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老家

言晞看着路上的行人突然怔愣了一会。

        “去吗？”沈墨辞又问了他一遍。

        “去。”

        言晞和沈墨辞准备好一切后，在早上九点左右出发。

        “喂，马师傅，你能过来接一下我这单吗？我在温源小区这里。”言晞熟悉的打电话叫马师傅来。

        “嗯好。”

        订单达成，马师傅在十分钟后准时到达温源小区门口。

        “啊呀，言晞啊，尼今天这又是去哪儿？呦！这回还带了沈墨辞。”马师傅热情的与他们俩打着招呼。

        “是啊，马师傅，这回去的地方可能有点远，要去涔江县的枫树村，能去吗？”言晞用担忧的眼神看着他。

        “涔江县啊，哎呦！那离我们这儿就有一百多。公里远呀，枫树村的话，起码也有两三百多公里了。”马师傅皱着眉，看着导航上面显示的字数。

        言晞渐渐失落起来，“不能去吗？”

        马师傅盯着屏幕看了半天，才慢慢的说到“也不是不能去，就是到那的话，也得几个小时啊，而且那的路也不是很好，可能一路上颠簸的厉害，怕你们受不住，会晕车。”说罢，言晞眼里又亮起了光。

        “能去就行，其他的什么都可以不管！”

        “行行行，那就先上车吧。”马师傅笑眯眯的启动车子，言晞则是开门和沈墨辞钻进了车的后座位。

        “诶，言晞，这枫树村这么偏僻的地方，你去那儿干嘛？游山玩水吗？但我看你们高中生好像也没有这时间啊。”马师傅边开着车边挤出空闲的时间对他说。

        “不是，枫树村是我老家，好久没去看了，想去看看。”

        “哦，是这样啊，难怪。”

        言晞从一开始和马师傅聊天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哪不对劲，直到现在，他才知道不对劲的点儿是在哪儿了。

        “马师傅，你方言呢？你以前说话不都是普通话和方言混合在一起说的吗？怎么现在开始说起普通话来了？”言晞把头从后座位上升到前座位看着马师傅。

        马师傅见他问这个问题，也只是尴尬的一笑，随后跟他解释道“这可就说来话长了，之前接过一个单子，是一个小姑娘，那小姑娘也不知道是咋的了，好像吃了火药似的，脾气贼冲，我问他去哪儿，她说他听不懂我说话，语言不通，聊着聊着，他就生气了，指着鼻子把我骂了一顿，还向公司投诉了我，然后公司就帮我报了一个普通话培训班，经过这几个星期的改造，我现在是能把普通话说的行云流水了。”

        马师傅虽然不再说方言但他的声音和语气都与之前一样有趣，该种的地方重，该轻的地方轻，每一次说话甚至一开口就非常的惹人想笑，听着马师傅的这一番说辞，言晞不由把头伸了回去，淡淡的笑着。

        “果然还是环境改变一切。”

        “谁说不是呢？”

        马师傅和他一唱一和的，而沈墨辞像是被遗弃在角落里的篮球一样，显眼但没用，他就一直挽着个手臂，听他们讲话，言晞讲着讲着就困了，靠着车窗玻璃睡着了。

        从沈墨辞在这个角度去看，言晞生的是异常的清秀，下颚线的线条优美，鼻子挺拔，眼睫毛长长的，两半红彤彤的嘴唇紧闭着，就像一幅简单平静的油彩画。

        一个半小时过后，依旧还是没有到达枫树村，反而收到了马师傅诚恳的提醒“注意好了啊，前面将进入颠簸路段。”

        突如其来的颠簸，直接把言晞给颠醒了，醒的那一刻，自己的脑门还在玻璃上狠狠的砸了一下，他捂着头揉着，但一路的颠簸甚至让他忘了刚才头被磕的疼痛，而沈墨辞更是全程坦然自若，没有说话，也没有他自己内心的想法。

        半个小时后，终于结束了这段“颠簸之旅”，言晞此时非常的想吐，但碍于要面子，他坚决不能让自己吐出来。

        “马，马师傅钱给你了，我我们就先走了。”言晞强忍着，不让自己吐出来，扶着沈墨辞往前走。

        马师傅只到了进枫树村小叉口，小岔口也是名副其实的小，车根本就开不进去，只能在原地停下，让他们自己走进去。

        言晞和沈墨辞走的这条小路虽然是水泥路已经翻修过，但却非常小，只能容得下三个人在一条道路上行走，小路的右边是田，左边是屋子，田里是刚撒好的秧苗，每家每户的大坪前都被扫的干干净净，大门的正前方还插着蜡烛，只是大门紧闭，一个人都没有。

        言晞看着眼前的景象，已经忘记了刚才的那股恶心感，问沈墨辞：“这里的人呢？”

