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少年相识玉壶春（三）

“安逸。”

        安逸听到了程潇的声音，可他的意识仍处于梦境之中。少年歇斯底里的声音与程潇的声音杂糅在一起，吵得安逸头疼。

        “安逸！醒醒!”

        程潇的声音比第一次要更大声，安逸的眼前只剩下了静止的画面。

        “别吓我啊！”

        程潇伸手摸了摸安逸的脸，沾了一手的汗。他直觉，安逸再不醒过来怕是要出事了。可眼前的安逸对他的呼唤充耳不闻，眉头紧皱，咬着牙，处于一种极度紧绷的状态。束手无策的程潇不敢再耽搁，他内心虽是不愿，然而眼下安逸的情况也容不得他不去。

        他匆匆跑出大殿迎面撞上了正向他走来了的顾重华。

        面对突然向自己撞来的程潇，顾重华稍稍侧了侧身，躲过了程潇的冲撞。

        与顾重华错身而过的程潇猛的停了下来，回头，眼前一亮。

        顾重华从未见过在程潇的脸上见过这样期待的眼神，不由地心里一怵。

        “走！”程潇不由分说拉起顾重华就往回走。

        “何事这般匆忙？”顾重华丝毫没有受到程潇焦急所感染，仍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

        “阿逸他在梦魇里出不来了。”程潇边走边说：“我怕他出事。”

        顾重华听完，目光一沉，与程潇一起来到安逸的榻边。

        在程潇出去的这段时间里，原本盖在他身上的被子掀落在地，安逸蜷缩得像一直烤熟的虾，双手握拳，全身微微颤抖。

        顾重华见状，两指果决地落在安逸的穴位上，片刻之后，紧绷着的安逸放松下来，一旁的程潇见状亦松了一口气。最后，顾重华的指尖按在耳后的天池穴上，纯净的内力从指尖缓慢流出，安逸狰狞的表情在内力的缓和下渐渐平缓。

        安逸睁开眼，双目茫然，找不到焦点。

        “阿逸。”程潇问：“听得到我说话吗？”

        顾重华收手，问：“你梦到了什么？”

        “阿潇”安逸的声音轻飘飘的，随时都会随风散去，“小师叔。”

        安逸翻身，揉了揉头，说：“我做了个梦。”他思绪还有些恍惚，头却不像之前那般疼得想撞墙。安逸想也知道，又是顾重华的春略诀帮了自己。好像自从见到顾重华以来，每一次出点什么事，总少不了顾重华帮忙。

        “什么梦？”程潇问。

        “很奇怪的梦。”安逸回答：“梦到了不认识的人，可能受梦中人的情绪影响，才会坠入梦魇，无法挣脱。”

        程潇皱眉，他似懂非懂。

        顾重华听罢，若有所思地盯着安逸问：“你们昨天夜里没乱跑？”

        “没有。”程潇爽快地回答后，又隐约觉着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问：“我可跟你说，昨天我们从云天殿回来看了会书就去睡了，绝对没去你那所谓的禁地。你该不会想说，这殿里还有一个禁地吧？麻烦你告诉我，玉壶春究竟还有几个我们不知道的禁地。”

        程潇想起禁地里安逸命悬一线的样子心有余悸，他自己倒是不怕，但总得顾虑着安逸。

        “既是禁地又如何能对你明说。”

        程潇被顾重华一噎，说不上话，被气笑了：“总之，昨天我们哪也没去，要有问题也是你们这宫殿有问题。”程潇笃定道。

        顾重华没有立刻反驳，程潇心里一咯噔，不可思议地看向顾重华，问：“不会真就被我说中了？”

        “我不知道。”顾重华坦然道，“或许是晓星殿离太近了，姜逸作为昭族受到了神树的影响。”

        “神树？”程潇问。

        “就你们两说的银杏树，那是我们的神树。”顾重华回答。

        程潇皱眉，“为什么阿逸靠近神树会受到影响？”

        顾重华正要开口，被安逸打断了，“几时了？”

        此言一出，程潇一惊，回头看了一眼天色，说：“遭了！”随后，他有忧心道：“阿逸要不你今天就别去了。要是冰雕怪罪下来，我替你受罚好了。”

        “冰雕？”顾重华问。

        程潇：“”一时说习惯了，竟忘了顾重华也在。

        “是我和阿潇的暗号。”安逸解围。

        顾重华听罢点点头，没有再追问。

        “我还行，应该没什么问题。”说罢，安逸就下了榻，让程潇和顾重华稍等片刻，自己去洗漱。

        安逸出门后，程潇和顾重华两人面面相觑，房间里安静得落针可闻，甚至能清晰地听到安逸洗漱的水声。

        “你怎么来了？”程潇直至此刻才反应过来。

        “师父让我来找你们。”顾重华干巴巴地回答道。

        “”程潇问：“你怎么不早说？”

