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胭脂水粉
几日后,闻人如约去接他的摇钱树。
马车里,闻人看向陆石竹的眼神泛着绿光,“以后你若是还想见你那公主,我可以偷偷给你安排。”
陆石竹揣着手,闭目养神,慵懒地开口,说:“我对公主并非男女之情,陆某只是仰慕、敬佩公主,仅此而已。”
他缓缓睁开眼,一提及他的公主,好像就有说不完的悲苦,“陆某入宫为画师,本是不情愿之举。我讨厌那些自以为是的王族,所以我对公主有偏见。可后来,与秦伉相比,我更讨厌虚伪做作的秦伉。我宁可挨打也会选择去画公主。直到那一天,我挨了板子,是公主私下命杖责我的人下手轻点,也是她在我伤后给我送药。”
闻人一脸八卦地问:“然后你就心动了?”
陆石竹斜睨着他,说:“陆某对公主绝无私情!”
陆石竹干脆闭上眼睛,接着说:“当时我自视清高,对公主的恩情毫不在意。只是那一日,我才知道公主连倒恭桶的小内侍都记得,甚至还在那内侍年满出宫之日送了冬衣与银子。在那波谲云诡的王宫里,最可怕的就是被遗忘,可突然有一个人会记得你,那个人还是高高在上,一生不可企及的公主,关心、照顾、雪中送炭,还不求回报。这样的人,如何不让陆某仰慕?”
陆石竹摇头自嘲一笑,看着闻人,“后来我发现我错了,这一切都是她布的局。施出去的雨露恩泽,总会有回报。日后开口有求于人,胜算也大一些,她从不轻视蝼蚁的力量。别人以为的雪中送炭,在她这里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事情。你说可不可笑?”
陆石竹突然来了兴致,坐正身姿,对闻人说:“闻公子可见过训鸟,把新得来的雀鸟关在笼子里,头几天只喂水,再慢慢给点吃食,让它一直处于饥饿状态,等到它不撞笼子了,就好吃好喝的供养它,这样就彻底将其驯化为笼中鸟。公主也是笼中雀,只是无论何时她都在挣扎着要逃出牢笼,她倔强不屈,毫无温顺之意,我同公主一样,所以我们结为无声的知己。我近乎不要命的偏执,怀揣着自由之心,只为公主作画,便是那黑暗的王宫里少见的光明。公主这只雀鸟本该立于桃花枝头,而不是金丝笼里的横杆之上。陆某敬她这份倔强不屈的勇气。”
“公主改名换姓,就是要彻底割舍了过去。若非你的条件诱人,她是不会主动来找我的。我的每一次出现,都会让她想起凄苦愤懑的曾经。”
闻人第一次听陆石竹对自己说这么多话,却还是要提醒他,“陆兄,我复姓,闻人。”
陆石竹又闭上眼睛,毫无歉意地说:“是吗?抱歉,是陆某才疏学浅。”
闻人嘴角抽搐,我这是搬了颗摇钱树回家吗?怕不是请了个祖宗回去吧。这笔买卖不能赔,一定要让他画个百八十幅的扇子,赚个盆满钵满。
天愈发的冷了,清早起来便能看见石板地上结起的一层白霜。
以景身为朝廷官员,对于上朝这件事,一年四季,风雨无阻。
他刚起,容倾就迷迷糊糊地叫住他,女子带着被窝的暖气,从床幔里漏出凌乱的脑袋,声音略带娇气,说:“以景,我的口脂用完了,桌子上有幅帕子,上面抹了两种口脂的颜色。”
话还未说完,便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以景则是立在一旁,耐心地等候她的指使。
“你去……你去木香开的胭脂铺里买新的给我带来。胭脂铺在西巷,你找找吧。还有,不准买错了,否则我就罚你去睡书房那张又小又挤的床。我要睡个回笼觉,就不去接你了。”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逐渐消失殆尽。
以景心中万般无奈,可还是上前把她的头扶正,给她盖严实了被子,最后还理好了床幔。
他拿起那幅帕子,仔细比对了一番,终归是没能认出这是两个颜色,又听见夫人的呓语,“别买错了……书房……”
下了朝再说吧。
真等下了朝,以景站在一堆胭脂盒面前,却只能大眼对小眼。他……分不清,拿着帕子来来回回比对了几次,觉得这个一样,又好像不一样。
直到宋木香捧着账本出现,她看见摄政王在自己的小店里,也是一惊,别说摄政王了,就连普通男子也很少会来个胭脂铺。
宋木香忍下惧意,走到他面前,屈膝行礼,说:“参见王爷。”
以景仿佛看到了救星,连忙把帕子递给她,满眼希冀地说:“在外面,不必行礼。我家夫人托我来买胭脂,只是我分不清这颜色,宋姑娘可否帮帮我?”
