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桃李春风
昨夜下起了小雪。
今朝寺庙里外一片苍茫,一切都被白色覆盖。
庭院内站着一位男子,身着绯色金银鱼袋官服,腰间深青色大带正中佩有白玉双环,交领刺有大小几何纹饰,绫纱制褐色长裤侧绣着一排平素纹。有时阵风拂过,身下皮制小头鞋在宽大锦袍里时隐时现。
和私下所穿的常服不一样,此时公服的他束冠发,头戴长翅帽,背过双手,望着亭台水榭。
淑人君子,怀允不忘,英姿焕发,神采奕奕,有幸一见,难忘今昔。
今年的冬天要更冷些。
浮云层层遮住晨光,可郎君凝脂漆白,面无血色。睫毛上的水汽结成霜,吐息成烟雾飞扬。
下人走了过来。
“衙内,时辰已到。”
那人微微颔首,低眉拂袖,将左手背去,随其离开。
冬至这天官家要亲率群臣在泉州灵隐寺迎接冬气,祭天祭祖祭为国捐躯的将士,以祈求上天赐给来岁的丰年,百姓亦可以享受自己一年所劳动的成果。
由迎神仪仗队主持迎神仪式,众官员齐站两排。仪仗队百人手持大纛旗,以铜锣开道。彩旗、灯笼、幡、乐队皆待备。赞官引领一行人手托先祖神位,巡行中央。由官家亲自上香,率百官队伍四番拜兴,之后长跪迎神主。
完毕,由特使将几位神牌安放在祭台上。
随后开始祭祀大典。
仪仗队依次击鼓、鸣金、起乐、祝唱、行降神礼等。
祭品猪、羊各完整一副,小三牲:雄鸡、鲢鱼、元宝硬肋各一副,还有每盘堆成方斗状,或宝塔状的鲜果各四副,再加干果四盘、糕点五盘、五谷五盘,执事郎将这些都整齐地摆放在祭台上。
镇国大将军之灵位就在不远处,静静摆放其中。
献礼前后有三。正献官跪拜在神位前先行初献礼,献上馔、箸、食,再拜四次。
初献完毕,祝官诵读祭文,读祭文毕,祭典内众人一同三次行拜礼。
接着亚献官进行第二次献礼:献酒、馔、羹、时果,四次跪拜结束。
最后进行三献礼,由终献官行至神位前,献酒、馔、粢、帛,再拜四番。
在祭典过程中乐人奏响古乐伴奏,两位乐官一同唱诵迎神之曲,初献官,亚献官,终献官分别唱诵大定、大盛、大德之曲,最后由送神官唱诵送神曲。
官人之乐音声情并茂,气氛隆重,令人不觉回忆起年轻有为的苏将军神英武姿,感人涕下。
宋国的英雄,永远屹立不倒。
古乐结束,二位祭献官到神位前再次行拜礼,领导全体俯拜。奠结束后全体执香祭拜上香,祭典仪式完成。祭祀所用果盘由众人一同分食。
官家的心情沉重,他一身玄衣,伫立在前许久没有说话。最后,他缓缓跪在先皇的神位之前,俯身叩首。宦官在一旁看着,无措下手。
傅钧儒目光紧锁官家,神情复杂。
前人默默起身,吩咐道,“回宫后且替我去抚恤苏将军一家,不可亏待。”
游魂归故里,泪雨汇新河。
……
一辆马车行驶到京师边境。
车内人着盘领开衫羊毛制锦袍,左侧鬓发束辫别有金业发饰,剩余青丝披肩,遮住了标致的脸庞。腰间绦带挂着一块做工精细的上好玉佩,玉中刻有一字,用墨金描画——昭。
——
北朔王宫内。
几人齐集于大殿,商讨战事。
“父王,儿臣觉得既已攻下茯、洛二州,不如再加大兵力南下。”最先开口的是北朔大王子连祁辰,他一身褐色开衫锦袍,气势凶狠。
“此次他们靠沈家将军尚且能守住边境。”五王子连祁涣仔细思虑道,“宋国一定不会坐以待毙,儿臣以为不能贸然出兵,要看宋国接下来的动作。”
“哼。”连祁辰不屑道,“宋国不会,难道父王就要坐以待毙吗?”
连祁涣折腰行礼,“儿臣固非此意。”他起身走向北朔王,徐徐道来,“北朔民风淳朴,处事直接爽快。不过宋国人心思三千,此时风平浪静不是喘息便在等待时机,不可不小心。”
“老七,你怎么看。”北朔王问向靠后面容较青涩的连祁鸿。
被点到的人身影一顿,走到前面,声音犹豫。
“儿臣以为……”他左右顾盼,稍作思考,“三哥此前一直在宋国,定有不少收获,儿臣以为此事还需等他回来再做决定。”
连祁辰跨步至他对面,笑道。
“七弟怎知三弟南下所为何事?究竟为了北朔,还是借公于私,享——”
“多谢太子殿下关心。”
一道声音由外传来,连祁昭踏入大殿,单膝跪地行问安。
连祁辰出言讽刺:“七弟此行有何发现?”
