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即將重生

我恨、我恨、我恨啊！凶手不是我！老天不公！

        顶着一身的秽物，穿着灰白囚衣的女子面色苍白，眼神阴沉地看着台下众人，被锁链圈起来的四肢软弱无力地挂着。太阳越发炽热，似乎都在支持着台下人的举动。多日都滴水未进的她颤抖着干涸的唇，满腔的怨恨被逼停留在喉咙处，欲发不得，鲜血从嘴角滑落，在阳光的照耀下，地上绽开一朵朵刺眼的花。

        烧死她！烧死她！

        烧死这个混淆皇室血脉的女人！

        烧死这个克父克母的不祥人！

        一群义愤填膺的百姓举起拳头，不时大喊。人群逐渐增多，那一双双看热闹的眼睛不怀好意地扫视台上的女囚犯。

        “大娘，您刚才砸她了吗？”穿着淡绿襦裙的女子挽了挽袖子，掀开带来的竹篮，里面净是一些烂菜，但她却炫耀般地让四处围观的人都来拿。被问及的那位大娘，眯起双眼，布满风霜的脸上带着自认和蔼的笑容，回道：“哪能不砸？这种都不配称之为人的东西，竟谋杀新生的小皇子，几个臭鸡蛋也算便宜了她，妹啊，也让我拿点。”

        一些腐烂的菜叶带着茫然的恨意砸到她头上，伴随着看客的欢呼，她勉强唤醒一丝精神。几位穿着官服的男人神色严肃地走到看台，先是向端坐着的大皇子容启德施礼，随后走到本是监斩台的位置，宣读判词：

        “犯人安宁，身为大理寺卿，伪言惑众，意图谋害皇子，知法犯法，罪加一等，现判处火刑，以安皇子在天之灵。”

        刑部尚书凌之敬紧紧握着令牌，此时此刻，他仍不相信这个女孩会是凶手。一旦甩出，就真的什么都挽回不了了。

        容启德见此便放下手中的茶盏，向身旁的王福示意。王公公接到主子的眼神，弯腰示意，然后径直走到凌之敬旁边，先是甩甩手里的白拂尘，随后微低下腰，笑着轻声说：“凌大人，时刻已到，还等什么！”

        凌之敬狠狠地瞪了这个阉人一眼，对上那张望之生厌的面孔，却是什么都说不出。“凌大人，判词一下，犯人就该伏法。若有错失，就别怪洒家不通人情了。”王福心知此人油盐不进，但自己身为太监，也没办法甩出这个令牌。于是又挪动着微胖的身躯，“既然凌大人心有不忍，那就让洒家为您解决这个烦恼吧。”王福边说边夺过令牌，凌之敬一时不察，想不到这个阉人腕劲不小，不好！

        王福夺得令牌后，抛给新上任的大理寺卿，且由他掷出。早已站队的大理寺卿想都不想，一挥手，令牌甩袖而下。

        熊熊烈火燃起，炙人的气息席卷而上。百姓纷纷鼓掌，领头起哄的人趁此离开，不明事理的民众还在高喊叫好。凌之敬抿着嘴，令牌掉地的刹那，已是知天命年纪（50岁）的人踉跄几步，扭头闭目。此刻像是顷刻衰败的柏树，内心崩溃，却还要强撑着不要倒地。‘明哲，终究是保全不了你的女儿啊。我愧对你啊！’

        容启德起身，看着不远处的闹剧，只是呲笑一声。如今六部尚书也仅剩凌之敬和吏部的谢达昌未归边，但凌之敬这种人，还是不要让他坏了自己的大事。容启德招来王福，耳语几句就在侍卫的保护下离开了。

        “恭送大皇子。”剩下的官员纷纷低下头，人微言轻，明哲保身的道理他们还是懂得，于是一个个向王公公道别后也就脚步匆匆地离去。监斩台上，王福保持着那副笑容，“凌大人，那位如今也顾不上朝堂之事，做人尚且懂得趋利避害，更何况为官呢，您说，洒家做得对不对。”

