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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追月楼


冰心院,安逸踏入院子前,看了一眼悬在院门上的牌匾。

        院子布置得颇为刻板,景致也无非是几棵树,一些规整的花圃,甚是无趣。

        接引弟子将四人领到院子里,便对除安逸以外的三人道:“还请紫铃姑娘、嬛颜姑娘,以及这位少侠随我至偏殿稍息片刻。”

        “这边请。”接引弟子彬彬有礼道。

        紫铃、嬛颜以及阿潇三人却岿然不动。

        嬛颜皱眉,正要开口,却被紫铃抢了先。

        “我们奉门主之命护送先生来为贵楼少楼主看诊,自当全程陪同,没有先生看诊而我们坐一旁喝茶休息的道理。”

        几个接引的弟子面面相觑,倒是为首的弟子江游颇为镇静,闻言亦是面带笑容,解释道:“楼主考虑到几位一路辛苦,而又担忧少楼主病情才做此安排。再者少楼主病得蹊跷,需要静养,进屋子的人自当是越少越好。”

        嬛颜在江游说话间,嘴角的笑意溅深,她抱着手臂,耐心地等江游说完,冷笑了一声。

        紫铃不欲让嬛颜和追月楼弟子起争执,她说话的声音轻柔和缓。

        “少楼主的病情我们门主和二门主亦是相当挂心,若不能亲眼见到少楼主,我和嬛颜回去亦很难向两位门主交代,还望江少侠体谅。”

        江游闻言,思索了片刻。

        追月楼和镜花门是世交,再者这位大夫也是镜花门二门主请来的,不让他们见一眼少楼主确实说不过去。

        江游的目光停留在站在安逸身旁的阿潇身上。

        “这是我的药童。”安逸道。

        江游的眼里显然闪过一丝惊异。

        阿潇穿着村民赠予的粗布衣服,他身材高大,宽肩窄背,那样子哪有半点药童的样子,倒是像打手。

        紫铃和嬛颜两人对少楼主的情况多少也听说了一些,又是镜花门的人,没什么好隐瞒的。对于镜花门请来的神医,人家要带自己药童进去,他也不好拦着不是?江游略一思量,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们都进去好了。

        房里,门窗紧闭,浓郁的药味散不去。

        屋子的主人似乎对湖蓝色情有独钟,满屋的帷幔皆是湖蓝色。屋内器具多用银具和青白两色的玉。一入屋子,映入眼帘的便是上首放着的一张青玉椅。椅背后的墙上挂着一副画,画上画着孤山碧波间,一只孤舟飘摇其中。

        安逸的目光从窗户扣死的锁掠过,走在安逸身旁的阿潇显然也看到了窗下扣死的锁。

        察觉到两人视线的江游道:“少楼主发病时曾伤及楼中弟子。”

        江游点到为止,这锁究竟是楼主觉得少楼主伤及弟子这事不好,把他锁在了房里,还是少楼主自愧于病中伤人才让人将门窗锁死,安逸他们便不得而知了。

        “三日前,瑶池仙子为少楼主施针后,少楼主便一直处于沉睡之中。”江游把安逸一行人领到内间。

        天蓝色的帷幕,纯白的锦被的床上,安逸终于见到了这位少楼主。

        未及弱冠的青年,长得甚是孔武,身材高大,长着一张方脸,浓眉高鼻,双目紧闭,安然沉睡。

        安逸余光瞟了一眼江游腰上的折扇。

        追月楼一派以折扇为武器,居于湖心岛中,门中弟子又都是白衣广袖,姿容出色,可谓是极尽风雅之地。只是眼前作为少楼主的青年,无论是身量还是气质,都与风雅二字搭不上边。

        他的头

        上,放在被面的手,以及裸露的脚都扎满了针。

        安逸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没有轻易动扎在少楼主身上的银针,而是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番。

        “真可怜,扎得跟刺猬似的。”嬛颜嘴上说着可怜,她的语气里却丝毫没有同情的味道。

        紫铃不动声色地拉了拉嬛颜的衣袖,示意她谨言。

        所幸,此时的江游对嬛颜的话并没有过多的关注,他全幅心思都在开始给少楼主把脉的安逸身上。

        安逸修长的手指搭在少楼主的腕间,闭目。

        少楼主的脉息平稳,没有走火入魔之人脉息的紊乱。充盈的内力在他的身体里,像是一片湖,平静而深沉。

        安逸明白,眼下的平静只是因为银针锁在他经脉的重要穴位上,如同一道闸门,将澎湃的内力像水一样关在丹田附近。待银针拔起,这些内力便会顺着他的经脉流到他的身体各处。这些内力于他本人而言,是多出来的,一旦流入经脉,将会对他原就已经内力充盈的经脉造成冲击。因此,镜花门二门主才用银针将这些多的内力聚在丹田出。

        在安逸看来,便是这些充盈的内力尽数流出,眼前青年的经脉也受得住。需要的不过是一些时日去承受经脉内内力充盈的胀痛感而已,再怎么也不至于让人迷失心智。

        “先生可有救治的法子?”江游见安逸收回手,目光落在少楼主的眉间,迟迟没有下一步工作,便开口问道。

        安逸没有回答有,也没有回答没有,转而向江游询问道:“少楼主品性如何?”

