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
展霖书房从不锁门,自己常坐的书案上东西摆放整齐,桌上放着几本书,是他特意挑出来给自己读的。
走进书房,展云免不了东翻西翻的破毛病,以前至今皆如此,似乎想要找出一些小秘密,但很无奈,自家叔父大人表里如一,除了书籍就是圣旨诏令,还有就是能用车拉的公文奏折,唯有一物与之格格不入,是一漆木小盒,打开拈了一颗放嘴里,嚼得嘎嘣响。
林蔚张安过来找他,照常出去疯玩一日,似乎与平常无异。
晚上回去之后直接去了书房,不一会又出来,匆匆走入黑暗里。
十字路,站在正中央,停顿了一会,有人过来拍了下肩膀,然后将他带进旁边小巷子里。那大汉一脸横肉像个屠夫,拿出块黑布出来将人眼睛覆上,展云很配合。
然后大汉在前面引路,左拐右拐绕了十八个弯,最后走进一个小院,只将展云推进屋里去,大汉顺手扯下黑布留在门外守候。
屋里很亮,不太适应的揉了揉眼,看到上堂太师椅上坐着的人,走过去跪下:“拜见大人!”
岱钦端起茶盏啜了口,很满意他记得奴隶该怎么行礼。
展云从怀里掏出一张图,双手托于头顶上方呈给他。岱钦慢悠悠放下茶盏,拿过去,展开,这一看不由笑出声:“呵呵,这是什么?”
展云回答道:“回大人,是边境布防图!”
“你是在耍我?”岱钦将图纸扔到展云脸上,锋利的纸边将脸颊划出一道口子,然后飘落到地上。
展云忙捡起图纸解释:“大人听我说,这确实是边境布防图,小人千辛万苦才得以窥见!如果凭空少一份绝对会被发现。小人将所有要点都记住了,用了一天一夜才画完!”
这话说得句句属实,图是按照原图画得,确实是展云亲手一笔笔画出来的。只是画技过于滑稽了点,而且只用了半刻不到。
拿起图在桌子上铺平,介绍每一处详情,叉是射兵,人字是步兵,圆圈是骑兵,经他这么一讲解确实没错,但真若是拿出去给别人看,怕是眼珠蹦出来也看不懂。
岱钦点点头:“东西没错!”
展云笑呵呵似是等着夸奖。
只听岱钦又开口:“只是这东西是一个月前的。”
“啊?”展云歪着头表现出不解。
岱钦撇过去一眼:“你当展霖去各处巡查就只是巡查吗?边防部署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换一次!”
展云状似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非得要查清边防部署吗?咱们大辽勇士勇猛无敌,干嘛要这么麻烦?”
岱钦嘲讽:“跟了他这么久,竟连这个还要问别人?”
展云咬牙切齿:“他从来不拿正眼瞧我,明面上将我收入麾下,却只让我做一小兵卒!我想他一定是为了名声才收下我,哼!假仁假义之徒!”
岱钦乜了眼,转头看向别处。他将展霖视为对手,这一生难得能够遇见的对手。他是位君子,无论人品武功还是用兵之道都值得人尊敬。
倒是这小鬼,贪生怕死,忘恩负义,唯利是图,让人打心底里瞧不起。
岱钦更相信是他满嘴谎言骗得展霖同情,只是后来展霖对其人品怀疑所以才没有堪其大任。
也无意为对手去辩解什么,岱钦又问了几句展霖近况,他回的模模糊糊,只说了些无关紧要的事,这些与其他探子回报一样,没错,但完全找不出任何有意义的情报。
展云向岱钦建议:“大人觉得什么比较重要,小的可以着重去查一下!”
岱钦轻轻一笑,眸光依旧锐利只是比以往多了两分真实:“你觉得你能为我做些什么呢?”
这话把展云问住了,他沉思片刻后抬起头,试探问:“我去杀了他?”
“你有把握能杀他?”岱钦反问,对此十分好奇。
展云信心满满:“我这功夫,大人也见过,应该没问题!”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句话成功把岱钦逗笑,是真的笑,不掺杂任何其他东西。纯粹,愉悦,让他看起来邪魅如妖,俊美无俦。
凭他想杀展霖?还真当自己武功盖世?哪来的信心?就凭在北境打赢达日阿赤?达日阿赤若是兵器在手三招他都接不住!
