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020
020
六个小时后。
“……没造成伤亡?太好了。”
“损失费用发给地下商会, 会有人负责。”
“我去看看那两个孩子……谢谢你,队长。”
熟悉的女性声音从远处传来,舟鲤零星捕捉到几个关键词,潜藏在深处的理智催动她幽幽醒转。
好痛!
意识回归, 舟鲤猛然倒吸一口气。
她捂住后颈, 止不住地颤抖起来。黄蜂精神体的尾针仿佛扎透了她的灵魂,尖锐的疼痛让舟鲤彻底清醒过来。
好在, 待舟鲤睁开眼后, 剧烈的疼痛就消失了。
前一刻她的记忆还停留在桥梁枢纽,现在旱魃星的灼日为天花板所取代。
阴凉的室内逼仄但干净,微凉的室温让舟鲤打了个哆嗦。她正躺在不足一米的铁板床上, 而姜星辰……
姜星辰!
五十厘米!!
舟鲤惊得即刻起身。
“放心,我已经重制了颈环。”熟悉的女性声音蓦然响起。
是成威。
姗姗来迟的女性药师, 坐在铁床对面的椅子上平静出言:“没有密匙和权限,我也不敢随意拆卸, 只能先恢复初始设定。”
舟鲤转过头, 看了看成威女士,又看了看坐在床尾的姜星辰。
他斜靠在床尾边沿, 一双长腿大大咧咧伸开。好似感应到了舟鲤的视线,男人俊朗的眉眼朝她的方向一瞥,金色的眼眸无动于衷。
太好了。
经过五十厘米的乌龙后, 舟鲤才发现五米的距离限制竟也能称之为自由。
而且, 她和姜星辰看起来都没出事。
“我没有造成麻烦吧?”舟鲤谨慎问道。
成威看着小心翼翼的舟鲤, 无可奈何地苦笑几声:“没死人,你放心。这里是绿洲城警卫处,我向警队大队长借用了关押智灵族的看守单间——只有这间屋子是特殊材料制成,能确保其他人的安全。”
“……谢谢。”
“先别急着谢我, 孩子。”成威的表情却不乐观:“你知道你对攻击你的人做了什么吗?”
舟鲤一愣。
“她现在在医院,人还活着,但医生说很难再醒过来。”成威冷淡出言:“鉴于她本身是名通缉犯,绿洲城的警卫不会对你过多追究,但在你的精神体彻底成形之前,你不能走出这间屋子。”
很难再醒过来?
是因为她的攻击,还是……舟鲤本能地摸向自己的后颈。
她不由得回想起精卫教导过自己的昆虫知识:雌性黄蜂的尾针,一生只能用一次。
这是一个同归于尽的手段,可现在舟鲤没事,她却很难再醒过来。
“也好。”
舟鲤垂下眼:“至少我不会再伤及无辜了。”
说完她又想起本来的目的,舟鲤再次问:“那通讯塔——”
“我已经联系上了戴科学,放心。”成威回答。
“你联系上我爹了?”
成威话音落地,床尾的姜星辰一个鲤鱼打挺,直接站了起来:“你怎么不给我说?”
“容我提醒,姜星辰,你也刚醒来还不到一个小时。”成威没好气道:“你客气点能怎么样,我欠你爷俩钱吗?!下次通讯过来会告诉你!”
这还差不多。
虽然成威对他没好脸,但药师言出必行。因而姜星辰又放心地坐了回去。
“先好好休息,”成威看向二人,严肃道,“我知道你精神力爆发时不能控制,舟鲤,但也请你尽可能地注意一下。如果姜星辰出事,有颈环在,你也活不了。”
舟鲤:“……是。”
而姜星辰则一声冷哼。
成威接着叮嘱几句,而后起身离开。
看守单间的房门打开又合拢,“咔嚓”一声过后,室内重归寂静。
舟鲤抬头看向姜星辰,后者那璀璨的眼眸却是无情绪地躲开。
气氛有些诡异。
她没忘记之前发生的事情。
回想起在桥上说的话,舟鲤就控制不住地耳根发烫。
还不如最开始时失去意识呢!至少她就不用面对这样的尴尬场面了。
“我很抱歉,”舟鲤努力酝酿措辞,“入侵你的意识并非我本意。”
然而回应她的却只是一声嗤笑。
姜星辰的眼眸斜睨,他勾起嘴角:“并非本意?”
舟鲤艰难起身。
许是精神力爆发的影响,她浑身酸痛,还没什么力气,隐隐又有发热前的征兆。但舟鲤仍然坚持着坐了起来,右手伸向姜星辰的脸侧:“我在意识世界里——”
“别碰我。”
后面的话语,随着姜星辰一把捏住舟鲤的手戛然而止。
她愣住了。
男人手掌宽大、骨节分明,舟鲤纤细白皙的手腕在他掌心中不堪一握。柔软的指尖在他漂亮的颧骨前方停了下来。
“五米距离,没必要离这么近,”姜星辰微微蹙眉,“别靠过来。”
“可……”
“听不懂?”姜星辰出言:“不用道歉,不用解释——我!”
话说一半,姜星辰用另外一只手扶住额头。
舟鲤慌张道:“对,对不起!”
她与姜星辰的精神链接还在,因而当他摆出拒绝姿态时,舟鲤的精神体几乎是本能地向他的意识探了进去。
短暂的精神接触转瞬即逝,舟鲤刚收回精神体,姜星辰的手蓦然用力。
“你!”
他几乎是要被气笑了。
滔天骇浪在那双金眸中酝酿,姜星辰咬紧牙关,分明的下颌线紧紧绷起。男人似乎是想说什么,可张了张嘴,盛怒又变为近乎低吼的威胁。
“用不着你假关心。”姜星辰一撩黑发,近乎粗暴地指向自己脑门,拉近距离:“我看不见还是你看不见?”
