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遍寻奇药破奇术（八）

人啊，拥有越多便越贪婪。欲望，像是永远无法满足的饕餮，拥有越多，想要的越多。

        人啊，活得越久，便越害怕死亡。

        于玉壶春的昭族人而言，生是一种常态，死难以想象。所以，他们选择遗忘，被迫偏居一隅，抛下了许多，最终依旧没法做到直面死亡。

        梅寒在银杏神树自尽了。

        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永远无法离开玉壶春的绝望，以及指引他离开的希望成了绝望。

        玉壶春昭族活得很无趣，即便如此，他们亦不会选择以自尽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梅寒的死像是一颗石子，落入了千年不变的潭水里，惊起一圈涟漪。

        私自潜入参岛一事，玉壶仙人没有继续追究，就当是全了这些年梅寒几人的陪伴，况且，梅寒已死，他无意于再追究此事。

        安逸苏醒过来时，已是梅寒死后的第二天。

        他睁开眼，便看到了坐在自己床对面靠在榻上小憩的玉壶仙人。

        银白色的长发散落下来，落在扶手上，搭在肩上。阳光落在他身上，给总是冷冰冰的人增添了一丝暖意。

        “醒了？”玉壶仙人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起身正要从床上下地的安逸，随意道：“坐着吧，跪来跪去，怪腻味的。要是尊重你，便是不跪，也不会伤你分毫。要害你的人，对你毕恭毕敬，三跪九叩，寻着机会就会给你一刀。”

        刚醒过来的安逸头脑还有些迷糊，玉壶仙人说的东西又似有所指，他似懂非懂，目光漂浮。在余光触到放在床榻边的黑色短杖时，安逸大脑嗡的一声，昏迷前发生的一切，似潮水般涌入他的大脑。

        “看样子是都想起来了？”玉壶仙人问。

        安逸转过头，脸色稍显苍白，看向玉壶仙人的目光免不得带了些畏惧。

        如今的他就像是被寄养在别人家的孩子，还是试图去偷主人家的东西，不料被主人家抓了个正着。

        房间内的布置以白蓝两色为主，简约雅致，而安逸居住的晓星殿殿内的布置主要以青蓝色和银白色为主，更深沉，也更厚重。

        安逸大概知道自己这会并不在晓星殿当中，但具体在何处，唯有问眼前的玉壶仙人。他明白或许他现在最需要的是给玉壶春主人的玉壶仙人一个解释，可比起这件事，他更想知道程潇的状况。

        “我”安逸犹豫许久，开口道。

        “梅寒跟你说了什么。”玉壶仙人问。

        安逸抬眸，与玉壶仙人四目相对。

        安逸长了一双漂亮的眼睛，瞳凝秋水，波澜不惊，平静如初。

        玉壶仙人从安逸的眼睛里，看到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老实说，他们两个人的样貌并不相似，最为相似的是方才安逸抬眸的一瞬间，将千头万绪压回心底，深邃而平静的目光。

        “是。”权衡之下，安逸决定如实相告。

        连顾重华都能发现的事情，安逸不相信玉壶仙人察觉不到，且从他苏醒到现在，他还没见过顾重华的影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阻止自己破坏乾坤殿内的阵法而被罚了。

        安逸的坦白在玉壶仙人的预料之中，他本以为多少需要费点劲，安逸才会说实话。却不料，安逸比他想得更能看清形势，也更会判断眼下自己该做什么。

        “他对你说大祭司短杖可以打开海门后的仙境？”玉壶仙人问道。

        “是。”

        “你也很

        好奇海门后的仙境？”

        “对。梅寒前辈说，那里有医治一切疑难杂症的仙草。”

        “你信了？”

        “我信。”

        “你没有信。”玉壶仙人道：“如果重华没有告诉你，露白带你上参岛的真正目的，你不会相信海门的传说。”

        “不愧是姜明初带出来的人。”玉壶仙人起身，走到安逸面前，伸手，冰凉的手指点在安逸的眉心，缓缓道：“姜逸，你比我想的要聪明。”

        安逸身子一僵，不敢动。

        他们之间力量悬殊之极，玉壶仙人的内力有如浩瀚的大海，无穷无尽，看不到边际，而此时安逸的内力，像是桌上一杯茶水。玉壶仙人轻轻一用力，就能把安逸杀死。

        安逸不知道大祭司短杖对于玉壶春来说意味着什么，但是短杖能被封印在玉壶春祭司乾坤殿，可见其重要性。如今却被他一个外人破坏了封印法阵，带出了乾坤殿，玉壶仙人想要杀他，再合理不过了。

        “你想起姜明初教你的东西了？”玉壶仙人问，他的手指从安逸眉心离开，挪到安逸的百会穴上。

        “想起了一些。”安逸回答。

        “那就是还没有完全想起来。”玉壶仙人清冽的声音在安逸头顶响起。

        就在安逸以为玉壶仙人会用内力灌入自己百会穴时，玉壶仙人收了手，说：“慢慢想，会想起来的。在这之前，你必须把姜明初教你的医术，全部都想起来。”

        安逸不明所以。

        “在此之前，你最好能回忆起，你打伤程潇用的是什么招式。”玉壶仙人对安逸做了一个跟上的手势，对安逸说：“拿上‘无尽’跟我来”，说罢迈步往门外走去。

        安逸随手抓过放在床边的银白色外袍，下床，穿上鞋子，拿起床边的黑色短杖，快步跟了上去。

        “‘无尽’是大祭司短杖原本的名字。”玉壶仙人走在安逸身前。

        安逸发现，此地的宫殿楼阁依山势而建，飞廊、天桥，石阶临空架起，连通各处宫殿楼阁。

        白云从他们的脚边飘过，走在飞廊之中，宛若在云端行走，往下深不见底，隐藏在厚厚的云雾里。

        “原本是昭族大祭司使用的短杖。”玉壶仙人道：“太久了，玉壶春的昭族几乎都已经忘记了它的名字，便叫他‘大祭司短杖’。”

        风夹杂着寒意吹拂着安逸的脸，飞廊之上安逸只听到了自己的脚步声和风声，给他一种仿若走在天宫的错觉。

        “昭族最后一位大祭司，名为‘晦月’”玉壶仙人边走边说，“想必，你已经见过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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