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南风吹落孟夏夜人间再叹无知音

引子

        我站在祥云寺外，听两个少年讲述那个琴师的故事，如梦如幻，如雾如电。

        其中一个少年说道：“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关于那个琴师的所有故事了。

        另一个少年问道：“那他究竟是成了佛，还是成了魔？。”

        我微笑的看着他们，夕阳的余晖洒落在他们身上，一个新的故事正在发生着。

        第一章南风吹落孟夏夜人间再叹无知音

        漫天星斗照亮夜空，向大地折射出斑斑点点的光芒，月光清冷高悬枝头，将一潭如水般的光辉洒落庭院，若隐若现地散布在院中人的脸上、肩上、背上。

        从西南而来的风吹来一丝湿润的气息，和着淡淡的酒香，在这小小的庭院中弥漫着。

        小院中氤氲着男子的谈笑声、饮酒声，还有那荡人心神的悠扬琴声。弹琴的男子眼眸低垂，睫毛的影子被月光映照在眼角，眉宇间尽透清秀之气，晚风吹动青色长衫，他凝神抚琴，琴声悠悠，似清风明月，若山间流水，驱散夜晚的湿热。

        “还真像齐兄你说的那样，听着子逸的琴声，再配上这上等的美酒，真是清清爽爽，快乐似神仙呐！”赵青那粗犷的声音刚刚落下，举起酒杯，咕咚咕咚又是半坛酒下肚，丝毫没有醉意。

        “哈哈，子逸的琴声不在酒，怕是你这肚子里的酒虫在做怪吧，哈哈哈。”齐恒笑着说道，顺了顺黑长而浓密的胡子。

        “愚弟敬两位兄长一杯，”祝明山一饮而尽，“小弟愚见，子逸兄是琴中之仙，赵兄是酒中之仙啊。”

        “哈哈，明山虽然年纪是咱们四人中最小的，但是才华是最好的啊，来我同你饮一杯。”齐恒脸上洋溢着笑容。

        赵青别过脸，自顾自地喝酒，一坛接着一坛。

        琴声减息，如蜻蜓点水，泛起圈圈涟漪，最后消失不见。

        柳毅（字子逸）起身，绕过琴台，走上前，端起酒杯，邀三人共饮。

        “在下未能及时相配，以酒赔罪。”柳毅饮尽杯中酒，坐在齐恒左边。

        “你这客气的劲儿，喝着你的酒，听着你的琴，还占着你家后院，要是再让你赔罪那我们可就是很大的罪了，哈哈，来，干了这坛酒。”赵青拿着手中的酒递给柳毅，柳毅二话不说，接过酒坛，喝光喝尽。

        “好样的，够豪爽，我喜欢，哈哈哈。”赵青又拿过一坛酒，几秒钟见了底。

        “各位兄长，小弟倒是要向各位兄长赔罪了，明日还要进京赶考，今夜怕是不能奉陪了。”祝明山轻声地说道。

        “明山啊，无须赔罪，如今科考是大事，以你的才华不成问题，提前预祝你功成名就。”齐恒举杯。

        “人生在世，草木一秋，什么功名利禄，荣华富贵，还不及我手中的酒来的痛快。哈哈。”赵青自言自语地说着。

        祝明山脸上不悦，他清楚赵青这话是冲着自己来的，但是当着大伙的面他没有计较，依旧和颜悦色。

        柳毅端起酒杯，说道：“明山，今日一别，不知何日相见，一定要保重自己。”

        二人相对而饮。

        祝明山深鞠一躬：“小弟告辞。”转身离去。

        刚刚酒杯碰撞的清脆之声，如同一个极特殊的音符，飘飘然进入柳毅心中，这音符瞬间占据了他整个心思，他坐在琴旁，低眉不语，思忖着那声不一样的音符。

        “你这张嘴啊，就像那酒，没什么能拦得住。”齐恒看向赵青。

        “哈哈，我赵青就是这个性子，要是能改早都改了。他嘴上说着什么不慕名利，不还是像那群疯子一样去参加那个什么考试，我赵青虽然是个农民，但我懂得做人不能说一套做一套，哼。”赵青气愤的说道。

        “或许他也有自己的不得已吧，我听说他家中的老父亲时刻催促他进京赶考，估计他也是左右为难吧。”齐恒解释道。

        “齐兄，莫要再替他说好话了。这年头，谁容易啊，种田的要交田税，一年到头就剩下一颗稻谷，行商的要交过路税，铺户税，一年到头能剩一些破旧的物什，还有这小摊主、行医的郎中，怕是那青楼的女子也要交税，一年比一年严重，可这交的税都去哪里了，估计进了那国库就再也没出来过，都叫他们拿去穿绸缎，建行宫，祭拜了那些鬼。”