        “你没问。”

        程潇看着顾重华波澜不惊的脸就说不出来，他真的很好奇，顾重华是怎么做到，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同一副表情，没有半点生气。

        所幸，安逸回来得很快。

        依顾重华所言，从今日起接下来的七天里，由玉壶仙人亲自教授他们心法，之后再由梅寒教导。

        他们跟着顾重华来到了第一次见到玉壶仙人的迎春亭。

        “师父。”顾重华向靠在亭子石柱上小憩的行礼道：“我把程潇和姜逸带来了。”

        静默片刻后，玉壶仙人睁开眼，淡淡地扫了一眼规规矩矩地站在顾重华身后的程潇和安逸。对安逸道：“你先在这等等。”接着对程潇道：“小子跟我来。”

        说罢，缓步走到亭子外空旷的半圆形悬空平台。平台之下，云雾缥缈，看不清下面究竟是何地。

        “我现在教你夏阳诀第四层，你挺好了。”

        “好。”程潇点头。

        玉壶仙人的嗓音清而凌冽，教了程潇一遍心法后，拿起程潇手中的竹棒，像他演示了一遍动作。

        程潇甚至没看清，玉壶仙人究竟是什么时候靠近自己，将竹棒从自己手里抽走的。他握了握空荡荡的手，屏息凝神，全神贯注地盯着玉壶仙人的动作。

        与程潇不同，安逸的目光始终聚焦在玉壶仙人的脸上。眼前这张完美无缺的脸，与他梦中的把自己包裹在被子里的少年甚是相似。

        那会是玉壶仙人的梦吗？安逸始终没法把眼前冷似霜雪，似傲雪一般让人不敢亲自靠近的仙人一般的玉壶仙人与梦中撒娇和不顾形象大叫的少年联系在一起。另外一个人，跟阿爹有什么关系呢？安逸随后想到。

        安逸虽不知玉壶仙人的具体岁数，但根据燕归和梅寒的所说他大致可以猜出，玉壶仙人少数也有百岁了，而姜明初看着不过三十余岁，怎么也不像是跟玉壶仙人一起长大的年纪。

        “在想什么？”似微凉的风拂面而过，安逸感受到一股淡淡的凉意，他回过神来，抬首，与玉壶仙人相视。

        与他银白的羽睫不同，玉壶

        仙人的眼瞳乌黑似浓重的墨，安逸看不出那眼瞳里的悲喜。

        安逸瞄了眼周围，发现亭子里只有自己和玉壶仙人，他竟没有察觉到程潇和顾重华是何时离开的。

        “抱歉，我走神了。”安逸垂下头。

        安逸不说，玉壶仙人亦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前面的问题似乎只是让安逸回过神随口问的。

        “想好从哪个心法开始学了？”玉壶仙人问。

        安逸想了想，答：“梅寒前辈说，四诀可以选其一。”

        “对。”

        “可小师叔和闻雪前辈都说，唯有“生脉”才能修习春露诀，可您和梅寒前辈却都说四诀可选其一，亦可兼修。”安逸抬首，看着玉壶仙人问：“我该听谁的？”

        “我是他们师父，自然是听我的。”玉壶仙人说：“‘生脉’只是我随口说的，就跟中原收徒前常说的‘根骨清奇’同理。”

        安逸一时无言以对，他想了几日，猜想玉壶春中应是有法子能改变经脉。他一方面顾虑改变经脉带来的后果，一方面又觉着有一种感觉，四诀之中他应该选择春露诀。

        “你就没想过，你自己就是经脉特殊之人？”

        安逸摇摇头，数年以来，他从未感觉到自己的经脉与常人又何不同之处，血脉对他影响最大在他刚开始学武的时候，进展速度远超同龄幼童。

        玉壶仙人没说安逸是还是不是，转而说：“叶闻雪和重华倒也没有骗你，他们只是告诉了你他们所知道的。叶闻雪性子散漫，随心所欲，说风是雨，修习春露诀于她没有任何益处。‘生脉’的说法打消了她修习的念头。重华心无外物，心思纯粹，最适合修习春露诀。”

        “再者，春露诀前三层的心法在玉壶春不是秘密，所有人都可以去学，目前为止，能突破三层的只有重华一人而已。‘生脉’就是给他们下的台阶。春露诀自创成之日起就是一种自愈和疗伤的心法。他们学不来春露诀不在于经脉，在这里。”玉壶仙人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头，“阻止他们进一步往下学春露诀的是春露诀的自愈功效。”

        “一个人的内力再深厚亦有穷尽的时候，春露诀越往下学，自愈性也随之凸显。这也就意味着，在你与人打斗之时，春露诀会自行占用你的内力为你疗伤。昭族血脉生来具备远超常人的自愈能力，这点你应该身有体会，如此以来，春露诀于昭族而言，便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如此，你可还想学？”玉壶仙人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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