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梦里
在洛昀的百般挣扎下，纪宁也不得不在外人进来前暂且躲在柜子后面。
由于柜子不够高，她强迫洛昀蹲下来，奇怪的是都不用她捂着洛昀的嘴，他居然自动闭嘴了。
从门外进来的一男一女都是生面孔，穿戴着纪宁从未见过的奇珍异服。
女子的着装在纪宁眼中有些过分暴露了，而她眼下乌青，额上的纹路也很明显，神色是完全掩不住憔悴。
洛母一回家就坐在了沙发上，掩面哭泣，而他身后的男人不耐烦地扯了扯领带。
洛父年过半百，精神气十足，看起来比洛母还要小上几岁，他全身上下除了贵气四溢还威严逼人，令人不敢侧目。
“行啦，别哭了，一回家就知道哭哭哭！”
洛母边抽泣边抱怨，“咱儿子都那样了，也不见你有半分难过，我竟不知我跟着一个这么冷血的人过了大半辈子！”
看到这洛昀开始剧烈挣扎起来了，纪宁怎么可能让他这个时候出来，手上的“匕首”越抵越深，手也死死捂住他的嘴，他才不得不安分了一点。
“唔……唔……”
“我冷血？！”
洛父的脾气似乎被这句话点燃了，“好啊，我是冷血，难道你就好到哪去了，你以为造成今天这个结果与你没有关系吗！你作为母亲，连儿子去飙车都管不住，你还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呼小叫！”
洛母气得眼眶通红，指着洛父更加歇斯底里了，“什么飙车，你就很清楚吗！你的眼里永远只有钱、钱还是钱！你顾过一点家吗，你管过儿子吗，从小到大，你除了对他提要求，你还会做什么？！”
“你一定要这么算得这么清是吗，好，我今天就跟你仔细算一算！”
洛父一生气，大手一挥，正好将水果盘甩到了地上，水果洒落了一地，声音之大，洛母也吓了一跳，坐在沙发上身子一颤。
“你说我不顾家，那你自己跑出去做美容、聚会、逛街就是顾家了吗！”
洛母也不甘示弱，“怎么？我就不能有自己的生活了！难道我就应该呆在家里伺候你们爷俩给你们做保姆吗！我买东西都是用我自己挣的钱，你少在这有意见呢你，连过个年都不一定能看见人影！”
“呵，用你自己的钱，那房子呢？！如果没有我在外面应酬，你们娘俩能过上现在的生活吗，你敢说吗！”
“算这么清楚是吧！行，这日子没法过了，你不就是想说房子是你掏钱买的吗，那我走！我立刻就走！”
洛母说着就运势去卧室收拾行李，洛父见她来真的，三步两步就跑上来拽住她，二人争执不下，最后洛母还是被力气大过他的洛父甩回了椅子上，这回更加委屈了，眼妆全花了，只好掩面大哭。
纪宁对这一切就是看戏的心态，她根本不知内情，作为旁观者她必然不会有任何情绪波动。
可是她却感觉身旁的男子气息愈发冷冽，他死死盯着那两个争吵的人，即便此刻已经不挣扎了，一双眸子漆黑得吓人，戾气十足。
洛母哭着说，“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如今儿子这样……我说你不顾家，是除了金钱，你从来都不关心人。你对儿子要求那么高，小时候别人家的孩子都在玩，他却要学这学那，好不容易他按照你的心愿送进了最高学府，结果现在还出了事……”
“倘若我不对他严加要求，他日后怎么成为我洛氏的继承人？我不逼他一把，他怎么考进全国最好的a大？想要成为人上人不吃苦怎么行！”
洛母阴阳怪气道，“你是逼得好啊，儿子不是按照你的要求成为年级第一、理科状元、考入最高学府了，那又怎么样呢，你知道你知道他平时爱干什么吗，你了解么。”
“这是他自己的事，二十岁的人了，你我也不可能时时看着他。”
“问题就是出事了啊！”
说到这洛母又开始哭了，“如果你和儿子多一些交流，也许就不会……”
洛父更加激动，“交流什么，怎么交流！他越长大越叛逆的那个态度，你难道没看到吗？当初要他报a大的最出名的经济学，他偏偏去学什么理工，你就惯着他吧！你看他最后毕业出来能干什么？！还不是给我们公司打工而已！”
纪宁完全没听明白他们在吵什么，一点都不理解，洛昀却怒了。
他发了狠咬了纪宁的手心，她蹙眉收手的瞬间洛昀立刻起身冲了出去，他速度太快，如果不是她握着“匕首”刻意转了角度，这“匕首”恐怕真要伤到他了。
纪宁也跟着他出去了，正好看见更加不可思议的一幕。
“爸，妈，你们别吵了行不行，我回来了。”
纪宁安安静静在一旁看着洛昀在他们面前晃荡了许久，青筋浮现，他一直挥手，那二人却完全没注意到他们俩。
