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执

姜珠玉走了出去。

        火辣辣的阳光下,  姜珠媚穿着一条红色连衣裙站在门口，她的头发烫着流行的大卷，波浪一般的卷发披散在后头,  猛一看去,  还真想电影里时髦的红衣女郎。

        见到姜珠玉走出来，姜珠媚不屑的从鼻孔里哼出声来。

        她从以前就有些瞧不起自己家这个只知道干活的堂妹,  等知道自己是女主之后，就更看不上她了。

        虽然姜珠玉离了婚也没有死,  虽然姜珠玉把陈跃云的工位给弄没了，虽然承包个铁矿还要跟姜珠玉一起竞争，

        但那又怎么样？

        只有她才是书中的主角，而像姜珠玉这样的，即使跳的再高,  也无非就像皮肤上的虱子,  随便一捧水就能冲刷干净。

        最近,  姜珠媚按照记忆中的指引帮陈跃云做了好几单买卖，手里头也有了不少钱。这让她更加志得意满,  看向姜珠玉的眼神充满了不屑。

        她抬了一下手中的粉雨伞，看到姜珠玉正看着她,  便露出骄横的笑：

        “没什么,  路过舟舟镇,  来看看你。”

        姜珠玉只觉得莫名其妙。

        她看着姜珠媚那张志得意满的脸,  突然想到了什么：

        “承包饭店的结果已经出来了,  是不？”

        姜珠媚的脸僵了一下，问：

        “你怎么知道？”

        她还是在昨天晚上得来的消息,  按理说,  姜珠玉不可能这么早就知道了,  难不成，她在铁矿里也有熟人？

        姜珠玉心想我看着你那张脸就知道了。

        从小到大姜珠媚那张脸上就藏不住事情，直到现在也是这样。

        姜珠玉问:“所以你来是要干吗的？让我恭喜你吗？不好意思，我还没那么大度，做不出恭喜竞争对手的事儿。”

        姜珠媚调整了一下表情，重新又变得得意洋洋起来：

        “少往你脸上贴金了，你还竞争对手，你配吗？”

        姜珠玉这下确定姜珠媚确实没啥事找她了，这次过来，恐怕就是来显摆一下中选的事儿。

        她无趣的转身回了厨房，“咣当”一声关上了门。

        既然她想看她的反应，那就随便看吧！左右看几眼又不掉块肉！

        在姜珠玉这里吃了闭门羹，姜珠媚一点都不生气。

        这时姜珠玉反应越大，就证明她越生气。

        而她越生气，姜珠媚就越高兴。

        她洋洋得意的将小粉伞靠在肩膀上，摇晃着红裙子转了个身，慢悠悠的向双春小炒店的方向走去。

        这次来舟舟镇，确实和姜珠玉的关系不大，她和陈跃云，是为了找胡大春的。

        书里说，铁矿饭店开起来后十分红火，八成是靠着胡大春的厨艺火起来的。因此，这次他们来，说什么也要将胡大春给说动，一起去铁矿饭店合伙去！

        不过，也不知道胡大春最近是吃了什么药，平时很好说话的一个人，如今硬是死都不肯开口。让陈跃云的臭脾气都要关不住了。

        姜珠媚慢悠悠走进双春小炒店的时候，正碰上胡大春再一次拒绝陈跃云的邀请：

        “跃云兄弟，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如今，我就愿意守着我这个小饭店慢慢赚钱。我……我不是发财的买卖，也干不了做生意那种高级活儿。你们就别惦记着我了！”

        经过几天的深思熟虑，胡大春终于做出了自己的决定。无论这决定是不是别人想听的，但起码对他来说，算是无愧于心。

        按照胡大春的想法，加不加入铁矿饭店，那是他自己的事儿。

        就算陈跃云的好心被浪费，顶多有些情绪，不会引起大的反应。

        可谁知道，陈跃云听到之后，刚才还笑脸相迎的他脸一下子拉了下来，看向胡大春的眼神狼一般的凶狠，吓了胡大春一跳。

        “大春，你不觉得我三翻四次的来请你，你却始终不松口，这样特别不给我面子吗？”

        面对着胡大春，陈跃云丝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怒意，瞪着眼睛对胡大春说，

        “难不成，你觉得我是闲的才来找你？就你那小破饭店是个事儿，我手头上的都是个屁？”

        胡大春被陈跃云一连串的反问说的哑口无言，只得奔奔坎坎的说：

        “跃云，你别生气啊……”

        “我不生气个屁！”

        陈跃云指着胡大春的鼻子破口大骂：

        “我他妈给你面子才过来请你！你也不睁开眼看看，我在县城是什么角色？你又算个什么东西！要不是我老婆看好你的厨艺，我才懒得要你呢！”