        沈墨辞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旁边的那些屋子，不想与他做太多的解释，草草了事的对他说“可能是家里人都接他们走了，去城里了，别管他们了，这么久没有去老家了，你还记得路吗？”

        言晞思考了一会儿，勉勉强强的对他说“可能吧。”

        沈墨辞有点后悔刚才去问他，他是脑子长了包还是怎么了？竟然问一个路痴是怎么走。

        兜兜转转的，经过言晞非常不靠谱的指路，他们一直到大中午才找到了老家。

        老家的那扇木门已经腐烂了，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腐味，推开门后，院子里所有的东西都跟那扇门一样腐烂，只有那棵高大的枫叶树，依旧生机勃勃的挺立着，但却很孤独。

        言晞家在那段时间生活过的还不错，以至于当年建房子的时候，他们选择了建水泥房，这才没有导致他们家不会被蜘蛛和老鼠寄居，墙壁上爬满爬山虎，房子里要是稍微收拾一下，还是能住人的。

        “进去吧。”言晞把家里的门推开，可刚推开一股霉味迎面走来。

        “呃，这什么味儿？”言晞用手在自己的脸前挥了几下，试图将周围的霉味散开。

        沈墨辞也皱了皱眉，拿食指抵住自己的鼻子，对他说：“这么久没住人了，家里的这些东西怎么可能不会发霉？”

        “也对，不过我们今天不是商量好在这儿住的吗？可现在这里怎么住人啊？也不可能大晚上的让马师傅再来一趟，再坐两个小时的车回家吧，我拒绝，我抗议。”言晞一脸不情愿的看着他。

        沈墨辞一脸无辜的对他说：“谁让你现在就住这的啊？谁让你回家呀？我什么时候说了让你回家的？”

        言晞非常着急的对他说“那怎么办嘛？你要我怎么办？”

        沈墨辞用看弱智的眼神看着言晞。

        “你不会先收拾收拾再住吗？谁让你现在就住进去的，你怎么一点常识都没有？我真的很好奇，就你这智商，你当年是怎么考上二中的？你别跟我说你中考作弊了。”

        言晞急了，睁大眼睛狡辩到“谁他妈中考作弊？我只是一时间没有想到而已，你不要诬陷我，小心我揍你啊！”

        沈墨辞懒得跟他废话。

        “别说了别说了，快收拾吧，不然今天晚上真住不了人。”

        沈墨辞说完就撸起袖子开始干活，言晞就眼睁睁的看着他在那扫地，沈墨辞看他还不行动起来，愣是站着原地不动，又停下手中的动作对他说“你怎么还不干活？”

        言晞被他这么突然一问吓了一跳，打了个颤后，一脸疑惑的问他“你不会是想让我扫这恶心玩意儿，我拒绝，我抗议！”他用手指着地上的那群脏东西。

        “不是，你要是不干的话，我一个人肯定是干不完这些活的，干不完的话今天晚上就不能住在这里，你又不肯回家，那我们今天晚上住哪啊？睡大街？”

        言晞被他问的有些话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那这些东西也太恶心了吧，我是真的扫不了，我看着就想吐。”言晞一脸嫌弃的看着地上的这些脏东西。

        沈墨辞低头看了一眼地下的这团东西，平淡的对他说“我觉得也没有你说的这么恶心啊。”

        言晞此时也低下头，仔细看了一遍地上的镇团脏东西，这种东西里混杂着很多的东西，有干燥的泥土，灰尘，腐烂的树枝，发霉的菜叶子，死去的蜘蛛壳，爆浆的虫子，以及正在蠕动的蛆正肯着半个死去的死老鼠，旁边还有一些骨头……呃，这画面，确实有些，惨不忍睹，也只有沈墨辞这种变态不觉得恶心吧。

        言晞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用再吃东西了，绝望的转过头去了，还不忘骂沈墨辞一句“你不是人。”

        沈墨辞却很不解的问他“你为什么会觉得他恶心？”

        言晞瞪大了眼睛问他“你看这老鼠身上都长蛆了都被啃了一半，还有这虫子它都爆浆了它还拉丝难道你不觉得他恶心吗？”

        沈墨辞依旧是非常的平静，他蹲下身子，仔细的观摩那些蛆的蠕动，最后结下结论：“你别看这蛆长恶心，其实有很多的高蛋白，一般蛆都会大片大片的生存在动物的尸体上，如果在野外遇到了紧急情况，这些东西是补充能量的最佳物选，这老鼠也是，你再看这虫子，他爆出来的浆液颜色非常的鲜艳，说明刚死不久，还是新鲜的。”

        言晞崩溃了，他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遇上了这么个变态。

        “这东西这么恶心，你跟我说还能靠这玩意补充能量，这玩意儿还能吃？你别告诉我你吃过？”