        “赵青，莫要再说了，小心隔墙有耳啊，我知道你心中不快，来啊，咱们喝酒，一并忘了它。”齐恒阻拦着赵青，毕竟如今的禁言令不是摆摆架子，随便说说的。

        “齐兄，这大晚上的，不会有什么事。”赵青喝了口酒，继续叹息道：“自从那禁言令下来以后，更是有苦无处说，以前喝酒还能诉诉苦，现在连句话都说不了，真是哑巴吃黄连。那皇帝老儿为了遮挡自己做的那些丑事，这个不让说，那个不让说。说轻了是一顿板子，说重了是几年牢狱，再严重些就是一卷草席。好啊，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现在人们的嘴里都是些道啊，佛啊，仙啊，哪里还有些人样？”赵青说尽了每个人心中的苦楚，他不仅为自己打抱不平，也为所有遭受苦难的人们打抱不平，可是他一个人的力量如同青蛙博雄鹰，逃不了命运。禁言令初下之时，百姓不以为意，待各州巡监开始逮捕之际，百姓们便人人自危，三缄其口，到处一片寂静，如入无人之地，他们的精神极度阴郁，只能紧紧的绷着，无处释放。

        柳毅灵感袭来，拨动琴弦，那一串串清脆悦耳的音符演化而生，喜不自胜。

        “就是这个音域，对，就是它。”柳毅自言自语地说着。

        齐恒和赵青相视一笑，举杯痛饮。

        “赵兄，人生在世，本就是苦恼，谁又能躲得过呢？”齐恒叹息道。

        “若是有一天，让我掌管一个地方，我一定要让百姓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什么赋税徭役统统见鬼去。”赵青说道。

        门外一个黑影闪过，齐恒一瞥，竟是汀州巡监王成，因其身体肥胖，又称“王胖子”。

        王巡监带着一脸奸诈地的微笑站在门口，带着他的巡差，有些带兵打仗的感觉。

        “各位好雅兴啊，王某人打扰了。”他说话的音调极细，有极为阴柔，有一种有气无力的感觉，听着听着总觉得他会什么时候喘不上气。

        “王巡监，怎么样有兴致来访啊，不妨进来小酌一杯？”齐恒试探地说道，此时，他不确定刚刚的话他是否听见。

        “齐公子，本官已在此恭候多时，这该听的不该听的本官可是一字不落啊，烦请齐公子带上两位朋友随本官走一遭吧。”王巡监对齐恒甚是礼貌，只因他刚刚到任之际齐恒就打点过，他知道齐恒家中富裕，因此极为客气，看着眼前的闪闪金银，谁会跟财宝过不去呢。

        “你个鸟人，躲在墙根偷听，你不是个东西，有本事跟我赵某人单挑，我赵某人打的你跪地求饶。”赵青怒气冲冲地摔碎酒坛，撸起衣袖。

        王巡监大惊失色，往后退了几步，颤抖着说道：“你们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这个酒鬼拿下。”

        巡差们上前，紧紧抓住赵青地手臂，赵青被他们控制住手脚，一时间动弹不得。

        另外两个巡差将柳毅带走，柳毅一脸迷惑，很是不解。

        “发生什么事了，齐兄？”

        “子逸啊，你别担心，不会有事的。”齐恒安慰道。

        “王胖子，一人做事一人当，放了他们，爷爷我跟你走就是。”赵青喊道。

        “这可由不得你，得罪了，齐公子。”王巡监撇了一眼赵青，立刻回过头来。

        三人被巡差押走，半路上，王巡监便将齐恒放回家。

        “多谢巡监，明日我在府上备上酒菜，还望巡监赏脸。”齐恒赔着笑脸。

        “齐公子的好意，本官怎么能推脱？”王巡监不停地打着呵欠。

        “巡监，我这两位朋友还望巡监多多关照。”

        “既然齐公子开口，王某人自然好生对待。”

        王巡监话音刚落，便匆忙离开，身体摇摇晃晃，像是随时会睡倒过去。只剩下巡差们押着二人在空荡地街上向牢房走去。

        齐恒返回柳宅，取上柳毅的琴，掩好门，这才往府上走去。

        星空不再那么繁密，稀稀疏疏，星光也黯淡下来。就连月亮也收起了一半，弯弯的似有似无的挂在天上，夜风吹来，打在齐恒的身上，身体抖了抖，加快了脚步。

        孟夏之夜，醉酒之话，却在一瞬间改变了四个人一生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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