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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9人数不对


  当天边的晨光露白,水墨色的天色也变成黯淡的灰蓝,又一个漫漫长夜即将过去。

  那些傀儡小孩揉了揉眼睛,一个个站起身,收拾画笔和纸张,缓缓地离开。

  聂棠留了一个心眼,假装帮忙拿竹灯笼,想看他们到底藏在那里。

  可是离奇的事情发生了,当他们一个个走到操场后面的那片小竹林,他们的身影也一个接着一个消失在空气中。

  “姐姐,你不要再猜了,除非你变得跟我们一样,不然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我们去了哪里。”周冬青仰起头,认真地看着她,“可是,你想跟我一样吗?”

  她不知道他问这个问题到底出于何种心态,也不知道哪一种回答才是标准答案。

  人心就是这么复杂的东西。

  如果她回答不,很可能她刚刚跟周冬青建立起来的联系和信任又会毁于一旦;可是如果回答是,会不会引起什么严重的后果?

  周冬青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她的回答,便笑了一下:“你当然不愿意了,我都知道的。”

  他摸着自己的左胸,轻声说:“这里是空的,没有心跳,没有温度。”

  他指了指眼角的被铜扣划伤的、泛白的疤痕:“这里,不会流血。”

  他又咔嚓一声掰下了自己的一截手腕,喃喃道:“不会痛,不会受伤,什么感觉都没有。”

  “所以,你不愿意,我其实也能理解。”周冬青点点头,自我肯定,“我也不愿意。”

  聂棠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微笑道:“等我出去之后,我会让你变回你原来的样子。”

  周冬青突然睁大了眼睛,又惊又喜:“真的吗?你不会骗我吧——不过,你之前都没有对我说过假话,你跟那些满口谎言的大人不一样。”

  “嗯,我不会骗你。”聂棠用一种认真到诚挚的语气说道,“你们所有人,都会好起来的。”

  叶渐离站在她身后,目送周冬青雀跃着走进竹林,然后凭空消失:“你真的可以……?”

  聂棠从不说谎。

  但凡是她回答不了的问题,她都会选择技巧性的回避。

  相对于谎言,她更擅长用似是而非的话语来迷惑对手,而不是说这种能够被稍许懂行的玄门人直接拆穿的谎话。

  叶渐离用自己的肩膀轻轻蹭了她一下,感叹道:“到底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你的符篆技巧已经够逆天了。”

  聂棠转过头,用她那双看上去特别多情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她的眼睛里没有笑意,没有情绪,就只有空旷无边的冷色。

  “这个世界上,是没有逆转时空的可能的。”聂棠一字一顿地说,“也从来没有后悔药,伤害已经造成,形成的后果就是不可逆的。”

  叶渐离一愣:“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是骗他的,我没有任何办法拯救他们。”

  聂棠从不说谎,可是这一回,她还是破例了,欺骗了这一群尚且怀抱希望的傀儡孩子。

  “叶渐离,你想一想,你最尊重的谢先生伤害过多少无辜的人?这些孩子阻碍到了他吗?在将来可会成为他的阳关大道上的绊脚石?他制作这些傀儡可有什么用途?”

  “答案是没有,没有,还是没有。你运气好,他看重你,让你活得像个人,可是更多的人,就连尊严都不值得拥有。”

  “他杀了我的父亲,就因为他发现了他最大的秘密。想害死我的母亲,是因为他生性多疑,宁可杀错,绝不放过。就算他比我强大,我也要跟他不死不休。”

  她说一句话就朝着他迈进一步,他却被她那不同寻常的神态逼得后退了一步又一步。

  叶渐离喉结微动,挣扎道:“你跟我说这些,又期待我回应什么?让我背叛谢先生,还是让我站在你这边?你是不是太高估你的影响力了?”

  聂棠终于抓住了这一闪即逝的机会,给出了必杀的一击:“如果你的亲生父母也是死在谢沉渊手上?”