        这段时日，他在县城做成了好几单生意，也认识了不少“有能耐”的人，膨胀得不得了，和胡大春说话越发口无遮拦起来。

        胡大春想来对他十分隐忍，就算陈跃云偶尔之间情绪不好，也往往是退让的一方。

        可如今，他是实在受不了陈跃云的话了。

        “我是不是什么好东西！不配当你的兄弟！以后，你也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们俩桥归桥路归路！”

        胡大春这还是头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反驳陈跃云，一时之间，就连陈跃云都惊到了。

        姜珠媚看着情况不对，连忙将陈跃云扯到一边，胡大春也被匆匆赶回来的齐春薇扯到了一边。

        两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劝了好几句，但两个男人根本听不进去。特别是胡大春，一贯让着陈跃云的人一旦轴起来，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最后，两边不欢而散。

        胡大春坐在凳子上。

        耳边是齐春薇带着抱怨的声音，脑海中是陈跃云带着万分鄙夷的怒吼。他从来不知道，陈跃云居然是这么看他的，他更不理解，既然都这么瞧不起他了，为啥还要一个劲的拉他入伙呢？

        胡大春心里又是冰冷，又是一团乱麻，听着齐春薇仍不断地劝他让他入伙，越听越是心烦，最后，实在忍受不了的大声吼着：

        “别说了！”

        齐春薇一愣，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两行眼泪沿着脸庞一下子涌了出来：

        “你吼我！你居然吼我！”

        她比胡大春吼得更大声，吼叫伴着哭声回荡在小小的饭店里面，汇聚成让胡大春更加心烦意乱的交响乐。

        从胡大春家里出来已经快要天黑，姜珠媚和陈跃云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姜家走去。

        舟舟镇唯一的小旅馆条件不好，所以偶尔回来舟舟镇，他们都会选择住回姜家。之前姜卫国还会横挑鼻子竖挑眼，这段时日陈跃云腰杆挺起来了，姜卫国的态度也越发谦卑，和女婿说话的时候，自己倒像是三孙子。

        今天陈跃云的心情不好，就一个劲儿的在前头走，根本不理身后穿着高跟鞋的姜珠媚。

        姜珠媚实在跟不上，干脆一股脑的站在那里，撒娇的说：

        “跃云！我走不动了！你别那么快呀！”

        陈跃云气鼓鼓的停了下来，但胸膛仍忍不住上下剧烈起伏着。

        姜珠媚慢慢的跟了上来，嫩手拉住陈跃云的手，见他仍不高兴，便说道：

        “哎呀你别生胡大春的气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他就是轴！等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陈跃云阴沉的眼睛看向她：“还不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一定要他当厨子，我至于这么低声下气的求他吗？”

        姜珠媚一双带着媚意的眼睛看向他：

        “我问你，之前我让你进菜来卖，你赚了吗？”

        陈跃云不情愿的说:“赚了。”

        姜珠媚又问道：

        “那我让你在招待所门口等，是不是真的等到了采购办张主任？”

        陈跃云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姜珠媚翻了个白眼：“这不就对了？我告诉你，这次的饭店，还必须得用胡大春！不管你用硬的，用软的，胡大春这个人，我是要定了！”

        陈跃云这时方才意识到胡大春的重要性。

        既然之前姜珠媚提出的主意都是真的，既然她执意要用胡大春，那不管为啥，她总有她的理由。

        既然这样……

        陈跃云沉吟片刻，心里有了个想法。

        他抬起头对姜珠媚说：

        “行，既然你要他，那我保证，明天，他就会哭着过来求我入股。”

        姜珠媚这才笑了出来，声音美滋滋的像浸了蜜，白皙的胳膊一把挽住陈跃云的胳膊，亲热的说：

        “这才是我的好跃云哪！走！回家去！我爹说，要和你好好的整上两盅酒哪！”

        姜卫国的家距离王欣荣的房子很近，两人手挽着手回去的时候，刚好和秦峰撞了个面对面。

        姜珠媚和陈跃云还不怎么认识秦峰，路过的时候什么反应都没有，甚至姜珠媚看秦峰长得俊，还悄悄地对着他飞了个媚眼。

        秦峰却皱起了眉，

        特别是在听到他们提到姜珠玉的只言片语之后。

        和两人擦肩之后，秦峰回头又深深的看了两人几眼，这才拐进了王欣荣家。

        姜珠玉和王欣荣今晚上吃发面饼子，一个个金黄的饼子刚出锅，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和热气。

        王欣荣一见秦峰来了，招呼的比姜珠玉热情多了：

        “大峰回来啦！来来来！赶紧来！我们的饼子啊，刚出锅！”

