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祸
在撞车的一瞬间, 毫不相同却又仿佛相通的情节重叠在一起。
一边,是书中的情节,她领着小丫走在乡间无人的路上, 突然, 一辆白色的吉普如同幽灵一般,从后面猛的开过来。
一边, 是如今的现实,撞车的瞬间犹如慢放动作, 猛烈的碰撞声,尖锐的刹车声,瞬间变得模糊的外面景象,以及那辆白色的,骤然放大的车头, 全部景象交杂在一起, 让所有的感官都变得格外的清晰而尖锐。
那一瞬间, 像是打通了两个世界相交的渠道。
蹲在冰冷的车身旁边,姜珠玉看着不远处白色吉普上下来的人, 只觉得浑身上下的血都是凉的。
她没想到,从前的预感都是真的。
第一次见到白色吉普时, 不详的感觉也都是真的。
书中, 原定将她和小丫撞死的人, 真的是陈跃云的人。
无论是陈跃云还是陈树, 亦或是他们手下的人, 在书中,他们都是杀死她和小丫的罪魁祸首,
而她的死亡, 甚至间接导致了欧新光后面的黑化, 以及最终的覆亡。
而更令人不寒而栗的是,虽然在这个世界中,他们并没有在乡间公路上撞死她,却仍在策划她的死亡,
拉着她,和她的身边人一起。
姜珠玉深深吸了一口气。
冰冷的空气混着雪花凛冽的气息进入口腔,鼻腔,让她打了个寒战。身上的血愤怒的要燃烧,但她却奇异的冷静了下来。
她知道,车上有着昏迷不醒的两人,家里还有秦峰,还有小丫和春春在等她回家,
她一定不能死在这里。
她静静的蛰伏着,被昏暗的雪天完全的掩盖住存在的痕迹,静静的瞪着那个人拿着东西靠近。
那个人渐渐的走近了。
他身材看上去并不魁梧,相反,还有些书生的斯文颀长。他似乎也因为刚刚的撞击受了点伤,虽然不如她严重,但也让他走路的时候有些趔趄,拎着东西的右手看上去也有些吃力。
而他右手的东西……
颜色发白,还有把手,像是一个大大的塑料桶。
如果她没料错,那个塑料桶中装的,很有可能是汽油。
他很有可能想要用那个塑料桶,连车带人一起烧了。
这种手段……他们也用过不止一次了。
姜珠玉想到胡大春那间好不容易建起来的小店,冲天的火苗窜上来,烧掉的,又何止是胡大春和齐春薇的心血!
她想到白川半夜搬过来的大油桶,如果当时秦峰没有及时发现,那么等着他们的,又会是怎样的惨像!
而现在,他们居然打算一而再、再而三的用这个招数对付她了。
愤怒的火苗在心里越燃越汹涌,但此时,她却奇异的冷静了下来。
她一只手紧紧攥着掰下来的金属板,另外一只手则紧紧的攥着自己的衣领。
头上的血已经停止了流出,和着雪花一起干涸在脸上,让半张脸的感觉几乎是麻木的。
姜珠玉简直不敢想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她所有的关注力都集中在那个人身上,看着他渐渐走进,攥得手都一阵硬生生的疼。
可是,她不能没有这种疼。
如果没有的话,那她连金属板,都攥不住了。
那个人终于走了过来。
脚步的伤势和硕大的油桶让他走的十分缓慢,终于走到姜珠玉他们的轿车的时候,停顿了片刻。
看着被撞得扭曲的车头以及毫无声响的整部车,那个人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
然而,就在姜珠玉以为,他不一定会出手的时候,他还是将那筒油放到了地上,然后开始扭起油桶的瓶口来。
那人的动作很麻利,但是,由于天寒地冻,油桶口似乎也被冻的严实,一时还真没有拧开。
那个人皱了皱眉,看了看空无一人的马路,继续用力的扭着油桶口。
就在他把油桶口扭松动的片刻,突然一阵劲烈的风从耳后传来。
那人警醒的一转身,却仍躲闪不及,脸堪堪从金属板的边上擦过去,肩膀却“砰”的一声被砸了个正着人,让他右手一软,将油桶带着躺倒在地。那油桶“吨吨吨”的流着油,不多时,便将地面上的白雪洇湿了一大片。
那个人抬起头来,昏暗的夜色中看不清相貌,但从他的轮廓姜珠玉还是认出了他的身份。
他,居然是陈树。
陈树抬起头,只看到头上还残留着血迹的女人就像一个女武神一般,居高临下的站在他面前。
见他看向她,她半点没有犹豫的重新将那块金属板高高的举了起来,随后再一次的拍击向下。
陈树拿右手拼了命的一挡,只觉得右手疼的想要断掉一般。
他心里暗暗惊讶,不知道为何眼前的女人居然力气如此之大。
他却不知道,姜珠玉的力气大是出了名的。要不然她一个女人,当初是如何开得到馄饨店,拎得动大铁锅,抱得起水缸和大水桶的!