舟鲤不由得瑟缩:“疼。”
姜星辰:“……”
他缓缓吐出口浊气,甩开舟鲤的手。
平心而论,姜星辰已经控制住力道了,可他一松手,纤细皓腕上仍然迅速浮现出两个鲜明的指印。
红印子刺得姜星辰眼底隐隐作痛。
他不会再心软了。
看着乖顺坐在原地的舟鲤,姜星辰愤恨地想。
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了,姜星辰活到现在,从来没有碰到过这般近乎束手无措的情况。
起初舟鲤孱弱的模样让姜星辰想到富贵人家娇养的小鸟,而经过桥上的事情他才后知后觉,这只小鸟被关在黄金打造的牢笼里,不是因为脆弱,而是因为她能够轻易为他人带来灾祸。
连姜星辰都叫她无害的模样骗了过去。
屡次试探、出言隐瞒,甚至是造成伤害和暴露记忆,姜星辰都忍了。
但他不能忍受自己在对方面前毫无挣扎还手的余地。
他爹把他从黑矿场捞出来不是给别人当猎物的!
“我不会再当一条死鱼。”姜星辰威胁道。
“什、什么?”舟鲤茫然看向姜星辰,似乎没跟上他没头没尾的言语。
“颈环解开咱们就两清,”他自顾自地继续说,“你是死是活,帝国待你如何,都不干我事。在这……这期间!”
姜星辰粗暴地掀开乌黑碎发,露出贴在麦色肌肤上的银色颈环。
“别再靠近我,别再读我的意识!”
说到最后,暴怒的男人近乎嘶吼。
舟鲤沉默不语地抚向手腕处的红印。
“我知道了。”
与愤慨的姜星辰相比,舟鲤的反应要平静得多:“最后一次,好吗?”
“你是听不懂——”
他嘲讽的话语到了嘴边,那只纤细的手掌仍然锲而不舍地探至姜星辰脸侧。
姜星辰到底是没再次甩开她的后。
白葱般的指尖轻轻蹭过姜星辰的颧骨,直至细碎的疼痛传来,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脸颊在之前的混乱中受伤了。
“等等就好。”
舟鲤收回手指,往口中一送,在舌尖碰了碰,而后带着些许湿意的指腹重新与他的肌肤接触,稍稍一抹,他脸颊的血迹便淡去了。
姜星辰怔了怔。
“还有一些血迹,”舟鲤轻声说,“你自己擦一擦,然后包扎好吧。”
而后她视线下挪,浓密的睫毛遮住眼神。费劲力气爬起来的舟鲤又重新躺了回去。
之后一整夜,姜星辰始终坐在一边。
他自行擦去脸上的血迹,并且使用药物消毒。创口接触酒精痛得火辣辣,可舟鲤柔软指尖接触皮肤时的触感仿佛盖过了一切。
她张口,水润的唇瓣上下分离,灵巧的舌尖略伸出而蹭过指腹。
同一个画面在心中反复回放,没来由地,姜星辰吞了吞唾沫。
想尝尝她的舌尖会是什么味道,这样的冲动在姜星辰的认知中被归类为“饥饿”,但她却说并非如此。
烦死了。
姜星辰莫名烦躁,他往口袋里摸来摸去,终于摸出了香烟与打火机。
又是奔波、又是战斗,口袋里的烟盒已经皱皱巴巴拧成了一团。但不妨碍姜星辰把烟送到嘴边点火。
很快,封闭的室内烟雾缭绕。
沉睡着的舟鲤猛烈地咳嗽起来,却是没醒。在朦胧之间她蜷缩成一团,一边咳嗽,一边颤抖。
姜星辰循声看过去,黑暗之中娇弱的姑娘一张脸通红,眉心紧蹙,很是难受的模样。
他有些微妙,随即回想起来舟鲤说过自己香烟过敏。
啧。
她要是咳死了,自己也得死。于是姜星辰又无奈地按灭烟头,前倾身体。
手掌盖住舟鲤的面孔,她又在发热。
姜星辰俯下()身,居高临下地盯着不住颤抖的舟鲤。猛烈地咳嗽后,年轻姑娘终于睁开眼。
乌黑双目还蒙着厚厚一层雾气,她有些茫然:“怎么了?”
姜星辰:“这话该我问你。”
舟鲤:“我……”
好冷。又在发热了。
好像回到了气象站那天,但也不错,总比她的精神体又肆意出现害人为好。
只是太冷了,舟鲤不住打寒颤。姜星辰的身躯尽在眼前,他传来的热度叫舟鲤控制不住地想要靠过去。
但是不行。
靠过去会被讨厌的吧?
舟鲤脑袋烧得迷迷糊糊,可她依旧忍不住动起了心思。
全身心都叫嚣着要伸出双手,舟鲤也这么做了,可抬起的双臂伸到一半又瑟缩回去。
“没、没关系。”她颤抖着摇了摇头:“我可以撑住的。”
回应她的是一声不耐烦的叹息。
“往里挪挪。”
看守所的铁床又挤又小,姜星辰依旧强硬地挤到舟鲤身畔。他躺了下来,把不住发抖的姑娘圈在怀里。
舟鲤情不自禁地抓紧他的衣襟。
可靠的温度让舟鲤周身一松,止不住往姜星辰怀里钻。
环住他的脖颈,贴着他的胸()膛,舟鲤将神情掩盖在长发之后。
她知道他讨厌自己用这些小伎俩。
舟鲤也知道姜星辰见不得他人示弱。
她都这么冷了,稍稍再用一下无伤大雅的小手段,也没关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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