        秦峰笑着打了声招呼，跟着姜珠玉进了厨房。

        厨房里，大米绿豆粥已经熬好了，黯绿色的粥黏糊糊的，既好吃又消暑。还有刚刚呛好的土豆丝，上头放了点红彤彤的辣椒油，吃起来又爽脆又咸香。

        秦峰跟着姜珠玉拿碗筷，端饭菜，低头一看，姜珠玉像鸭子尾巴一样的小揪揪映入眼帘，让他一时之间忘了言语。

        姜珠玉回过头，见他看自己的小揪揪看的忘了神，摸了一把发梢，问：

        “好看不？”

        秦峰这才反应过来，连连点头：“好看！你扎什么头发都好看！”

        他还记得，记忆中的姜珠玉是扎着两条大辫子的。当时那两条油黑的大辫子，是班上很多男孩梦里的常客。

        在军营里，每次想到姜珠玉，他的脑海中映出来的，也是姜珠玉扎着大辫子的身影。只是没想到，重逢的时候，她已剪了短发。

        不过，不管是长是短，都是姜珠玉，都和他记忆中一样的好看。

        姜珠玉被他一连串的肯定弄得有些脸红，明媚的杏眼瞟了他一眼，转身端着碗筷出了屋。

        夏天的天长，吃晚饭，姜家人习惯在外头吃。

        三个大人连同两个孩子坐在一起，背后是烧的越来越红的晚霞，面前是简单而美味的家常菜，四周时而传来虫鸣和归家的鸟叫，十分的惬意。

        吃过饭，秦峰和姜珠玉一起收拾，一起刷碗。

        秦峰一边刷着碗，突然问道：

        “珠玉，你堂姐今天回来了，你看到她了吗？”

        姜珠玉忙碌着将洗好的碗筷归到柜橱里，随口应道：“我知道啊！”

        秦峰的浓眉皱了起来：

        “她有和你说些什么吗？”

        姜珠玉看了看他：“她是来找过我，不过，也没说啥要紧的。”

        姜珠媚的目的无非是炫耀承包的事儿，对于这，姜珠玉觉得很是无聊。

        秦峰问了这句，便没有再说话，但内心里，却一直在琢磨事儿。

        傍晚见到那两人，他们似乎在商量着什么阴谋，他从他们的口中听到了姜珠玉的名字，听到了“烧着”、“等着瞧”之类的字眼。

        这让他心里有些不安。

        军人的直觉告诉他，这事情没那么简单。

        “怎么了？”姜珠玉回头看他，觉得今天的秦峰似乎有些严肃。

        “没什么，”秦峰没有证据，还是决定不让姜珠玉担心，“对了，今天晚上，你要住在这吗？”

        姜珠玉将最后一个碗收回去，说：“不了，今天两个孩子住这边，我呀，要去馄饨店住一宿。”

        她最近想尝试着做卤味，所以，晚上也要拿来熬卤汁。如果在王欣荣这边住，就做不了了。

        秦峰有些冲动的想说自己过去陪她，但是再一想，他们二人孤男寡女的，姜珠玉肯定不同意。

        而且，这样说来，好像自己有什么企图一样。

        “那，你一定要小心。睡觉的时候火要压好，千万别出啥意外。”秦峰叮嘱道。

        “好啦，我知道了！”

        姜珠玉嘴上有些不耐烦，但心里，还是很高兴秦峰关心她的。

        夜晚，新月如钩。

        舟舟镇还没有装路灯。没有月亮地的舟舟镇，大部分地方都乌漆嘛黑的。

        秦峰站在自家的大门口，远远看着珠玉馄饨店的方向。他实在不放心这么远距离的监控，决定回去裹个铺盖，干脆晚上睡在馄饨店门口算了。

        正要回去拿铺盖，住在一旁的汪春枝突然找上了门。

        “大峰，能帮我去瞅瞅吗？刚刚我家大街门坏了，你宋叔又不在家……”

        大街门坏了对农家人而言，可不是什么小事。这要是砸到了人，那可是要出人命的。

        秦峰又看了一眼珠玉馄饨店的方向，算计了一下时间，转头对汪春枝说：

        “好，汪婶子你先回去，我回去拿点工具，马上就去。”

        说完，便回到屋里头，将榔头、改锥等工具都找了出来。走到汪春枝家开始修大街门。

        其实修大街门这件事并不废什么时间，汪春枝给打着手电，不一会儿就能修好。可是不知怎的，这短短的修理时间，秦峰却觉得心慌得很。

        刚要将最后一个螺丝安上，突然听到汪春枝大声叫了一声：

        “我的天啊！那边是啥回事啊？”

        秦峰猛地抬起头，几条街外，熊熊的黑烟冒了出来，被风一吹，撩人的火舌也猛地窜了出来，将半个舟舟镇都映得通红。

        这……这个方向……

        秦峰的冷汗一下子全流了出来，一贯沉稳的目光头一次出现失控的神情，将手头上的零件一丢，猛地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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