她用衣袖遮住偷笑的脸,想给摄政王留几分薄面,只是她笑出了声来,这下是想遮也遮不住了。
等平复心情,羡慕地说:“整个营丘城,也就王爷能以夫君的身份来给娘子买胭脂了。”
以景尴尬一咳,眼里藏不笑意,温和地说:“女儿家爱打扮,又贪睡犯懒,只能把买胭脂的事托付给夫君了。”
宋木香看着眼前的男子,友善亲和,独爱自家夫人,谁还会想起刑场上灭人满门的摄政王。
她只是扫了一眼,便立刻从一堆胭脂里挑出正确答案来,递给以景。
以景也是诧异,指着那幅帕子,问:“这两个颜色当真不一样?”
宋木香笑着回答他,说:“其实上面那道,颜色更深,也更暗一些,我想王妃会在穿一些鲜艳衣服时,才会用这份口脂。下面那道,颜色更浅,色泽更亮一些,配素色衣服会更好看些。口脂与服饰,一明一暗,才更相称些。”
以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选了几个自以为好看的胭脂让宋木香包起来。
送走以景,宋木香在柜台打着算盘,核对着账本,又忍不住停下来细想,究竟是自己不想嫁人呢,还是怕所嫁非人?若是日后的夫君能有摄政王一半的用心,就是妥协一下又何妨?
她立即摇摇头,嗔怪自己刚刚的乱想,她已经吃到了开铺子的甜头了,嫁什么人,赚钱更重要。
相濡以沫院里,容倾盘算着今日不出门,也就没有梳妆打扮,长发散落在身后,整个人缩进一件石青圈毛的披风里,只露出一颗脑袋和几根手指,去看新淘来的话本子。
容倾看见以景,想起自己嘱咐的胭脂,立刻将话本子倒扣,兴高采烈地扑向以景,“怎么样?买回来了吗?”
望着容倾的一脸期待的模样,以景一手搂着她,一边迈步走到石桌前,才开口说道:“当然,这点小事为夫还办不好吗?”
容倾崇拜地双手合十,希冀满满地看着他,只见他从怀里缓缓掏出两盒胭脂,傲娇自信地说:“这是夫人托我买的那两盒。”
后又掏出三盒胭脂,看着她说:“这是为夫为你精挑细选的,这一盒颜色最浓郁,等明年金秋,我让人拿黑缎辅金线绣花做件衣裳,到时候你就涂这个口脂给我看,好不好?”
容倾捂住砰砰跳动的心脏,用力点头,她的夫君太厉害了!
接着以景又说:“这一盒颜色偏点桃色,我记得你有件天青色的罗裙,这一盒丹中带朱骠色,可以配你的绛紫色衫裙。”
容倾兴奋地原地跳起,随后又抱住他,“夫君,你真的太厉害了!”
以景双手掐腰,抬头挺胸,问:“夫人对我可还满意?”
容倾抬头,看着他这副得意的神情,十分配合地竖起大拇指,一脸狗腿样,说:“夫君自然是甲等第一名,妾身满意得很!”
以景回抱住容倾,一手钻进她的披风里箍住她的柳腰,一手顺着她的头发。
“你怎么这么好哄,只是买对了胭脂就能这么开心。”
“当然啦,这可是我日理万机的夫君,在百忙之中愿意拿出一点点时间去买来的。”
说着还在以景面前用手比了一下那个“一点点”的模样。
“我就是喜欢你对我的用心。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很贪心,什么都想要独一份,可我又没有那么贪心,我只想要以景的独一份。”
以景笑道:“我又何尝不是呢?以后下朝,你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来接我好不好?”
先前话说得好听,只是后来她总是以睡个回笼觉而食言。
容倾闻言一笑,捧起那张俊脸狠狠地亲了一口,她觉得每当以景用请求的语气向她说好不好的时候,都像一只衔住木棍的大狗狗,可爱极了。
“好,我答应你。”
十月底,下朝出宫门的路上,凛冬的寒风掀起他的袍角,他犹如一头独行的孤狼,步履沉稳,狠戾乖张,这就是位高者独有的孤独。从他被弃开始,他注定会被这些大臣排斥在外。
只是宫门一开,冬日的阳光透过门隙照了进来,一点一点将他纳进阳光里。
女子的身影逐渐清晰,胭脂红的披风裹在她身上,双手拉住兜帽,泛红的琼鼻有一下没一下的吸溜着鼻涕,嘴里都能吐出白气来。
他加快了步伐,女子扭头注意到了他,眼里瞬时装满了星辰,一用力从马车上跳下来,迈着小碎步迎上去,撞个满怀。
“以景,你怎么才出来呀?都等你好久了。”
他仰头阖眼享受着阳光,长吐一口气,孤独瞬间被击的溃不成军,他以高傲的姿态回望那些成群结队的大臣们,唇角上扬,无声炫耀着,本王有王妃亲自来接回家,你们这群老匹夫没有。
容倾看穿了他的小心思,不去戳破,终究是她的夫君太孤独了,连个知心的朋友都没有。
以景温热的大手捧住她冻冰的脸颊,说:“曾经没有你的时候,这样的日子对我来说好像也没什么。可是有了你之后,我便想拼命去证明我不是一个人。”
所以当他尝过下朝后有人等、有人接的甜头后,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硬要着容倾来接他。
“怎么不在马车里等我?”
“我想让你一出来就能看见我。”
白玄度私藏了月亮,而他,私藏了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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