  “我的亲生父亲是沈正沛,他抛弃了我!”叶渐离苍白的脸上突然泛起了一丝红晕,“他把我扔在了福利院门口,让我受尽凌辱和欺负!他死得正好,我简直高兴得不得了!”

  “一个问题。如果沈正沛是你的亲生父亲,而他又在沈家为谢沉渊打了这么多年的掩护,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谢沉渊何必要把你从福利院接走?”

  叶渐离很明显的愣了一下。

  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有想到过,而是一旦想起,就会立刻强行压下。

  “……因为谢先生,他需要沈正沛的帮助,他也看中我的才能。”

  “真的就这么简单?既然他这么看重你的才能,他完全可以让沈正沛把你过继给他收养啊。”

  “那,那也是因为沈正沛把我扔在福利院的时候,他还没有被谢先生收服。”

  “假设你的答案就是真相,那么问题来了,他一开始占用了沈玄凌那破败的身体,他的目标是沈陵宜。现在计划赶不上变化,他只能用沈正沛的身体作为过渡。你想,接下去……他的下一个目标是谁?”

  聂棠轻柔地微笑:“神魂转换术,最佳的选择,当然是血亲啊。血统越相近,排斥就越小,身体使用起来也越契合。你说,他的下一个目标会是谁?”

  ……

  聂棠觉得是时候该给叶渐离下一剂猛药了。

  当他对谢沉渊的信任和认可出现动摇的时候,那么这就是一个绝佳的好机会!

  “谢沉渊为何要收养你,对此我一直都有一个想法。”她轻描淡写道,“他能假装沈陵宜的师爷,尽心尽力教会他这么多东西,督促他尽快地成长起来,不就是想要坐享其成吗?”

  “可是你呢?收养你是不是也跟教导沈陵宜一样,都是出于同样的目的呢?”聂棠一针见血,“他现在暂且没有办法换到沈陵宜的身体了,那他就先用沈正沛过度一下,然后下一个……就该轮到你了。”

  叶渐离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想要挑拨离间。”

  “没错,我想要挑拨离间。可是,是谁给我这个机会的?你敢说,我刚才说的那些话全部都是无稽之谈吗?”

  聂棠拉开背包的拉链,从里面取出那叠沉甸甸的用牛皮纸袋装好的资料:“你可以不相信我说的话,但是你可以自己亲眼去看,白纸黑字的东西,我有没有造假,你也可以自己去查证。”

  叶渐离的双手都放在手袋里,并没有去接过那叠资料的打算。

  他觉得,此时此刻,他就像面对一只潘多拉魔盒,他犹豫不决,止步不前,不敢亲手去揭开盒盖。

  因为……他不知道,当他亲手打开这潘多拉的魔盒之后,会发生什么,又会有什么不可预见的灾难从里面跑出来。

  而聂棠,也始终没有流露出任何不耐烦的情绪。

  她就像最有耐心、经验最丰富的猎手,等待着自己的猎物落网。

  叶渐离仰头,望着天边那一抹泛白的晨曦,叹息着唤了一声她的名字:“聂棠。”

  “聂棠,我知道你,差不多有十一年了。因为私家侦探调查你的照片和资料都是由我先经手的,这就好像……我跟着你一块长大。”他闭上眼,隐忍道,“知道我为什么要在白水林救你吗?”

  他不想她就这样死在他的眼皮底下。

  他观察过她的人生,整整十年还多几个月,另一个名叫“聂棠”的个体的人生让他觉得颇有趣味,令他认为,这世界还没有无聊到底。

  他观察她,就是为了乐趣而已。

  他观察她,这不代表什么,可以说处于单纯的、无聊的心,也可以说只是习惯使然。

  这不代表任何事,任何情感,任何因由。

  这真的不代表什么。

  叶渐离伸出手,紧紧地捏住了牛皮纸袋的一角:“但是现在,如果说你真的以为这么简单直白的挑拨能让我动摇的话……那么,恭喜你,你成功了。”

  他知道聂棠的人生轨迹,知道她许多私密,比如她第一次收到情书和礼物,第一次被高年级学长堵在教学楼下,第一次拒绝别人的告白。

  但是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不确定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不知道他们到底因何抛弃自己。

  但是他想知道,想得发疯,他想要清清楚楚地看清那对把他扔在福利院门口的、名为“父母”的两个人的嘴脸。

  他没有办法拒绝这种诱惑。

  ……

  沈陵宜的短信还是准时准点到来:“我们已经找到破阵的办法,现在需要的就是充足的时间。我们现在一共有六个人,可能够雕刻阴玉就只有四人,所以进度一直有点拖。你这边还好吗?”