姜珠玉一击没有将陈树拍晕过去,立即拎起金属板又猛力的拍下。而这一次,她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那种声音,就像是冬夜踩在树枝上发出的脆响,让人不寒而栗。
但是她却没有不敢有丝毫怜悯。
她知道,如果自己退了,那么车上的两个人,就再也没有生还的可能了。
一拍,又一拍,伴随着陈树的哀嚎和咒骂,不知过了多久,那个人终于没了声响。
他应该晕过去了。
姜珠玉将金属板丢在一旁,瘫坐在地上坐了一会儿。扑簌簌的雪落在脸上,身上,像给她穿上了一件白色的袍子。
可她却一点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而就在这时,寂静的公路上终于又看到了汽车的远灯光。姜珠玉踉跄的站了起来,将身上的米色围巾解了下来,站在路中间拼了命的挥舞着。
来的是一辆拉蔬菜的货车。
姜珠玉并没有将来龙去脉讲的太详细,只说自己和朋友遇到抢劫的了。那司机也是个走南闯北的老手,平日里遇到这种情况也不少,对于一个年轻的姑娘碰到这种事格外的同情。
他和姜珠玉一起用扳手打开了车门,检查了一下小张和欧贝添的情况。
幸好,两个人都只是昏迷而已,血已经止住,头上也并未受伤。如果及时送到医院去救治,肯定没有生命危险。
而作为抢劫者的陈树,他们决定将他捆好了放到后车厢,再把他移交到派出所去。
姜珠玉和司机将小张小心翼翼的从驾驶座移到货车,随后又走回轿车,准备将欧贝添也送到货车上去。
而就在这时,本能的危机感让她回过头望了一眼。
而就这一眼,直接救了他们所有人的命——
一片冰天雪地之间,她看到一盏小小的火苗出现在地面上。火光燃起的位置,她看到那个人的脸,冰冷的,扭曲的,却仿佛在笑。
姜珠玉的头皮像过电一样,大声喊道:
“赶紧上车!”
她和货车司机拼了命的架着欧贝添上了货车。
就在货车开动的第二秒,地面上突然蹿起了猛烈的火苗。火苗瞬间迸发,迅速攀上那辆黑色的轿车,很快便烧到了轿车里面。
过了几秒,就在他们的身后,黑色的轿车猛地爆炸了起来,爆炸的火花几乎烧到了货车身上。
如果……如果再晚一秒……
姜珠玉脊骨都是冰冷的,实在不敢去像那副画面。
司机也是惊魂未定,战战兢兢的看着身后,问道:
“姑娘,那个真的是劫匪吗?”
只是个抢劫的而已,至于做出这种玉石俱焚的事儿吗?
姜珠玉勉强笑笑,靠在椅背上长长的喘了口气:
“大哥,咱们走吧。”
晚上,姜珠玉先将小张和欧贝添送去了医院,又去了派出所报案。司机大哥十分热心,不仅全程陪同,对于警察的询问也是有问必答,减少了不少姜珠玉解释的功夫。
将一切都安置好,临走的时候,姜珠玉留下了司机大哥的bp机号码,又送了一大笔感谢费,这才将司机大哥送走。
司机大哥临走的时候还怪不好意思的,连连说自己也没有做什么无功不受禄。
只是,姜珠玉却知道,如果没有这位热心的司机,兴许他们三个,今天都要折在那条公路上了。
送走司机大哥,姜珠玉回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将近午夜的时间。
秦峰和欧新光都赶到了医院。
小张的情况还算稳定,此时已经醒来了,等明天恢复恢复,就可以录口供了。
但是,欧贝添的情况却不十分好。她恰巧是伤到了头,一直到现在还没有醒。
进院的时候,护士帮欧贝添将脸上的血迹擦拭干净,又换上了蓝白条的病号服。
此时的她,干干净净的躺在床上,看上去又乖巧又天真,就跟只是普通的睡了一觉一样。
欧阳勋和欧新光都在她床头守着,姜珠玉看着哥哥的样子有些心酸,她没有进去,而是转身往病房的反方向走去。
秦峰跟在她身后。
一直到走廊的时候,姜珠玉才停了下来。
秦峰抓住她的手,一向温暖粗粝的手心,如今却冰冷的像这天下的雪一般。
秦峰将姜珠玉搂在怀中,声音几乎有些哽咽:
“我是不是差点见不到你了?”
姜珠玉抬起头,苍白的脸上现出一个安慰的笑容。
她的头上同样有一处伤口,只是并没有伤到骨头,如今伤口已经止住了血,只是在洁白的额头上,显得有些突兀。
姜珠玉说:“我不是在吗?我可是很厉害的,你不要小瞧我。”
秦峰将她搂得紧紧的,箍紧的双臂和颤抖的胸膛透露了他的害怕:
“对不起,你一直提醒我,我却没有注意到,危险实际上在你那里。”
他早就该想到,
以陈跃云睚眦必报的性格,必然不会对姜珠玉善罢甘休。可笑他之前却一直没有注意,反而是姜珠玉,不断的提醒他,关心他的安慰,甚至今天,也是她用自己的力量,救了所有人。
而他,甚至不在她身边。
秦峰不敢想象,如果真让陈树成功了,今天的一切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也根本不敢去想,如果失去了姜珠玉,他会怎么样。
姜珠玉任他抱了许久,等秦峰的拥抱终于松了一些,她才扬起头来,清澈的杏眼中有着信赖,也有着安慰:
“我们没事,不是吗?过去就过去了,别多想了,知道吗?”
秦峰不愿原谅自己,但在姜珠玉没有杂质的眼光中,也只得点点头。
姜珠玉俏皮的笑笑:
“况且,明天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等着你去做。欧贝添的妈妈不是明天生日吗?如果我们缺席了她的生日宴,贝添也会不高兴的。”
秦峰有些错愕:“欧贝添都这样了,难道还要过生日吗?”
姜珠玉点点头:“你不觉得,这件事是死无对证吗?整件事都是陈树做的,即使大伙儿怀疑陈跃云,也没有任何证据可以指正他。”
“可是,他又怎么能全身而退呢?我倒要看看,背负着杀人嫌疑的准大少爷,欧家是要,还是不要”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声音放的很轻,很轻。像只是在讲述着一件再平凡不过的事情,却又下定了百般的决心。
秦峰看着这样的姜珠玉,认真的点了点头:
“好。那明天杨霞的生日宴,我和你一起去。”
“嗯!”
姜珠玉双手握着男人的手,充满信赖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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