“并未有太多收获,不过——”连祁昭背着手,处之泰然地回答道,“宋国朝廷内部并非我等所想之简单,相反,朝中重臣彼此争权夺势无暇于战事。”
他环顾四周,续之:“新任骠骑将军沈弥衡着力于临近茯、洛二州地带部署兵力,其一欲收复失地,次者防御北朔再次南下。”
“可现今还未传出消息,原因有三。”
“宋国武将稀缺,宋国皇帝不敢直面对抗;多数掌权老臣为文官,消极怠工。”连祁昭目光坚毅地望向北朔王,“我们应从茯、洛二州下手,改变战局。”
连祁辰见北朔王颔首赞同,反驳道。
“区区两座城池便可辅助北朔破宋?莫要口出狂言!”
“太子有所不知,关键便在这二州之中。”连祁昭侧着头,从容不迫地细说道,“古时统治者征战四方,攻破城池无数,压迫百姓为奴,生活苦不堪言。战事未平起义复来。”
“而这二州如今交由太子殿下所管,太子殿下的治理方式犹如古者,不胜民心,必有祸事。”
他复拜向北朔王,冷峻地慷慨陈词道:“乱世之中人们只会匍匐在圣者脚下,而北朔要让宋人知晓父王才是真正的圣者。茯、洛二州百姓应和北朔子民一样同等对待。”
“他们甘愿臣服,宋国也不急于收回失地。迂腐的朝廷之中必有小人作祟,北朔要做的,便是给宋民递上铜镜,鉴别是非;为奸臣搭建斗场,搅乱时局。”
“唯一需小心之处,便是武将沈家。在政变同时要施压宋朝逼退沈弥衡。”
……
连祁昭出了宫,前往京师著名的酒楼——塔里酒肆。里面酒香四溢,美人成群,歌舞齐声,热闹非凡。
穿着轻凉的舞女们聚在楼中央,随乐师击鼓踩着节奏跳起北朔经典名舞,周围的看客不时鼓掌喝彩,红绡满地皆是。
他淡然躲开两侧主动迎面而上的乐女,脚步加快,于一间尚好客房门前停下。房内的欢声笑语不断传入连祁昭的耳中,他的面色依旧不改,平静又利落地推门而入。
一刹那,屋内声音骤停。
正座的男子瞥视了来人一眼,微微愣怔,命人继续嬉戏,自己离开席位。
连祁昭薄凉的眼色有一些缓和。
“没想到大人竟这么早便回来了。”
“我方从宫中出来。”他对周围窥看自己的乐女视若无睹,从容道,“萧世子的日子可谓依旧如鱼得水,好不快哉。”
男人的眸波流转,端详了连祁昭片刻,双眼带笑。
“大人倒是一去南方俊容不减,看来还是宋国的小娘子温柔体贴,细致入微——”
“萧铭溪!”
见其微怒,萧铭溪耸了耸肩,回到正坐上。连祁昭坐在一旁人少之处,横了他一眼,目光带有威严。
“咳……不过,宋人教化固执死板,女子大多表面无暇光洁,脱俗靓丽,内在思想封建无趣,娶回来也只能作一个花瓶罢了。”萧铭溪接过一旁乐女含笑递来的酒杯,抬首饮尽。
“花瓶也好,藏品也罢,世上之物皆有价值,亦存懂它之人。萧世子自奕风流才子,却不懂佳人之美。”连祁昭的唇瓣勾了起来,浮起一丝笑意。
萧铭溪秉了口气,后恢复神色,畅怀大笑。
“大人如此说……难道当真看上了某户性子恬淡娘子?”
“……”
连祁昭神情一凛,思绪飘回数月前的桃李时节。
受了伤的连祁昭面上覆了一层寒霜,打算提前到宫中约定之地。
所经一处宫阁无人打理,枝藤攀满宫墙。
树下有一身着粉裙的小娘子跪坐在地,怀中依偎一只猫。
他的眼底滑过一丝惊艳,速度之快与其擦肩而过。风起,花飞满天,一片瓣蕊落于小娘子的眼上,遮住她眸中光芒。
猫儿跑走了,小娘子还未反应过来。
她怔然侧过头来,花瓣飘落,一双明眸还在望着自己。
连祁昭冰冷的神情收敛了几分,回首离去,胸口不觉起伏,心跳乱了节奏。他扫了一眼腰带,自己的玉哨遗落在那。
等再见之时,她已换了身衣裳,淡雅清新。小娘子与同行的女子撒娇依偎,眸里的潋滟光华浮漫出来。
……
也有像,猫儿一样的娘子。
连祁昭别过头,暗暗吸了口气,扬起嘴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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