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矿区的小矿医室内, 李芳芳苍白着连躺在白色的病床上。
白得几乎透明的手搭在洁白的床单上,手背上的透明管子正静静的流淌着,时不时发出滴答的声音。
这个地方, 李芳芳曾经经常过来。
但她也没想到, 自己有一天居然会以这样的方式被抱进来,甚至, 几乎丢了命。
这几个小时,她过得混混沌沌的。
很多事情都像碎掉了的玻璃片, 在她眼前晃着、晃着。
她听到声音,看到人影在晃动,感觉到浑身的脱力和腹部难以抑制的疼痛,却始终无法将它们一一穿起来。
痛到极致、虚脱到极致,李芳芳曾有一瞬间, 还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可当她再次感受到身体的痛楚, 触摸到床单粗糙的触感后, 才明白,自己还活着。
李芳芳睁开了眼。
熟悉的白大褂就在她不远处忙碌着, 周围还围着一圈人。
这些看不清楚的人见到她的眼睛动了动,不约而同的叫着:
“芳芳醒了!”
“芳芳啊!”
李芳芳彻底睁开了眼睛。
李湘湘回过头来, 连忙伸出手摸了摸李芳芳的额头。
动作虽然如平日一般镇定, 但是李芳芳却能感觉得出, 她姐的手在抖。
一贯镇定自若的姐姐居然手抖, 这让李芳芳打心里觉得一阵心酸。
“行了, 人醒了,也退烧了。应该没大事儿了。”
李湘湘瞅着她不争气的妹妹,
“以后把身板儿养结实点, 要不遇到个小灾都能让你变成大病!没得这么折腾这些关心你的婶子们!”
李芳芳勉强的笑一笑。
话还是说的那么直白, 但是李芳芳明白,那是她姐特有的关心。
“芳芳,你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一个温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李芳芳回头一看,姜珠玉正站在她不远处,手里端着一碗温热的白粥。
白粥看上去白亮软糯,上面还冒着淡淡的热气,让没什么精神和力气的李芳芳,都有了一丝食欲。
“我……我好些了……我怎么来你这了?姐……”
发病之后的所有事她都不记得了,也根本不记得,自己被抬到矿医室的事情。
“你还好意思说?你去哪里吃了带了泻药的东西,拉成这样,还差点连累了姜老板?”
李湘湘无奈的看着自己的妹妹。
她虽然生病是事实,但差点将姜珠玉拉下水也是实情。
要不是她和陈树认识,姜珠玉怎么会被拉进来?
就为了这,她都得说李芳芳几句。
“我……什么都没吃啊……”
李芳芳脑袋有些痛,脸上不自觉皱了起来。
“好了好了,芳芳醒了就没事了。先将芳芳扶起来吃点粥,吃了东西,身体有了劲儿,病也就好了。”
刘梅芳也松了一口气,招呼周围的几个人帮李芳芳。
李芳芳被几个人搀扶着坐了起来,后背被塞了好几个软乎乎的白枕头。
她斜斜的躺在枕头上,觉得身体舒服了许多。
随后,姜珠玉也坐在了她旁边的小凳子上,一勺一勺的给她喂白粥。
李芳芳也不知道姜珠玉是怎么做的,只觉得即使只是简简单单的白粥,似乎也比她平时吃过的要好吃上不少。
口感绵软,入口温热,吃起来还有一股大米特殊的淡淡的甜香。
李芳芳就这样一勺接一勺的吃着,不知不觉就吃了一碗。
见李芳芳吃完了饭,姜珠玉就准备把碗拿走了去洗。
却见李芳芳小声的“哎”了一声,看向碗的方向似乎还挺留恋。
“芳芳,还想吃啊?”
看见李芳芳可怜的小眼神,逗得心情不算敞亮的姜珠玉都笑出了声。
“不能再吃了。你肠胃刚刚恢复,吃太多了,不好。”
李湘湘看着她妹妹,终于也忍不住笑了。
李芳芳脸有点红,重新坐了回去。
众人见李芳芳吃过了饭,这才慢慢的问起她发生的事情。
可是,就连李芳芳都搞不清楚。
她只记得自己在陈树那边坐着,待着,醒来之后,就成那样了。
“芳芳,是不是他们趁你睡觉,给你喝泻药了?”
刘梅芳现在一提起香喷喷就气不打一处来。
“可是我根本没睡着啊……”
陈树那里虽然有床,但毕竟是在人来人往的大门口。
李芳芳觉得吵,根本睡不着。
“你这话说的,就算想要找出真相,那也得讲究证据不是!你就光凭一张嘴瞎说,管得了啥”
“就是啊!要我说,那药没准下到水里面,芳芳,你到他那里,喝水了吗?”
“没有……”李芳芳怯怯的说。
她此时精神已经好多了,歪歪的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听着婶子们围绕着香喷喷和陈树的讨论。
想到陈树,想到香喷喷的那些人,李芳芳觉得十分沮丧,
本来因为白粥而暖起来的内里,又逐渐的变得冰凉。
她生性单纯善良,并不愿意用恶意揣测任何一个人,
但这次吃的苦头太厉害,让即使总是被她姐说“记吃不记打”的她,也记住了这种滋味。
太难受了。
“哎,你们也别老当着芳芳的面说她对象的不好,没准,不是他做的呢?”
有一个婶子见李芳芳的脸色不好,连忙说道。
“婶子……我没事……”
李芳芳勉强笑笑,
“你们说你们的,要真是他们做的,那我也不会包庇……”
李湘湘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就陈树那样的,你早该和他分了。”
“湘湘!你咋这么说话!”