而洛昀试图去抱住那女子，却穿过了她的身体！洛昀看着自己透明如空气一般的身体穿过母亲的身体，震惊到不敢说话。
他又低沉又狠地骂了一句，“我不会真是死了吧，草（一种美丽的植物）。”
这时，屋内的门铃响了，洛父洛母对视了一眼。
洛父皱眉，睨着她，不耐烦道，“行了行了，有外人要来，你不会打算让外面瞧见我们家是这个样子吧。”
洛母也冷冷瞥了他一眼，抹去泪水，自己起身去开门了，开门前换上了体面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只见门外的来人是一位从未见过的姑娘，让纪宁讶然失语的是，这位姑娘除了跟她着装不同，五官和她简直一模一样！她手上抱着一堆纸张，和洛母打了个招呼。
只是洛父洛母一样，这位新到访的姑娘也看不见空气一样的洛昀，他一颗心止不住地下沉。
“阿姨您好，您是洛昀的母亲吧？”
“你好，你是？”
“我是洛昀的大学同学，纪宁，纲纪的纪，安宁的宁。”
居然连名字都一样，纪宁忽而忆起之前洛昀一直囔囔着认识自己，那会不会与眼前这一切脱不了干系。
“哦？他大学同学啊……那进来吧，我都没怎么听洛昀提起他的同学，不太清楚。”
姑娘显然很大方自然，直接换了鞋就进来了，顺便和洛父也打了个招呼。
这姑娘洛母看着格外舒服，长相清丽，气质大方，着装也是规整干净，总之就是看起来极其舒心。
洛母不知道的是，来之前“纪宁”卸去了平时夸张的眼线，特意打扮得乖乖巧巧的才过来，此刻她天生媚意洋洋的狐狸眼也只是一副灵动翩然的模样，并没有让人觉得过分勾人。
“阿姨，叔叔，我正式介绍一下自己。我叫纪宁，是a大心理系大二的学生，和洛昀是一个社团的，也是好朋友。”
洛父浅浅地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洛母接话道，“他大三你大二……你和他是好朋友，那他赛车的事你应该知道吧？”
“纪宁”低头整理着手上的资料，并把资料文件一其放在桌面上，一边自然回应着。
“阿姨，我这次来就是为了这件事的。”
这一刻，“纪宁”又换上了真挚的眼神，莫名富有感染力，好似他人瞧着她的眼睛便能被说服。
“听说洛昀出事了，我们数学建模社的几个同学都很担心，大家平时合作愉快，关系很是要好。”
洛母叹了口气，“是啊，他人缘好，脑子又聪明。
”说着说着她就染上了哭腔，“你说上天是不是就看不得我儿子好……”
“纪宁”拍了拍洛母的手腕，眼神诚挚又惋惜，空气般的洛昀几乎陷入了绝望，这怎么听都像他已经去世了。
“阿姨，您别忧心了，”她将桌上的资料递给洛母，“是这样，这里面有他自己写给您的话，您有空的话可以看一看，其实可以帮助您更了解他。”
“他自己写给我的？”
其实那是“纪宁”与他玩的心理游戏，他输了就写一段给爸妈的话，他选择了母亲。
堂堂各项全能理科状元洛昀并没有想到玩个游戏他居然会输，所以最后他在她的“威逼利诱”下终于妥协，并且写的还挺认真。
其实，“纪宁”手上还有洛昀做的mbti人格测试结果，他自己分享给她的，但没有得到他的允许，她不能随意分享给他母亲。
想到这些，她到嘴的话拐了个弯，“是的，其实洛昀的问题源于他对自己都不是很了解，他自己喜欢什么想要追求什么，自始自终都没法自己做主。可惜的是，我作为他的朋友，毕竟不够客观，很多时候，并不能做更多专业领域的建议和分析了。只是据我对他的了解，赛车应该是他唯一一个真正在释放压力的方式……这些恐怕都与他的原生家庭有关了。”
“什么原生家庭？”
洛母拧着眉拿起了资料，洛父眼尾下垂，微微倪着“纪宁”和她的资料，并未打算拿过去翻看。
洛母一边翻，表情掩在资料下方，而洛父则在一旁点起了烟，也不管是否有客人在场，如此一来，气氛就有些微妙了。
此时透明人洛昀背靠着柜子滑了下去，重重地叹了口气，他面如死灰，而纪宁站在客厅中，等着看下一出戏。
“冒昧地问一下，不知道阿姨看完以后能否回答我几个有关洛昀的问题？”
“嗯。”
“阿姨，请问您在家中和洛昀交流比较多还是叔叔比较多。”
“应该是我吧，他爸爸……和他说两句都会吵起来。”
洛母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她上一次和儿子交流是什么时候呢，好像是上个月，问得还是些无关紧要的内容。
她其实是个有野心的女人，对她来说，自己的事业和玩乐是相当重要的，让她在家做什么贤妻良母，她做不到。