        凌之敬看也不看他一眼，不过，这也不打紧，反正王福也只是敲打敲打而已。“如今日头正盛，想必凌夫人和凌公子已在家准备好了吧。”说完，王福摸摸拂尘，瞥了台下一眼，也就不再多说，转身离去。

        凌之敬将满腔怒火发泄在桌椅身上，但待他镇静后，能做的也只是将这乌纱帽给摘下。

        凝视着一拥而上的火焰，承受着疼痛的触感，安宁哈哈大笑，无声无息的笑，她的眼睛红的快要滴血，但泪早已流干了。从4岁开始，她从未睡过一个安稳觉，这二十几年来，她听的最多的就是“女子无才便是德”，哪怕自己成为大理寺卿，服管教的又有几人！即便是如今以女子之身坐上皇位的女皇，不也在朝堂之中举步维艰么。

        若有来世，若真有来世，我宁愿舍弃这女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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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嘀、嘀、嘀……

        冰冷的仪器依旧努力地维持着日常的运转，一个虚弱的女孩安静地躺在床上。医生将药物进行静脉注射，并填写档案后就关上房门，也就这几天了，让她好好休息一下吧。

        “李医生，安宁怎么样了？”护士长杨茹皱着眉问，李常昌只是摇摇头，随后不发一言就走了。这偌大的医院，人们来来往往，生与死在这里时刻上演，他们又能为多少个病人心伤呢？李常昌走进厕所，洗干净手，拍拍脸让自己放松下来，准备好接新病人。

        “护士长，那个女孩”，柜台前的护士们看到两人的交流，眼神也不由得黯淡下来。“别多说了，先将手上的病例处理好。”护士们收敛神情，取过档案开始翻看填写。一个性格活泼的小护士，等杨茹走后，便转动椅子，好奇地问：“什么女孩？她怎么了？”

        其中一个样子显得温柔可亲的回道：“病人的事我们也不能多说，你休息时查一查安宁这个名字吧。”说完，左顾右盼了一下，再继续手上的事情。

        性格活泼的那位瘪了一下嘴，但也知道要专注，于是只能按捺住焦躁的心。等到休息时，她拿出手机，不一会就搜到了。撇除那些标题党，营销号，剩下的视频也能完整构建出一个聪明但病弱的形象。

        安宁是不幸的，因为从记事起就在孤儿院里生活，加上总是时不时晕倒，遗传的地中海贫血使得她要长期输血的缘故，没有人想要收养她。但她又是幸运的，因为孤儿院院长和义工们的善良，所以她也是在关怀中长大的，而且政府在福利保障政策方面的完善，让安宁可以坚持学习，最终在考试中夺得状元。当她即将走上光明的大道时，一颗不起眼的石子绊倒了她。

        安宁病发了，因为其中一次输血让她遭受病菌感染，身体变得衰弱，无法脱离病床。学习成绩优异，乐于助人，遗传疾病，状元光环，这些字眼都使得她备受外界关注，医生们每一次用尽全力的救治，不过是让安宁暂时挣脱死神的怀抱，等不到几天，又要重复这个画面。

        安宁累了，她不止一次希望医生放弃抢救。那一缕缕阳光从手中散开时，她就明白，生命是如此的脆弱和无法把握。她有的，不过是一脑袋的知识，一罐罐被强制灌输的心灵鸡汤，一副瘦的只剩下骨头的身子，还有一把没有光泽的头发。

        每一次抢救成功，她依然感谢医生，依然向往阳光。可希望和失望的交错，让她终于支撑不住。冷冰冰的仪器响起激烈的哀鸣声，几个医生快步赶到病房，不断为她做着心脏复苏，安宁迷茫中，好像看见自己的身体随着电流，一次次挣扎，最后终究是躺下了，没有再爬起来的力气和勇气。不过，自己早已写好给院长的信，盼望那些奖学金可以继续帮助那些小可爱们。

        “死亡时间，2022年2月22日，1305。”

        随着医生的宣告，安宁陷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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