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咖喱牛肉
裴铮躺在床上，放空了很久很久。
直到电子液瓶里的药水滴干净，然后“滴滴滴”地响起提示音，他才怔忪地缓过神，快速拔掉了输液针头。
为了不吵醒路乘风，他光脚踩在地板上。
冰箱里的食材并不多，更多的是已经调配好的各种各样的速食包。
其实速食包相比起营养剂已经算是味道完美了，可他犹豫了很久，还是取出了一块嫩牛肉。
从军后的那些同僚军官没有人知道，路乘风其人其实酷爱美食。只不过比起更高效快捷的速食产品，做一餐饭又没有一个人同分享，是一件即浪费时间又毫无意义的事。
只有裴铮真正见过他在立新高中时期的贪嘴。因此，裴铮有着一套如何将蔬菜混合进肉类还能做到天衣无缝混过大型食肉性猛兽味蕾的绝技。
他在白塔星能量塔的人工黄昏里，系上围裙，为自己的心上人做一餐饭。
光着脚踩在厨房地垫上，转身腾挪，周转间将牛肉、土豆、洋葱胡萝卜一一处理好。
路乘风出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厨房的百叶窗因为隐蔽并没有开放，有橘红的能量塔光线从缝隙里透进来。一道道暖融融的光毯照在灶台上、橱柜上，还有裴铮身上自己的那件宽大又柔软的白色衬衫上。
他的动作轻柔又小心。
刀盘碗筷拿放都似静了音，无端拖沓了裴铮的动作，让他难得的显得迟缓又笨拙。
瓷白的一双脚踩在厨房地垫上,挪动间因为不适于赤裸而略显得窘迫。路乘风一时间只觉得这双脚跟它的主人一样，在自己面前拘谨又畏缩。
“你在做什么？”
门里的人显然是惊着了，肩膀明显瑟缩了一下。
他慢慢的转过身来，看着路乘风推开了玻璃厨门，“我是不是吵醒你了？对不起，你应该多睡一会儿的。”他懊恼地皱了皱眉，好像很是自责，“炒锅的声音还是太大了！”
回头看了看正在沸腾的锅灶，“不过已经可以了，你不那么累的话，不如我们先吃饭吧，吃饱了再睡，睡眠质量会更好。”
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是裴铮最信手拈来的，也是路乘风在立新高中时期吃的最合口的简餐——咖喱牛肉。
多年不曾正常进餐，路乘风其实不大有什么进食的欲望。
但看到裴铮这么努力的在尽量安静的环境下烹饪了一顿饭，到了嘴边的推辞还是没能说出来。
他迈进厨房，主动接过裴铮手里的锅铲，“我来盛饭，你回去穿鞋。”
然后好笑地看着裴铮整个人困窘着转身就走了，连蜷缩起来的脚指头都变得红艳艳的。
待裴铮穿好了鞋从休息室出来，两份咖喱牛肉饭已经摆上了桌，路乘风坐在其中一份餐前，等待着他回来一同进餐。
比起路乘风的不习惯，裴铮的没有胃口是生理性的。
被异种的实验体士兵们口腹欲望都会变的很小很小，有光照和水在，他们的进食变得不再那么重要。
但路乘风显然不知道他的情况，一整份的咖喱牛肉加米饭，盖满了整个盘子。立新高中时期，裴铮都没有过这么大的胃口。
他愁苦地用勺子扒拉着咖喱酱汁。
但路乘风却惊奇地转变了态度，在咖喱入口的一瞬间，就缴械投降了。
牛肉入味，土豆绵软，酱汁浓稠，蔬菜与肉完美融合，挑不出一点嫌隙，久违地挑起了少年时期的味蕾。
平心而论，立新高中的食堂本身就已经非常出名了，还曾经一度登上联盟高校美味食堂排行榜榜首。
但路乘风是个极度偏食患者，对于蔬菜的深恶痛绝仿佛来自基因骨子里。这让他愣是屏蔽了立新高中相当一部分招牌菜品。一度让裴铮很是担心路乘风的健康问题。
还好裴铮是立新的交换生，他的宿舍除了配备全套人工智能，还拥有一间独立的简易厨房。
能住在这种宿舍里的学生普遍非富即贵，在立新高中如此优渥的生活环境下，没人真的费劲巴拉的利用那间独有的象征高贵实则鸡肋的小厨房。
于是裴铮便顺理成章地拥有了厨房的使用权，他经常绞尽脑汁地弄一些路乘风能够接受的素菜，慢慢地竟也摸索出很多这个食肉性大男生能接受的食谱。
路乘风已经记不得多久没这样痛快的吃过一餐饭了。
大银河时代发展至今，许多冗长费力的琐碎日常渐渐被高效的科技和人工智能所替代，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吃饭这件事变得不再那么重要了。
立新高中之所以如此用心的经营口碑良好的食堂，就是为了让学生们体验到生活的乐趣，保持人类应有的美妙特权。
步入社会以后，快捷的生活方式维持不起这样耗时耗力的精神特权，没有几个成年人还对于原始的生活体验充满执着向往。
比起进食上的感官享受，读一本书甚至泡一个澡，都可以与之媲美。
路乘风脱离立新高中有心的教育理念以后，进入军校渐渐地被高效、简洁的军事作风同化。
他不认为花时间坐下来享受一顿晚餐有什么意义，但此时此刻，他却也为面前这份咖喱牛肉饭而臣服。
立新高中时代是美好的，没有人不会怀念自己的青春年代，他是这样为自己的悸动来解释的。
他的沉沦完全忽视了裴铮的异常。
咖喱牛肉跟裴铮的胃口不对盘，但他还是逼着自己慢慢吃光了一整份。这是他和路乘风多年以后再次坐在一起吃一餐饭，他不想扫兴，更舍不得浪费学长亲手给他盛的饭。
可是他实在高估了自己的忍受能力，在路乘风收拾好碗筷再次回去休息之后，他还是跑到卫生间翻天覆地地吐了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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