“了解，那您和叔叔平时对他提的要求多吗？是否真的有经常阻止他干自己喜欢的事？”
洛母忍不住喝了口茶，自己叹了一声，“他爸爸对他要求很高的，我们对他也是有一定的期许。至于阻止他干自己喜欢的，这……小姑娘，难道你认为父母管教他误入歧途有错吗？还是说你父母就这么放任着从不管你？”
“纪宁”清浅地笑了下，大方回应道，“阿姨，我不这么认为，我父母也经常给我许多有意义的建议，但同时他们也很支持我发展个人兴趣爱好，并会尽他们所能提供支持和帮助，我很感激他们。”
洛母尬了笑了下，“嗯，看得出来你应该是个懂事乖巧、懂得感恩的姑娘。”
“阿姨，我还有一个问题，请问在家里时，您和叔叔感情好吗？是否经常在洛昀面前争吵呢？”
洛母没有立刻回答她，洛父翘着二郎腿，半躺在沙发中，一副大老爷的姿态，他吐了口烟，瞬间整个客厅都烟雾缭绕。
“小姑娘，你们这些小孩子啊平日里怎么玩，我和他妈妈都不是很了解，但你若是想知道我们家的家事，对此评头论足，这恐怕不妥吧。”
“纪宁”似乎早有所料，继续不慌不忙道，“叔叔阿姨，你们误会了，其实我这次来，绝对不是来有意打探你们的家事或者指责什么的。我来只是想告诉你们一个消息，我舅舅是c院脑神经科的主任，他去年才回国，对这方面很有研究。”
洛母一听立刻来了兴趣，“什么？你的意思是……”
“是的阿姨，作为洛昀的好朋友，听到他出意外的事情，我是真的很难过。我舅舅如今就在c院，听说了洛昀的情况已经主动接手了，依据他的治疗方案，洛昀应该是能醒过来的。”
“听到了吗？老洛！咱儿子有救了！小姑娘，你舅舅真的有方法让他醒过来吗，要多少钱？！多少钱我们都治！”
洛父也灭了烟头，洗耳恭听。
“叔叔阿姨，你们先别激动。其实这具体的治疗，还是需要你们的配合。而对于其中最关键的脑深部刺激治疗方案，舅舅和他的团队是打算用cloudase+ai技术，为病人制造梦境来治疗，以达到刺激脑神经的目的，只是目前该技术还处于最后一期研究试验阶段，效果并不是百分百的，更何况人的梦境并不是真的可控的，但我对舅舅他们有信心……”
对话到这里就终结了，并不是纪宁不打算听，而是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扭曲了，大有地陷天塌的趋势。
洛昀终于想起来，全想起来了。
在现世的时候，他大三了，这个时候一般人都面临着考研和就业的双重压力，他也不例外。
洛昀在校自学了三年编程，虽和他本专业不通，对他头脑来说完全不在话下。
洛昀想创业，他父亲不同意，想让他出国读研深造，他们俩就此又起了争执。
他觉得，他已经足够年龄了，哪怕羽翼未丰也不应该再任由他父亲操控自己的人生。
可他爹不以为然。
那天，洛昀在积极卖的项目失败了，经过多方确认，不是他的项目不好，被拒绝的原因居然是他老爸塞了钱。
他当场气笑了，这个从头到脚透露着商人气息的男人怎么从来不按套路出牌，别人是塞钱让孩子进，他变着法子给孩子增加困难！
同一天，导师说他提交并已经发表的论文被怀疑抄袭，他是全校的风云人物，一点动向也势必引起了大部分同学的关注，于是乎一部分不清楚前因后果的同学又开始口无遮拦了，在校园论坛上大肆造谣。
人们就是这样，看到那些光鲜亮丽的人突然爆出什么污点，第一反应就是赶紧吃瓜发表意见。
总之可以说是坏事连篇，都赶上一天了。
他和他爸又大吵了一架，他爹当即断了他的经济来源，他妈跟往常一样，因为两方都劝不住，干脆懒得理。
那天雨下得好大，他喝了点酒。
赛车场的朋友喊他去玩，他看了手机没回复，以至于纪宁打电话一直问他在哪，他完全无视。
洛昀当时戾气很重，他突然不知道他要去哪里。
后来雨太大了，隔壁一辆货车没开闪光灯，他躲避不及，撞向了一旁的防护栏。
他是出了事故然后才去了那个玄幻世界，所以……他是死了么。
他头疼欲裂，捂着脑袋，在一边颓唐着，纹丝不动，似乎打算和这幻境一同毁灭。
“走了。”
鉴于他之前的种种反应，纪宁也不可能把他单独留在这，她直接拉起他的手臂，也不管他的态度，硬是将他拖走了。
接下来眼前的一切都不明朗，纪宁只能凭着直觉拖着洛昀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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