不过,就凭他能弄来边防部署图就比其他探子强过许多倍。
岱钦笑够了,拍着展云肩膀说:“你成功让我信了七分!”
展云大喜,跪下谢恩:“大人英明!小人愿为大辽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去将真的布防图拿来,要新的,展霖刚从豫州回来,想必一月之内不会再做改动。事成之后记你一大功!”岱钦直直看着他说。
头重重磕下去,以示自己心中激动:“小人必定不负所望!”
岱钦轻轻挥挥手,展云拜别起身退出去。
临到门口时,他突然又开口:“你不问问她现今如何?”
脚步顿住,展云并未转过身,声音带着笑意又微微有些沉:“大人不说小人都忘了!”
“这么说来你并不关心她?”没等展云回答岱钦自顾说:“那小姑娘可是对你念得紧呢!每日都巴巴盼着你能去接她!”
展云有些气愤:“她还真是不知好歹!既然跟了大人就该一心一意侍奉大人!如此岂不是让大人对我心怀芥蒂!大人千万别听她胡说!”
岱钦放下茶盏,鹰眸紧盯着那张苍白的脸,声音轻悦:“这话我必定会传到!”
“大人还有其他事吩咐吗?小人出来太久,怕有人起疑!”展云恭恭敬敬说道。
岱钦挥挥手,展云再次拜退,房门关闭那一刻听见一个声音飘如耳中:“我没碰她!”
眼睛再次被蒙住,走出去几步他顿住,转身回望了一眼,虽然什么都看不到,回应的只有屠夫大汉用力推搡。
而这一切刚好落入那双锐利的鹰眸之中,刀刻般的薄唇扬起轻笑。岱钦想:若真不在乎何必装的如此辛苦?终究是有心的,否则大可以一走了之,再或者让人来围剿。倘若无动于衷何必受制于此?
中原人最重女子名节,无妨多给他一点念想。
这样的人有野心,又有牵制掌握在手,用起来也能放心。
回去时已是深夜,过了宵禁时辰,路上遇见士兵巡街,展云无意与他们废话,躲藏过去。可是到了府里却有他躲不过的。
府上一片漆黑,刚松了口气,往里走了两步就发觉不对。
以为是府里进贼了。心想着:好个小贼敢来展府行窃,正好今日不爽,待抓到定要好好教训一顿。
于是,展霖就看看见一个‘小贼’鬼鬼祟祟摸进来。
“嗖”
人未到暗器先到,一颗随手捡来的小石子直冲面门,其力道让人头破血流足矣。展霖伸出两指夹住,眉头习惯性蹙起。
没听见人呼疼,心说这小贼有两条下子!展云窜进去,大叫一声‘小贼纳命来!’而后就被按在窗户边。
月光清朗映着一人,风华不输凌空银月,正是自家叔父大人是也。
场面一度尴尬不已,静的只余风声。
展云清了清嗓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展霖松开手“这么晚才回来去哪了?”
“还不是上次那帮小贼”展云蔫蔫到桌边倒了杯水。
展霖坐到他对面,语气比平常略沉:“得之坦然,失之淡然,人生在世许多烦恼皆因执念而生。”
持杯的手顿在唇边,展云若有所思:“人若无欲无求确是少了许多烦恼,奈何世人皆非圣人。”
展霖声音放轻:“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呵呵”展云轻笑:“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忧。 ”
展霖点点头,看来案几上的书他读了。
“我昨日看到这一句,因为不懂,所以记得格外清楚”展云饮了口水,续而接着说:“字面上的意思无非是一个善字,但夫唯不争,故无忧实在与事实偏离太大。可不争,但亦会被旁人欲念所累,何来无忧?”
展霖轻笑,笑他执迷:“何辜为旁人所累?孑然此身,无欲无念亦无求,忧,亦避之”
避?展云摇摇头:“我所求不多,吃饱穿暖即可。如此还被惦念,怎能不恼火?”
饮尽水,起身
“行善,道随之;行恶,害随之也”
刚走两步,听见身后如是说。
“君子乐得其道,小人乐得其欲”展云转过身,嬉皮笑脸问“君子,不累吗?”
未等他言语,人已没了影。
唯余一声轻叹,真乃诡辩奇才也。
展云回房,关上门,长长舒了口气。
夜黑彻,世间所有皆被隐没。黎明时,一丝光亮轻易便就将其退散。
见过光明,谁还愿忍受黑暗?
所以,再等等,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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