着纱布不能沾水，于是飞鸟只能接过了主厨的身份，替市原冬来做这一顿饭。
傍晚时分，华灯初上，两名客人通过市原屋敞开的大门进入室内，飞鸟也终于看清了他们的模样。
其中一名被市原冬称为相道先生的中年人完全符合经常出现在影视或文学作品中常见的富商形象，有着微微圆润的身材与同样圆润的笑容。但另一位被相道客气地称为月彦先生的客人却拥有一张无与伦比的俊美面容与好似被众神偏爱的粉色眼瞳。
飞鸟下意识扬了扬眉毛，如果刨除产屋敷从额头蔓延到脸上的蛛网型伤痕不看，那么产屋敷耀哉和这位月彦先生简直长得跟孪生兄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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