        沈墨辞愣住了，他没有回答言晞，一动不动的盯着眼前蠕动的蛆。

        言晞也慢慢的沉默下来，他也发现刚才的言语中有地方不妥。

        “那个，对不起啊，我，我一时间忘了。”言晞束手无措的站在原地，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沈墨辞。

        沈墨辞回过神来，站起来对他说“没事，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因为有你们的存在，我才不至于再过那种日子。”

        当年，张兰亭在外面买东西的时候，无意间经过一个小巷子，看到了沈墨辞，沈墨辞当时是12岁，骨瘦如柴，但却很高，也就比张兰亭矮一点点。

        张兰亭当时看到沈墨辞正在地上蹲着吃什么东西，凑过去一看，他双手之间拿的是一只死老鼠，上面还长着蠕动的蛆，蛆边吃着老鼠，沈墨辞边吃着蛆和老鼠，如果换做是一个成年人，可能连看都不会看一眼这东西，更别说吃了，但他却吃的满嘴是血，当他感觉到身后有人的时候，转头看一下张兰亭的那双眼睛，是一双鹰的眼睛。

        正因为张兰亭看到他吃如此恶心的东西，于心不忍，才把沈墨辞带回了家，言晞听张兰亭说过沈墨辞的事后，对他是无比的同情，也是第一次觉得有人比他的童年还要悲惨，就从来也没有提起过他的童年，也没有问过，也许当天张兰亭看到他吃的那些东西的时候，并不是他吃的最恶心，最痛苦的一次吧。

        因为一句口误，言晞也不好意思在闲着，他也随便拿了一把扫帚进里屋打扫起来。

        里屋还好，至少没有客厅那么恶心，最多也只是一些死掉了的蚊子和飞虫，他还是能接受的，但他扫着扫着，忽然有东西从他的脚边飞驰而过，他转头一看，他想去死。

        “啊！沈墨辞，救命啊！”

        他把扫帚往地上重重一扔，以当年体育中考的速度跑出房间，甚至比这还快，沈墨辞听到他这么一叫，以为他遇到了危险，也把扫帚往地上一扔，刚转过身来就被言晞跳起来抱住，头埋在他的颈窝瑟瑟发抖，双腿紧紧夹住他的腰，两只手臂用力环住他的脖子，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但他越这样，沈墨辞就越着急，越不知道该怎么办，不要说现在这个时代还有刺客。

        “怎么了！什么东西？你说话呀，你别吓我。”沈墨辞一只手的手臂拖住言晞的屁股，让他不往下掉，一只手放在他的背上，轻轻安抚着他，同时也把它紧紧的搂入怀中，让他不那么害怕。

        “有，有蜘蛛，活，活的，还特别大一只，好恶心，我不活了啊啊啊啊啊啊！”言晞一脸要哭的样子，但也不是真哭，沈墨辞也知道他打小就害怕蜘蛛，就连一只小小的蜘蛛崽子都能把它给吓得跳起来，更别说一只大蜘蛛了，他没原地自杀都算是好的了。

        “在哪？没看到，你先别躲了，你先告诉我在哪，我把他给打死就行了。”沈墨辞皱着眉头尽力安抚着他。

        言晞依旧是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把一只手伸到背后瞎指挥，但他指的地方还挺准，因为刚才那只蜘蛛的模样和位置，大小以及形状，他都深深的刻在了脑海之中。

        “那儿，就在那儿，就扫把旁边那只大蜘蛛啊，你你快点把我给他打死，不是，你快点把他给我打死，快点！”他连害怕到说话都结巴，沈墨辞就淡淡一笑，拿着扫帚朝准了蜘蛛的位置，一击致命，又拖着个巨型婴儿把蜘蛛扫出去，扔的远远的，才把言晞从身上放下来。

        “算了，我也不强求你，你还是别打扫算了，你去院里玩去吧。”沈墨辞就这么强行把他赶出房间，不让他再进这间屋了。

        被赶出屋的言晞有点落魄，在园里到处转了转一切都没变，还是小时候那熟悉的院子，但存留至今的也只有那棵高大的枫树了，几年不见枫树又长高了点，枝繁叶茂的，树干还是以往的那么粗壮，好像又长大了一点，但树上的秋千已经腐坏了，再也用不了了，这棵树和这个秋千承载了他为数不多的美好童年，如今秋千腐烂，只剩下树了，但是树也老了，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言晞用他修长纤细的手，放到粗糙的树皮上，满眼忧愁。

        “你也老了，什么时候要倒，跟我说一声吧，我会来再看你最后一眼。”

        美好的事物总是这样，一声不响的来，又一声不响的走，留也留不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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