其他婶子七嘴八舌的阻止她,
听得李湘湘又“哼”了一声,却没有再说些什么。
在场的几个还在议论着。
李芳芳低头听她们说话,半晌没有抬起头来。
听着听着,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声音细微的补充道:
“我……唯一沾了他们的,就是用陈树给我的搪瓷缸子吃了饭……”
她记得陈树对那个搪瓷缸子十分在意,当时的她就觉得十分奇怪,但那也只是一
现在想来,确实是很不对劲。
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白搪瓷缸子而已,陈树他们为啥那么在意?
不仅让她用来舀卤汁,等她没有用来舀卤汁,他们好像还一幅不乐意的样子?
对了,现在是她用了搪瓷缸子吃饭得了病,那如果那个搪瓷缸子用来舀了卤汁,那是不是……
李芳芳突然觉得脑门有点冒汗,怎么都不敢接着想下去了。
李芳芳突然提到了白搪瓷缸子,其他人自然也十分在意,便问她那个缸子放哪去了。
李芳芳脑子一片乱,声音颤抖着说:
“给……陈树了……好像……洗了……”
“洗了?那不就啥都找不出来了?”
刘梅芳有些失望的说。
“芳芳,你再想想,还能想出别的关于搪瓷缸子的事不?”李湘湘又问。
“没了……真没了……”
李芳芳顶着她姐锐利的目光,生平第一次对她说了谎话。
又过了一个来小时,一起跟去派出所的朱庆生和秦峰回来了,
身后还跟着一个肥肥胖胖的中年人。
那中年人一进来看到脸色苍白的李芳芳,嘴角绷紧了一下,随后快步走到了她身边。
“你这孩子,就知道给你姐和别人添乱!”
李喜瑞没有问一句李芳芳的身体情况,反而一开口就是指责,
骂得李芳芳头立马低了下去。
要说起来,她姐爱说她这个习惯就是从他爸那里遗传的,但是两人的性质截然不同。
她姐骂她,那总归是为了她好。
但是她爸骂她,只会说她给别人添乱,胳膊肘向着外人的,
让即使听贯了责骂的李芳芳,也觉得心里委屈。
“好了好了,老李,别说人芳芳了!人家芳芳也不想啊!要不是香喷喷那边……”
朱庆生想要打圆场,可没说几句,就被李喜瑞给打断了。
“香喷喷那里我都打听清楚了!根本不是人家的错!芳芳在他们那边什么东西都没吃!要说怪,那还是怪芳芳她自己,不知道在哪吃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李喜瑞不由分说的说。
这句话一出,朱庆生和周围人都愣住了。
李喜瑞这当爹的怎么回事,
闺女糟了这么大罪不问一句,反而上手就帮人香喷喷说话?
就算李芳芳是自己吃错了东西,
那……齐春薇和胡大春架着芳芳去找姜珠玉的麻烦这可是真的吧!
怎么放在李喜瑞的嘴里,这些都不是事儿了呢?
李芳芳也被说的愣了神,她眼睛湿润的看着她爸,满眼是难以置信。
可李喜瑞根本不理她这一茬,还在那里自顾自的说:
“人家陈树一听说你有事,不知道多担心你!他特地找上我,让我给你送东西补一补身子。喏,这一罐奶粉和好几斤苹果,不就是他买的吗?这得值十几块钱呢!只是他知道你受了惊吓,不方便来见你,这才托我来的!”
说完,将手中装着奶粉和苹果的袋子示意给其他人看。
李芳芳也顺着看向李喜瑞的手。曾经最喜欢吃东西的她,如今看向那一堆东西,却像是看毒虫毒蛇一般,不寒而栗。
李湘湘“切”了一声:“买这么多没用的东西,还不如姜老板的一碗粥。”
李喜瑞一瞪眼:“湘湘!你这说的是啥话!”
李湘湘不说话了。
众人见李喜瑞这么说,就知道他是要包庇香喷喷那一伙儿人了。他们相互看了看,都没有说话。毕竟,这算是李家的家务事,他们管不了,也没法管。
眼下李芳芳已经无大碍了,最紧要的,是派出所那边的消息。
如果派出所真的有了线索,那即使李喜瑞想要包庇他未来的女婿,肯定也没办法的。
姜珠玉走向刚刚回来的秦峰,伸出手,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胳膊:
“那边怎么样?”
秦峰声音低沉:“不怎么样。齐春薇和胡大春咬定了是一时情急,都是因为担心李芳芳才这样做的。民警没有证据,也拿她们没办法。”
姜珠玉想了想:“芳芳曾经提过陈树给她过一个白搪瓷缸子,她就是用那个缸子吃的饭。你说,这个能不能成为线索?”
秦峰想了想:“没准可以。缸子呢?”
“洗了,还回去了。”
秦峰:“……我还是和派出所说说,兴许有用呢!”
“嗯。”姜珠玉无端心里觉得有些沉闷。
李芳芳的这件事,对她的饭店是造成了一些影响。但毕竟当场就被辟谣了,大家伙儿也知道是泻药的事儿,所以,影响并不大。
但是,她心疼李芳芳。
姑娘这么年轻,身体又这么弱,当时病得严重还被拖在太阳底下晒着,这要真晒出个三长两短来,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就算是为了李芳芳,姜珠玉都希望能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
秦峰在这里待不了几分钟,就又要回派出所。临走的时候,姜珠玉突然叫出他:
“峰哥。”
“嗯?”这是姜珠玉第一次叫他峰哥,秦峰觉得好听,连带着耳朵都有些痒。
“嗯……你要不建议民警去查一查这帮人有没有买过……泻药。”姜珠玉说,“白搪瓷缸子丢了没事,但这泻药可不是平时常买的东西。要是查到了的话,兴许多了一条证据。”
秦峰听明白了,笑着摸了摸姜珠玉长了一些的小揪揪:“行,那我去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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