  “我这边还好,没有任何生命危险。我可以等你们慢慢来。”

  她这边,周冬青已经被稳住了,红色警戒暂时可以撤除,可是后面还将面临更大的问题。

  这些村民被关在这里面已经有了不少日子,可供填饱肚子的食物估计已经消耗一空了,前期还能忍耐,再拖下去,会有产生什么后果,她也不知道。

  所以她干脆从一开始就远离这些村民。

  显然,沈陵宜也跟她想到了同样的问题:“你这边,还有吃的吗?水呢?”

  聂棠盯着屏幕上的几行字,微笑着回复:“不要担心我,我包里还有压缩饼干呢,学校里还有自来水可用。你也知道我吃得不多,总是能再支撑几天的。”

  沈陵宜隔了一会儿,发来了一条彩信,彩信上的照片经过压缩,像素不算十分清晰,但还是能看到那块玉石上精雕细琢出来的漂亮纹路。

  沈陵宜:“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收到照片。就是一张阴玉的照片,我亲手雕的。唉,老实说,我从十五岁之后就再没有碰过刻刀了。这次算是破例了。”

  玉雕是件既需要技术也需要耐心的活计。

  他不喜欢这种水磨功夫也是符合他的性格。只是这回事关聂棠的安危,就算他再是没耐心,还是要拿着刻刀,老老实实地刻玉雕。

  聂棠:“你这雕工不错啊,你上回还非要说自己不会。不过,你的手还好吧?”

  她把这个问题抛过去,也不知道沈陵宜是真的把自己的手也拿起来一道雕刻了,还是故意逃避:“我跟苏老师合计了,快则明天中午就能准备妥当,晚一点就在明晚,你等着我。”

  “嗯,等你。”她按了几下发送键,这简短的三个字却怎么都发不出去了。

  她现在也算是摸清规律了,她现在处于重叠在现实世界里的虚拟空间里,手机信号时好时坏,再加上两边还有时差,短信滞后都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她躺在课桌上,又侧过头看了看窗外:叶渐离还是不见踪迹。

  她并不担心他安全问题,虽然他男扮女装,还扮演了一个病弱的年轻女老师,可这不代表他真的会像自己扮演的女人一样手无缚鸡之力。

  她又拿出手机,慢慢地划动屏幕,把沈陵宜发给她的那张玉雕照片放大又放大。

  他虽然一直在嘴上说不擅长玉雕,但是这种需要耐心的水磨工夫,其实最能看出一个人的基本功。

  他雕刻的这块玉石隐约浮现出细长而又优美的红纹,就如美人笑靥上的晕红初妆,可见他每一次落刀,灵气都是均匀地打入玉石,每一刀都没有一点偏差。

  突然,她坐起身,再次把放大的照片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有一道人影斜斜地映在那小半块没有雕刻完成的玉石上。

  倾斜的影子,绰绰约约,披肩长发,按照影子的长度和外面的阳光照射角度,大致可以推算,这个人的个子也不会很高——至少,姚晴绝对不可能只有这个身高的。

  姚晴有1米78,比很多男人都要高了。姚晴的身材还要更加消瘦。再加上她虽是长发,可从来没把长发披散在肩上过。

  她把跟沈陵宜的短信列表网上翻了翻,就看到那句“我们现在一共有六个人,能够雕刻阴玉就只有四人”,她不禁皱起了眉,轻声自语:“六个人?”

  难怪她刚才总觉得有哪点不太对。

  六个人,这个人数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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