        江游闻言,愣了愣,他显然没预料到安逸会问这样的问题。他迟疑片刻,还是答道:“少楼主为人质朴,不善言谈,严于律己,待门中弟子甚是宽厚。”

        安逸又问:“习武如何?”

        江游闻言,沉默了许久,似乎在组织语言。

        “少楼主很是刻苦,武艺在门中亦属佼佼者。”江游答。

        安逸明了。换而言之,这位少楼主就是天赋不佳,但为人实在又努力,练习的时间比别人多。所以他的经脉不宽,却坚韧。

        “可有什么喜好?”安逸又问。

        若不是眼前这人是紫铃和嬛颜亲自护送来的,江游甚至怀疑他不是大夫,而是来打探江湖密辛的探子了。

        江游硬着头皮答道:“少楼主无甚特别的喜好。”他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问道:“先生问的这些,跟给少楼主治病有何联系?”

        “现在我也说不准。”安逸道。

        江游噎了一下,嘴角抽了抽,但风度还是保持住了。

        在江游怀疑的目光里,安逸起身,靠近少楼主的头,伸手掀起了他的眼皮。

        乌黑的瞳孔中流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紫色的光。

        安逸坐回原处,问江游:“少楼主可曾与贵楼中的其他弟子有过争执或是结仇?”

        江游对安逸的忍耐显然已经快到极限了,他越发觉得,镜花门指不定也被这故作高深的庸医给骗了,在他看来安逸从头到尾除了诊脉什么没做,光向自己打听少楼主的旧事了。

        “自然没有。我们少楼主为人谦和。”江游没好气的说。

        安逸点点头,掀开了盖在少楼主身上的被子,说:“这就奇怪了。”

        “有什么奇怪的。”江游道:“少楼主性格内敛,不喜与人争吵,更不会与人结仇。”

        安逸抬眸淡淡地看了一眼江游,很快又垂下长长的羽

        睫,似有所思,显得恬静安然。

        “接下来,我要为你们少楼主施针。可否请几位少侠回避片刻?”安逸道。

        江游闻言皱起眉头,拒绝道:“不可。”

        安逸握着被角的手顿了顿,背对着江游道:“既如此,少楼主的病恕在下无能为力。”

        江游两道眉毛拧起,看向安逸的目光沉了下来,“先生来是耍着我们玩的?”

        安逸放下被角,侧过身子,直视江游,面具后的目光依然平静且不带任何锋芒,他说:“我以为,贵楼求助于我,应是信得过我的。若不信,我又何必来走这一遭。”

        说罢,安逸起身得干脆,粗糙的皂布衣服随着他的动作竟有几分飘然之感。

        江游站得不远,与安逸不过一步之距。他见安逸转身便要走,情急之下朝安逸伸出了手。

        他的手堪堪碰到了安逸粗布衣袖,便被另外一只手握住了手腕。手的主人正是从上岛以来便贴在安逸身侧的阿潇。

        阿潇目露凶光,死死地抓住江游的手腕。江游不言,暗自运转内力,欲给阿潇一个下马威。却不料那握住自己手腕的手力气极大,内力经由阿潇的手,压制着江游释放的内力。

        江游不是追月楼中不知名的弟子,他未及弱冠,便将一套邀月扇法练得炉火纯青,颇得楼主常思卿青年,身负协管楼主中事务之职。追月楼同辈之中,能与他一较高低的人亦不多。可眼前一身旧布衣的青年却让他动弹动不得,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房里陷入死寂。

        嬛颜年纪不大,武功却不低,她看得出,江游和阿潇面上平静,实际上在暗自较劲。嬛颜虽只和阿潇交手一两招,但她却感觉得到,阿潇蛮力惊人,武功不在自己之下。

        嬛颜倒是想知道阿潇的内力究竟有多深,一路上,她伺机刺激阿潇与他交手,可之后的阿潇对安逸乖顺得很,对她的挑衅熟视无睹。

        江游此人她是听说过的,据说武功不低,是追月楼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眼下看到两人在房里交手,嬛颜倒是雀跃不已。

        倒是一旁的紫铃,皱了皱眉,露出担忧的神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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